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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爱情有时徒有虚名(2)

十五岁的陆心凉,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那夜晚风乍起,陆心凉站在码头等他,风吹起她乌黑的长发,吹起她洁白的裙角,她立在那里,沉静美好。

自此以后,贺敬轩不停地画陆心凉的素描,画中的内容都一样,是那夜晚风中的她,有一回,他的素描被陆心凉无意间发现,陆心凉问:“你为什么画我的素描,你是不是喜欢我?”

贺敬轩被她问住,窘迫得不知所措,他想去夺陆心凉手里的画稿,结果一个不慎,自己却摔倒在地。

他没有比此刻更恨自己,他像发了疯一样地捶打自己受伤的右腿,他觉得自己像个废人。

陆心凉蹲下身去抱住他,她柔软的唇贴在贺敬轩耳边,小声说:“我喜欢你,贺敬轩,你喜欢我么?”

她问得小心翼翼,好像很担心,担心贺敬轩不喜欢自己。

贺敬轩这时忽然伸手搂住她,将她整个纳入怀中,也学着她的动作,将唇贴在她小巧玲珑的耳垂上说:“喜欢。”

陆心凉这时推开他,起身,她笑着说:“喜欢不就行了,还别扭什么?”

她眉眼间笑意盈盈,丝毫没有在意贺敬轩的腿疾,反而向他伸出手,要拉他起来。

贺敬轩握住她小小的手,柔软温和,他紧紧握住,然后起身,去收拾那些画稿。

散落一地的画稿忽然被风吹起,陆心凉拉住贺敬轩,“别捡了,你不是要画我么,画吧。”

说着,陆心凉坐下,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让贺敬轩忍俊不禁。

“画啊。”陆心凉瞪他,他这才敛了心思,提笔,为她正正经经画了幅素描。

这是第一次,他不再偷偷摸摸,而是正大光明地画了幅陆心凉的素描。

贺敬轩二十岁那年,他的腿疾终于被一个老中医用针灸的法子治愈,那天他欣喜若狂地抱着陆心凉,看上去简直是这世上最幸福的恋人。

后来,贺添荣为贺敬轩在中半山买了个别墅,陆心凉便拉着贺敬轩满屋子跑,兴奋地规划属于他们的未来,她说了许许多多,贺敬轩含笑看着她,在心里一一记下。

再后来,陆世南突然宣布退股,放弃了CG三成股权,连他自己原本的生意也都一并放弃,他所有的股权和不动产,全部给了贺添荣,然后他带着陆心凉离开了香港。

外界盛传是贺添荣使了卑鄙的手段逼走陆世南,可陆心凉不相信,她追问父亲,岂料陆世南对此事噤口不语,她不肯死心,想去问贺敬轩,谁知贺敬轩竟然如此巧合地离开了香港。

她最终见到的不是贺敬轩,而是贺敬桓。

那夜中半山的暴雨中,贺敬桓挡在她身前,不让她进门,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些为难,可陆心凉却不依不饶,非要问个明白。

最后贺敬桓告诉她,贺敬轩走了,不会再回来,他还说,不要妄想进贺家的门,姓陆的,不配进贺家的门。

他说完,留下陆心凉一个人在别墅前。

陆心凉等了整整一夜,没有等来贺敬轩,却等来了母亲跳海自杀的消息,她匆忙赶回去,看见的是奄奄一息的母亲和郁郁寡欢的父亲。

母亲终于被抢救回来了,可自此以后,母亲性情大变,父亲陆世南随后带着她和母亲去了台湾过了一年。

第二年春,他们再度回到香港,他们一家三口在油麻地租了一间老房子,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父亲也成了药罐子,陆心凉没有办法,只能出去打工,油麻地鱼蛋西施这个称号,也是这时候得来的。

陆心凉在店里十分受欢迎,甚至连老板也对她动了歪心思,时不时会借机揩油,陆心凉虽然几次都幸运地逃过去,奈何老板娘看不过眼,最后竟然栽赃陆心凉,说她偷了自己的钻石戒指,借口把陆心凉赶走,还克扣了她两个月的工资。

之后陆心凉又断断续续做了几份工作,可是没有一次是顺利的,不是她不能适应工作,就是总有人看她不顺眼。

她从云端跌下,卑微如蝼蚁,中间甚至没有任何让她喘息的时间。

从前她是养尊处优、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可只是一转眼的工夫,她就要为生计劳碌奔波。

她不是没有怨过,尤其在她为生计奔波,却总能在八卦杂志上看见贺敬轩和他的那些女朋友时。

他果然把自己忘得彻头彻尾,陆心凉心中暗暗想着,亏她从前还傻傻地以为贺敬轩有什么难言之隐。

到这一刻,陆心凉终于深信不疑外界的传言,还有贺敬轩对自己的辜负。

沮丧到难以支撑下去的时候,她也会抱着杂志躲在角落里哭,可是哭完之后,擦干了眼泪,她必须站起来。

这种日子,一过就是两年,直到她后来遇见Daisy。

突然被贺敬轩从身后抱住,陆心凉的思绪被他打断,从回忆中抽离。

贺敬轩从身后搂住陆心凉的腰,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他很喜欢这个姿势——将唇贴在她耳边,这是陆心凉曾经最爱对他说悄悄话的姿势。

陆心凉任他抱着,“你的确应该说对不起。”

“你们贺家欠了陆家许多。”陆心凉接着说,“欠我一个健康的母亲,一个健康的父亲,欠了我六年的时间,还有一个幸福的家。”

贺敬轩环在陆心凉腰间的手松开,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直沉默着。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忘记了,我不止一次地问我爸妈为什么,可是他们不肯说,还告诉我,不要想着报仇,贺家不欠我们的。你们贺家人到底有什么本事,把我爸妈逼到这个份上,我爸妈还会替你们说话?”

贺敬轩看了她一眼,分明是想辩解的样子,却到底没有说话。

“慕远歌告诉我可以做CG代言人的时候,我一开始不愿意,可是后来想想,起码这样我可以赚到更多的钱,我不想再过穷日子,我穷怕了,可我想要的只有CG的代言费,你不要再来招惹我,好不好?”

陆心凉近乎哀求的语气让贺敬轩心里一沉,他忍住想要辩解的冲动,最后他说:“不好。”

他说:“陆心凉,你要做CG的代言人,你想上位,你想赚钱就别想着和我撇清关系,我们的关系,是你怎么样都无法撇清的。”

“我不是你的那些情人,我靠工作赚钱,不是靠身体赚钱。”

贺敬轩拉住她,“这也是你工作的一部分。”

陆心凉冷冷看着他,抬手,“啪”的一记耳光,贺敬轩白皙的右脸上立刻呈现一片淡淡红色。

“我真的,很讨厌你们姓贺的。”陆心凉不再看他,再次进了舱内,独自开了贺敬轩的红酒,82年的Chateau Latour。

喝了有两杯后,贺敬轩才进来,按住酒杯。

“你要是喝醉了,我可能趁着醉酒占你的便宜。”贺敬轩按住高脚杯,冷淡道。

“小贺先生风流但不下流,名声你还是要的吧。”陆心凉嘴上说着,却也不再喝酒。

她闭上眼睛打算小睡一会儿,可贺敬轩并不让她安生。

“你那天醒过来,发现是我不是Kingsley,很失望?”

陆心凉睁开眼睛,看着他,并不否认,“是他救了我。”

“给你说个故事。”

“没兴趣。”

“Kingsley的。”

陆心凉习惯性地张嘴想要还击,可听见慕远歌的名字,又生生止住。

贺敬轩的表情阴晴不定,原本是满意地看着陆心凉无力还击的样子,可下一秒,又变得阴沉。

陆心凉对慕远歌的过度关心,让他很不舒服。

两人间经过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贺敬轩终于开口打破了这样的沉寂。

他的语气很轻,像是在给陆心凉讲睡前故事一般。

他说七年前,慕远歌在纽约认识了一个女人,当时他们在读珠宝设计课程的时候相识。

七年前,慕远歌在珠宝设计界还寂寂无闻,那一年秋天,他的设计在伦敦国际珠宝展获了奖,他坦言是女友给了他创意,还以女友的名义命名自己的设计。

此后,他的设计几次在国际上获奖,从此,慕远歌声名鹊起,也是这个时期,他向热恋的女友求婚。

可和他顺风顺水的事业比较起来,慕远歌的感情发展似乎注定要格外曲折。

第二年,慕远歌和女友准备在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可注册当天,慕远歌的女友却不知所踪。

他在美国找了整整一年,从西部内华达州开始,横穿美国——犹他州、堪萨斯州,田纳西州,直到弗吉尼亚州,他找遍了每一处可能找到她的地方,可那个女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讯。

那一年的时间里,他甚至放弃了至爱的珠宝设计。

他曾经徒步穿行西部沙漠,他曾几次在寸草不生的荒漠中遇险,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去找寻那个女人。

一年后,慕远歌终于放弃,回到香港。

迎接他回香港的,是另一个噩耗——西贡码头女尸案。

那个女人是被淹死的,而且已经有些日子了,所以看不清容貌,不过身材和她很相似,而最为重要的是——那个女人随身带着的一条项链,那是慕远歌亲手为她设计的。

一年的找寻无果,再加上西贡码头发现的这具女尸,让慕远歌备受打击;可因为到底看不清女尸的面容,所以慕远歌心里仍然抱着一丝希望,他想,或许她仍然活着。

他一直很关注这个案子,直到半年后,这个案子结案,死去的那个女人并不是她,可她仍然毫无音讯,而这半年,也让慕远歌心力交瘁。

此后的几年里,他一直单身,他在CG一路走来,最终坐上首席设计师和艺术总监的位子,他身边总是围绕着无数女人,可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甚至有八卦杂志传闻他是gay,可他看起来丝毫不在乎这样的传闻,仍旧我行我素,断然拒绝那些模特和名媛的示好。

所有人都在说慕远歌是万花丛中过,却片叶不沾身,有人说他洁身自好,也有人因此抹黑他,可他从来只是一笑置之。

慕远歌从来没想过,会在六年后再次遇到她,而且,还是在CG一百二十周年庆典这样的场合。

故事说到这里,贺敬轩戛然而止,他悠然地向后一靠,等着陆心凉的反应。

关于慕远歌和那个女人的故事,贺敬轩多半是在贺敬桓醉后得知的,刚从纽约回香港的那段时间,贺敬桓简直酗酒成性,而每次喝醉,他就会说起从前在纽约的事情,关于慕远歌、那个女人、叶芳华、还有贺敬桓自己的故事。

贺敬轩说完了故事,等着看陆心凉的反应,然而他等了很久,却只等来陆心凉的一句,“她叫顾晓曼。”

贺敬轩的故事说得这么动听,这么详细,她又怎么会记不起来那个女人,那个替她清理干净裙摆的混血美女——顾晓曼。

她还清楚记得,慕远歌喊顾晓曼的名字时,她在心里暗叹,这个男人真是个妖孽,一个名字也可以叫得这样百转千回。

她猜到慕远歌和顾晓曼必定会有一段历史,可她没有想到,竟是这样曲折的过往,而她也没有想到,如慕远歌那样看似无情的男人,也会有这样情深动人的故事。

陆心凉长长舒了口气,看着贺敬轩转了话题,“你执意要带我出海,让我跟你一起澳门,为什么?”

贺敬轩慵懒地靠在那里,双腿交叠着,手枕在脑后,有些无赖的模样。

陆心凉凝视贺敬轩,六年的时光,改变的何止是家世,何止是地位,其实人心的变化才是最大,甚至比得过沧海桑田。

现在的贺敬轩,不再是当年自卑又敏感的少年,不再是那个会偷偷画她的素描,被她发现时又窘迫得不知所措的少年;他简直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无赖。

陆心凉不愿再搭理他,百无聊赖中,摆弄起手机来。

恰好手机响起,她接通,“妈,怎么了?”

“我前几天看了新闻,你要给CG做代言人?”轻咳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妈,你又咳嗽了,厉不厉害?我上个月给你买的药还有么?要是吃完了,我回去再给你买。”陆心凉转过身去,尽量压低声音。

她不想再在贺敬轩面前展现软弱的一面。

“老毛病了。”宋婉怡又咳了两声,“心凉,那个代言,你不要做了。”

“妈,接下这个代言可以赚很多钱……”陆心凉之前就猜到爸妈可能会反对,可是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爸妈那里也没有动静,她还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母亲会在这个时候会反对。

宋婉怡那头很久都没有发出声音,直到陆心凉再次问起,她这才又轻咳道,“我跟你爸都不同意……你不要做了。”

陆心凉扭头去看贺敬轩,发现他并没有注视自己,放心地扭回去,低声道,“CG的代言费是我走秀两年的收入,工作也不是很多。”

“我和你爸爸曾经一再叮嘱过你什么?”宋婉怡猛地拔高了嗓音。

陆心凉咬着下唇,她怎么会忘了六年前,陆家一夜间一无所有,后来爸妈千叮万嘱她的那番话。

爸告诉她,不要再和贺家人扯上关系,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儒雅的父亲发狠的样子,他双目发红,母亲在旁垂泪,父亲从她的抽屉里翻出贺敬轩给她画的素描。

父亲扯碎了画纸,破碎的画稿散了一地,她跪在地上哭,父亲指着她,就差没让她发誓,以后再不要跟贺家人扯上关系。

“你很久没回来了。”宋婉怡说。

“嗯,我这周六回去……”见母亲不再逼问,陆心凉松了口气,可话还没说完,通话就断了,她甩了甩手机,沮丧地发现手机彻底没了信号。

贺敬轩将卫星电话递给她,她看了看,却没有接。

“我们,谈谈吧。”母亲刚才一番话让陆心凉心里霎时变得烦乱。

“如果是想违约或者解除合约,那没什么好谈的。”贺敬轩似乎已经预料到陆心凉想谈的话题。

他一句话将陆心凉堵回去,“违约金会赔得你倾家荡产。”

陆心凉抱着胳膊倚在角落,针锋相对,丝毫不让,“CG的代言人我会继续做,但是工作之外,请你不要再骚扰我。六年前你走得不是很干脆么,难不成你是觉得,六年前我没有为了你欲生欲死,所以心里不平衡才再来招惹我?”

她说完,阖眼,眼角有微微的湿意,陆心凉用指腹擦了擦眼角,后来竟这样一觉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竟然睡得格外沉,一觉醒来,已经到澳门了。

贺敬轩领着她进了一间餐厅,她远远看见靠窗的位置坐着贺敬桓。

她环视了餐厅一圈,并没有发现慕远歌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