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中国近代史讲义(7)
第十二章 咸丰戊午、庚申之役
咸丰七年(1857)九月,英使额尔金、法使葛罗、美使列卫廉、俄使普提雅廷至粤。额尔金致书叶名琛,请约期议立约及赔偿损失事,名琛不答。法、美领事亦求偿损失,且言英已决攻城,愿任调停,名琛谓彼皆协以谋我,又不许,亦不为备。十二日英、法兵攻省城,陷之,执名琛(叶名琛于咸丰九年〈1859〉三月卒于加尔各答)。事闻,革名琛职,以巡抚柏贵署理,旋代以黄宗汉。四使各遣属官赍致首相裕诚书,求派全权至上海议善后,诣江苏求见两江总督何桂清。桂清时驻常州,为之转奏裕诚,复英、法、美书,言黄宗汉已赴粤,令其回粤听候查办,另照会俄使,申明不得在海口通商,令速赴黑龙江与该处办事大臣妥议。四使不听,英以舰十余,法六俄一美三,同时北上。八年(1858)三月至天津,使赴大沽投文直督谭廷襄。奏闻,命户部侍郎崇纶、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乌尔棍泰赴津,与廷襄商办,四使以非全权拒之。四月八日,英、法兵入大沽,陷炮台。朝命罢廷襄,以托明阿为直督,命僧格林沁驻防天津,旋以俄、美居间,和议复启,以大学士桂良、吏部尚书花沙纳为全权大臣赴津,又赏耆英侍郎衔,令其赴津。耆英往见英使,英使不见。或传耆英与英使有隙,桂良虑败和议请召回,奉旨仍留天津。耆英遂还通州,肃顺劾其违命,赐死。桂良等与四国各订新约(英56条,法42条、补遗6条,俄12条,美30条),又以其中税则必须在上海筹议,乃派桂良、花沙纳及工部右侍郎基溥、武备院卿明善(旋以殷承实代之)至沪,会同何桂清共议。是岁,南海、番禺之民,设团练局于佛山,侍郎罗惇衍、翰林院编修龙元禧、给事中苏廷魁主其事。惇衍等亲赴各乡团练,得数万人,令耆老通饬民间,凡受雇于外人者限一月内辞归,否则收其家属,无家属者,系其亲属,于是辞归者2万余人。扬言将攻广州,司道皆潜出,英人防守巡抚,而收驻防兵军械。巴夏礼自出示,言中外已和好,其至新安,张帖者见杀,遂发兵陷新安。团练袭广州不克。和议既成,罗惇衍托巡缉土匪,请缓撤团练,而粤人有伪造廷寄者,谓英、法心怀叵测,已密饬罗惇衍相机剿办云云。桂良等至沪,英人以粤事为言,必欲撤黄宗汉,惩惇衍、元禧、廷魁。于是发上谕,严拿伪造廷寄之人,夺黄宗汉钦差大臣关防,以授何桂清。是时粤中民气颇盛,然不能成节制之师,故《中西纪事》亦惜其筑室多谋,攻城鲜效,又谓抚事既定,有去而为盗者,能以众整,古今所难,君子观于此,而知利用民气之不易也。十月,议定通商章程十条,英、法、美相同。先是和议之成,其谏部寺连衔谏止。侍讲殷兆镛一疏言之尤激,其所尤惎者,则京师驻使、长江通商、内地游历、传教诸端。朝廷于此犹思挽回,又谓牛庄究近京畿,又为东三省货物总汇,欲罢之,并欲先期收回广州,屡饬桂良等设法,而不知正约已定,断不能于此时更张也。九年(1859)二月,授何桂清五口通商大臣,桂良留驻上海,办理善后。陈奏敌情叵测,得旨允其进京换约,仍不准久驻,其余三事,犹命乘势开导,不能全行挽回,亦当予以限制,而四使亦不更议他事,但请入都,遂有庚申之警。
时朝廷最忌外人至京,而外人则欲力破此局。九年(1859),英使普鲁斯(额尔金之弟)、法使布尔布隆来换约,英相饬其必至北京,使何伯率舰卫之。时僧格林沁方在大沽设防,命改由北塘,不听,而照会守将请除河中之栅,守将亦不答。何伯破栅而入。五月二十四日,攻炮台,为守兵所败。英舰十三,逃出者一而已矣。我直隶提督、大沽协副将亦死焉。英、法使皆走上海,美使华若翰后至,遵照会由北塘入清,乃许其递国书,即在北塘换约而去,欲以风示英、法也。时英人议论亦多以航行白河为非,而英相仍主战,以额尔金为使,发本国及印度、好望角兵万三千,益以香港戍卒5000,使克灵顿率陆,何伯率海。法仍以葛罗为使,蒙他板率陆军7200,谢尔尼率海军从之。先照会何桂清,谓若守天津原约,仍可罢兵。桂清奏闻,奉上谕,普鲁斯辄带兵船,毁我海口防具,首先背约,损兵折将,实由自取。所有八年(1858)议和条款,概作罢论,若彼自知悔悟,必于前议条款内,择道光年间曾有之事,无碍大体者,通融办理,仍在上海定议,不得率行北来。再有兵船驶入拦江沙者,必痛加攻剿,毋贻后悔。于是衅端之起,无可挽回矣。
咸丰十年(1860)二月,英、法兵北犯,过舟山,见其无备,陷之,以储军需,于是克灵顿还香港,何伯率兵而北。时朝廷亦惮用兵,命留北塘,为款使议和之地。僧格林沁亦听人言,欲纵洋兵登陆,以马队蹙而歼之,遂撤防赴大沽,而埋地雷于北塘。汉奸侦得以告英人,英人发之,遂陷北塘,时六月二十六日也。进陷新河,占唐儿沽。时僧格林沁守南炮台,直隶提督乐善守北炮台,大学士瑞麟以京兵万驻通州。七月五日,英兵攻北炮台,乐善败死。诏僧格林沁退守通州。僧次张家湾。七日,英兵陷天津,朝命侍郎文俊、粤海关监督恒祺至津议和,为英、法所拒,改命桂良及恒福。英人欲增兵费、开天津、入京换约,朝命严拒之。时副都统胜保自河南召回,命与贝子绵勋率旗兵万人,助瑞麟、僧格林沁守通州。时文宗驻海淀,谋幸热河,尽括京城车马,人心大震,官民皆徒行避难。六部九卿台谏侍从力请还宫,胜保亦以为言,乃命发还车马,人心少定。命怡亲王载垣赴通州议和。或告载垣,巴夏礼衷甲将袭我,载垣惧,以告僧格林沁,僧执巴夏礼送京师。英、法兵攻张家湾,僧格林沁败绩,瑞麟、胜保之兵亦皆败。八月四日,英、法兵入通州,长驱而北。八日,文宗走热河,留恭亲王奕囗守,明日以为全权大臣。二十一日法军至海淀,据圆明园,二十三日,英兵亦至焉。中国乃还巴夏礼。二十六日英人胁开安定门,以三日为限,中国不得已许之。二十九日,遂入城,时与巴夏礼同拘者死十余人,额尔金怒,焚圆明园(九月五日),欲替清室代以洪秀全。俄使伊格那提也夫止之,且劝奕囗出议和,奕囗不敢,俄使愿以身任之,乃出。七日,革僧格林沁、瑞麟职,恤英人监毙者银五十万两,和议乃成。英约于十一日,法约于十二日签字。
时清人方与太平军剧战,八月十一日尝诏曾国藩、袁甲三各选川楚勇二三千入卫(谓其能俯身猱进,可避枪炮),曾国藩、胡林翼奏请于二人中简一人北上。山西巡抚请西巡,官文请驾陕代,俟敌兵退出大沽返跸,以和议旋就,皆未果行。其英、法占广州之兵,则于十一年(1861)三月退出。是时赔款尚未交清,其能早退者,则法使哥士耆调停之力也(见谕旨)。
第十三章 戊午、庚申和约大要
咸丰八年、十年(1858、1860)两条约,其受亏远较《江宁条约》为巨,今撷其大要:
英约第二条,规定彼此得互派公使,法约同英约。第三条规定英使拜中国皇帝之礼,与拜泰西各国君主同,此项礼节,直至《辛丑条约》附件方行更改。
英约第七条,订明领事与道台同品,副领事、翻译官与知府同品。其后桂良等在上海复照会英、法、美三国使臣,定总领事与藩、臬同品,惟美国覆文言该国从无此制,可无庸议。其法约第四条规定,彼此大臣行文,皆用照会,二等官用申陈,中国大宪用札行,商贾仍用禀,则英《江宁条约》之旧也。
英约第八条,许传天主、耶稣教。法约第十三条但言天主教,又规定得持执照入内地。美约第二十九条,则言耶稣基督圣教,即天主教传教习教之人,当一体保护。
英约第九条,许英人持照往内地游历、通商。照由领事发给地方官盖印。《通商章程善后条约》规定,京都不许通商。法约第七条,商人持执照可在各口往来,而不得在沿海沿江各埠,私买私卖,否则船货入官。
英约第十条,沿江自汉口以下,开放三口(后开汉口、九江、镇江)。第十一条,开牛庄、登州、台湾、潮州、琼州五口。法第六条多淡水、江宁而无牛庄,然既均有最惠国条款,则此等异同,亦不足较也。
英约规定领事裁判权者,为第十五、第十六、第十七三条;法约为第二十八、第三十五、第三十九三条;美约为第十一、第二十七、第二十八三条。其词句互有异同,然既皆有最惠国条款,则此等同异,亦不足较矣。
英约第二十六、第二十七条,规定税则为值百抽五,又因前所定税则,物价低落,暗中加重,规定派员赴沪会议,以后满十年一改,惟须于六个月前知照,否则再行十年。法约第二十六条,规定七年一改。后在上海以另款改,与英同。
英约第二十八条,规定英商运货往来于内地及口岸之间,应输税项,总数由领事备文询问各关监督,关监督应即照复,彼此出示晓谕,英商愿在首经子口及海口,一次完纳者,应给票,以为不另征之据,其额为值百抽二有五。后来《通商章程善后条约》确定在首经子口及海口完纳,用照会将移文询问,照复出示办法撤销。
英约第五十条,规定中、英文字以英文为准,法约第三条规定以法文为准。英约第五十一条,规定公文不得称英为夷。
最惠国条款英约在五十四条,法约在第四十条,美约在第三十条,而法约第九,美约第六、第十四、第十五各条,亦有涉及。
英另立专条,订明中国偿英商亏200万,军费200万,由粤省督抚设措交清,乃还粤城。法补遗第四条,规定赔款及军费总额为200万两。
以上乃英、法咸丰八年(1858)条约也。上海所定《通商章程善后条约》除规定子口税外,又定洋药每百斤税30两,第九条所谓许英人持照往内地通商,第二十八条所定税法,均与洋药无涉,嗣后修改税则,亦不得按照别货完税(第五条)。又裁向来缴费每百两加一两二钱之倾镕费(所谓火耗也),并得邀英人帮办税务。按此项规定,盖为中国人不谙税法及海口事务而设。故其条文云:通商各口收税,如何严防偷漏,自应由中国设法办理,条约业已载明。又云任凭总理大臣(总理各国通商事宜大臣)邀请英人帮办税务,并严查漏税,判定口界,派人指泊船只,及分设浮桩、号船、塔表、望楼等事,毋庸英官指荐干预。法、美二约皆同,亦非英人独有之权利也(第十条)。
咸丰十年(1860)英约续增九款,废八年(1858)约之专条,改商欠为200万,军费为600万,共800万两(第三条),增开天津为通商口岸(第四条,法约第七条),许华民出洋做工(第五条,法约第九条。此事至同治五年〈1866〉,恭亲王乃与英、法使臣订立章程),割九龙司(第六条)。法约亦改赔款为800万,以700万为军费,100万赔偿法人在粤损失(第四条)。
美约与英、法二约颇异。当咸丰八年(1858)谭廷襄奏陈美国所求条款时,奉谕添设贸易口岸,准于闽、粤两省酌添小口各一处,至于大臣驻扎京师,文移直达内阁礼部,赔偿焚劫船货等条,不能准行。桂良、花沙纳至津议约,美遂照此删改,故美约无赔款。第十四条订开广州、潮州、厦门、福州、台湾、宁波、上海、潮州,台湾即所谓酌添之小口。第四款规定驻使与内阁、两广、闽浙、两江督抚均属平行。而第五款规定,遇有要事,准到北京暂住,与内阁大学士或派出平行大宪酌议,但每年不得逾一次。到京后迅速定议,不得耽延,若系小事,不得因有此条,轻请到京。第四款又规定照会内阁文件,或交以上各督抚(两广、闽浙、两江)照例代送,或交提塘驿站赍递。清廷当日最忌外人进京,及与中枢直接交涉,故于此曾再三饬桂良等与英使磋议,欲令照美约办理。又九年(1859)许美使换约,谕云:换约本应回至上海,念其航海远来,特将和约用宝发交恒福,即在北塘海口,与该国使臣互换,以示怀柔远人,敦崇信义。则在津换约,尚出特许,而入京无论矣。十年(1860),英约第二款诏英使在何处居住一节,戊午年(1858)九月在沪会商所定之议,作为罢论。将来应否在京长住,抑或随时往来,仍照原约第三款明文,总候本国谕旨遵行。则当时在沪磋商,不为不力,然至此则皆成画饼矣。又法约第二款规定法使进京换约时,宜以优礼接待。则入京换约一节,前此竭力争持者,至此亦皆无效。美约第六条规定他国使臣驻京,美国即无庸更议,一律办理。第十四条规定他国条约更开他口,美人亦得居住贸易,则英、法以干戈得之者,美使并不费笔舌之争,而于暗中得之,相形之下,劳逸巧拙,可谓悬殊矣。中国当时甚以美国为恭顺,故八年(1858)条约第一条云,若他国有何不公轻藐之事,一经照知,必须相助,从中善为调处,以示友谊关切。盖以美为易与,而不知其所取权利却未尝后于他国也,亦可笑矣。
以上述英、法、美三约,其俄约则受损,尤属不可思议,于下章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