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上海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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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时代骄子的成长路线图(1)

小弟帮大哥摆平“跌霸”大难题

就在黄金荣的事业达到顶峰的时候,上天又在启用它的另一咒语:盛极而衰。

当某人的事业进入顶峰时,为什么就会立即跟着衰落呢?没有标准答案,各种乱七八糟的解释倒有不少。其中有一种解释的可信度比较高。持这类观点的人认为,人要是事业做到了理想的状态,就会出现不可一世的心态,也叫老子天下第一,目中无人。

此时,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中的价值全部归零,只有他才是地球的中心,别人是不存在的。于是,他就忘乎所以,连他自己姓什么他都忘记了,于是乎,事故就频频发生了。

我这样说得对吗?如果你觉得有问题,请往下看。

黄家事业的衰落,就与黄金荣目空一切相关,这一位被目空的人,居然是他的“顶头上司”、结发妻子。

中年男人的衰败常常与女人有关系。不少男人到了中年,似乎特别喜欢玩婚外恋游戏,犹如中学生喜欢玩电脑游戏一样。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男人养二奶的,包小三的,搞情人的,如是等等,都往往在这个年龄段上出问题,特别是那类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

与一般的男人相比,这类男人的手里往往多了一样东西:钱;而他的脸上又常常缺少一样东西:青春。于是只要有可能、只要有机会,一场场游戏往往在中年男人身边发生:

用自己的钱买别人的青春。用钱的确能买到别的女人的青春,然而,是否能买到与青春相匹配的那个东西——爱情——就很难说。黄金荣手中的钱实在太多太多,事业实在太成功,以致他在漂亮的女人那里有些昏了头,错误地把买青春的游戏变成了买爱情。

黄金荣喜欢上了一个女人,京剧女演员露兰春。这好听的名儿是她的艺名。露兰春原籍山东,8岁时父亲病故,母亲带着她北漂,在北京、天津一带讨生活。她母亲后来改嫁,他的养父张师是上海法租界巡捕房一位翻译,同时也是黄金荣的徒弟,正是由于这层关系,露兰春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跑到装饰得漂亮美丽的黄公馆来玩。

这女孩脸儿圆圆,皮肤雪白,太叫人喜欢了,黄公馆上上下下的人个个戏称她“粢毛团”。看来还是上海人会取名字,我家邻居养了一只毛绒绒的小狗狗,邻居喊它小毛球。

谁也不会想到,当年这个甜甜的毛丫头,喊黄金荣为“公公”的小朋友,居然会被黄金荣弄到黄府里来,取代林桂生而成为黄公馆的女主人。这是后话,暂且客串一下。

粢毛团稍微长大一些后,就经常到黄金荣开的戏院看戏。反正她看戏又不要钱,不看白不看,看了不白看,因为张师看她乐感很好,回家后偶尔还能听到她像模像样地唱上几段,就决定在这方面投资,请一个专业的家庭教师教她学戏。赞这老爸一句:好样的!

应该做教育投资,发挥孩子的才能,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

几年后,粢毛团长大了,戏也学成了,能唱文武老生。不仅如此,这粢毛团已经长得亭亭玉立,顾盼生辉。看到身边有这样的一位美人,金荣哥此时,唉,怎么说他好呢,邪念顿生,呵呵,想不用这个词都难。

黄金荣在郑家木桥开设老共舞台,位于现在福建中路、延安东路口,这里每晚唱戏,生意红火。那时没有电脑、网吧,看戏成了城市人城市生活的重要部分。他黄金荣家开的戏院,当然,他黄金荣说了算。既然有了在露兰春身上打主意的念头,黄金荣立即着意做了相关安排。他不但让露兰春与当时的名角小金铃、粉菊花做搭档,同台演出,还给她挂头牌,类似于戏院院长授予她一级演员的荣誉。露兰春本来就艺貌俱佳,在演“宏碧缘”时,开始叫响。从那开始,老共舞台场场满座,有时甚至一票难求。再一次请理解一下,那时的城里人除了赌博,闲时实在没什么娱乐活动,不像今天有网吧、电视,当时的有钱人最佳的消闲选择就只有看戏了。

应该说黄金荣是一位慧眼识珠的人,在他的着意安排下,上海的有闲阶层开始为露兰春疯狂,简直就像着了魔一样为了搞到一张老共舞台的戏票而奔走。黄金荣更是心旌摇荡,为了得到露兰春的欢喜,又是在报纸上不惜代价地刊登露兰春戏目广告,又是派车子接,派车子送。就是报刊上,那“露兰春”三个字,总有鸭蛋般大小。不仅如此,他黄金荣一改过去泡澡堂子的习惯,每晚必去老共舞台,亲自为露兰春捧场。

虽然是个隔代恋,中年男人也在为爱而疯狂。

如此漂亮、如此走红的女人,搞得上海滩的地痞流氓个个垂涎三尺,但大家都知道露兰春的背景,只能是远远地望着,没有哪一个有那个胆量,敢于走上前去拈花惹草。但是,程咬金先生型的人物总还是有的,有人就喜欢玩“半路杀出”的游戏,这个人物叫卢筱嘉。

知道卢筱嘉这个名字的人或许不多,说出他爸爸的名字来,很多人都知道。他是皖系实力派、浙江督军卢永祥的儿子。这样的人,今天称军阀二代,比起一般的富二代、官二代,这军阀二代更牛。因为他不只是有钱,有势,还有老爸的大军撑腰。现在,这位军阀二代要跟上海滩红黑通吃的老大PK,这戏有得看了。

与一般的军阀二代相比,他这位军阀二代还不一样。这就要扯远一点,扯到当时的政治背景。此时正值第一次直奉战争以后,直系军阀战胜了对手,曹锟、吴佩孚控制了北京政府,树立了自己“中央政权”的“光辉形象”。

为了对付直系军阀,皖系段祺瑞、奉系张作霖,与在广州的孙中山暗中联络,形成孙、段、张三角联盟。说白了,携手合作,形成三打一的架势。而在这中间穿针引线的搭桥人是谁呢?我们眼前的这位角儿正是其中之一。具体来说,居间联络的是四个人:孙中山的儿子孙科、张作霖的儿子张学良、段祺瑞的儿子段宏业,再加上卢筱嘉。这四位公子哥儿全都是堂而皇之的军阀二代(作者注:不能说孙科是军阀之子)。当时的人称他们四人为“四大公子”。该是轮到卢筱嘉出场了,这位长得风流倜傥,一准合了当今高富帅的标准,他年少气盛,还喜欢看戏。

看到那露兰春的名字经常在报刊上出现,而且一上来就搞得鸭蛋那么大,卢公子就信了那表面的价值,带着两名马弁,微服轻车,慕名来到老共舞台,一心一意欣赏露兰春演戏。

此时的他应该跟我们今天的追星族的心理状态是一样一样的。

这天,露兰春演出她的拿手好戏“镇潭州”,她饰演岳飞。但是今天情形有点不一样。

因为这段日子黄金荣逼嫁很急,搞得她心事重重,老是想着那烦心的事儿,结果一段戏文直接就唱走了板。

台下已经有不少人听出来了,但是,没有人敢于声张,因为这里是黄金荣家的戏台,而且金荣哥就坐在那最好的位置上呢。

卢筱嘉并不了解这些内部的行情,而是冲着偶像的大名来的;平时作威作福也习惯了,一听到这所谓的偶像竟然唱得走板,这实在超出他的想象力,他一下子就认定这是山寨版的水货明星,于是也就毫无顾忌、阴阳怪气地喝起倒彩来。有点儿类似今天的读者给弄假唱的明星在网络上发帖子狂喷口水。

自从出道以来,露兰春还从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请理解一下这位小妹,自从登台唱戏,她实在只有尝过受捧的滋味。一时之间,慌乱之中,她只好努力把戏唱完,赶紧完成任务,迅速跑回后台,然后趴在摆满化妆品的桌子边上,放声大哭起来。

坐镇场内的黄金荣,早就想着对胆敢喝倒彩者采取措施了,这会儿听说自己心爱的人儿在后台大哭,赫然震怒,高喝一声“打”。手下几名无事尚要生非的凶神恶煞,正想着如何在主子面前好好地表现一下自己,这下逮着机会了,立即蜂拥而上,将卢筱嘉团团围住。有人走上前来,甩手就是两个干脆而且极其响亮的耳光——全场寂静的环境中,啪啪作声。

就挨了这么几下子,卢筱嘉已经被打得头晕目黑。唉,高富帅往往不经打,矮丑黑抗打击力往往要强些。还没等他转过神来,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人拖着扯着弄到了黄金荣的面前。

金荣哥已经是怒目相向,正准备骂娘,突然之间,他的嗓门儿像是被谁捏住了一样,硬是把那些成套的骂娘的话给塞回去了。因为他的眼睛猛然之间认出这位高富帅是那个谁了。

这实在是非同小可。

上海滩上的黄金荣的确是霸道无边,但这样的气场也要看在谁的面前,相对于权倾东南的督军卢永祥来说,双方实力那就不能在一个级别甚至几个级别之间PK了,他黄金荣最多只能算个一方毛神而已。

黄金荣想要当面赔礼,但立即想到可能出现一个最为难堪的局面:卢筱嘉不依不饶。

一旦出现那样的场面,当着全场观众的面,又没有任何人能送出合适的台阶下,自己就一准下不了台。黄金荣反应还算灵敏,他假装喝多了酒有些不认得人的样子,硬着头皮,吆喝一声:“好,放伊走路!”

卢筱嘉打破头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声倒彩会引来一阵围攻加上一顿巴掌。等到听到这个“放”字,才开始缓过劲来,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声:“好极!”卢筱嘉转过身,扬长而去。

照理讲,老于世故的黄金荣在这个时候应该立即派出人手,甚至自己亲自出面,赶到戏台外面追着卢筱嘉做应急公关的工作,最低最低,也应该赶紧赶到卢家登门道歉,说明误会。然而,事情的发展有点超出我们的想象力。

卢、黄争风吃醋、打架斗殴的消息,迅速以超级花边新闻的高速度、高效率传遍上海滩。

人们都在伸长脖子等着看这场好戏如何发展、如何收场。街头大妈们几乎差不多做出了一个趋于一致的猜测:卢筱嘉不会善罢甘休。

第一天,卢筱嘉没有发作。按照常理,这一天应该是给黄金荣面子,给他机会,等着他上门道歉。事实是,黄金荣没有采取任何的应急措施。这样看来,他真是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第二天,卢筱嘉仍然没有发作。这样看,卢筱嘉头脑清楚,认得黄金荣的面子大,仍然继续给黄金荣机会。黄金荣实在应该抓住机会,运作关系网,迅速把事摆平。事实是,这一天,他还像没事一样,没有采取任何的公关措施。这样看来,他倒真的是把自己太当回事了,连自己的斤两到底有多重,他都搞不清。

第三天,卢筱嘉行动了。你不把我卢筱嘉放在眼中,是吧?看来不给你动点真格的,你还真搞不清你是谁了。

淞沪护军使何丰林派出一批便衣,荷枪实弹,直奔老共舞台。趁着台上正在演出的大好时机,当着所有观众、演员的面,这批便衣直接走上前去,当场把黄金荣硬生生地揪出来,不问三七二十一,现场一顿饱打。接着把他五花大绑,像警察捆犯人一般,把他架上汽车,弄到龙华护军使署看守所去了。

用老上海人的话讲,这一次,黄金荣实在是跌霸跌大了,太跌霸了。

如此恶性的事件在大庭广众的眼皮底下发生,杜月笙、张啸林立即产生了一个共同的认识:这是黄金荣私人的事,但这又绝不是黄金荣一个人的私事,这事能不能妥善了结,绝不只是关系到黄金荣个人的声誉、地位,更是关系到三鑫公司的前程,切切不可掉以轻心,万万大意不得。

现在该怎么办?

杜月笙的看法直捣核心,要摆平这件事,这第一要的东西是钱,不是很多钱,而是巨款。那么,第二个问题跟着就出现了,这笔巨款该由谁来出?答案杜月笙很快就找出来了。显然,黄金荣是一把保护伞,这把保护伞由谁来撑,或者说,这把保护伞的底下保护着谁,谁是这把伞的受益人,这钱就由谁来出。

那就向法租界的大土商索取。哈哈,平时你们都没有机会孝敬金荣哥,现在给你们机会,你们该出手时就出手吧。杜月笙算定了,平时向大土商要钱,那是真正的勒索,而今日的事,是救命钱,谁愿意出,谁出得多,金荣大哥还能忘记你们吗?你们就爽快地出手吧!

这一件难事,轻松之间,不动我三鑫公司一根毫毛就搞定了。哈哈,黄领导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夸我这位杜下属会做事,同时,大土商们也应该来感谢我,正是我给了他们一个在金荣哥这里表现自己的大好机会。

巨款的事,很快就搞定了。接下来是第二步,由张啸林运动起同学关系网,向何丰林、卢永祥赔礼求情。这个礼不是一般的礼,出手就是巨款,你们能不接吗?想接还来不及吧。

为了稳妥起见,达到一步毙敌的目标,杜月笙又去请了张镜湖(清帮大字辈老头子)出面疏通,让他达到一个目标,千方百计平息卢筱嘉的怒气。在他出发前,不但让他手拿重礼包,还给了他一句顶顶重要的话:保证今后再不对卢筱嘉无礼。哈哈,谁说钱不能通神?谁说面子大的人不能顶住对方的大面子?之所以请清帮张镜湖出面,杜月笙算定,你卢永祥在上海滩还有用得着这几条地头蛇的地方。

果然,一番紧锣密鼓的运作之后,卢领导最后扔出了关键性的一句话:“不为已甚。”

事件到这里算是摆平了,黄金荣得以释放出狱,不过,这前后算起来,也被关押整整七天了。

风波是平息了,黄金荣跌霸的官方新闻、花边新闻就像台风一样在法租界众多的流氓群体里继续发酵,大小流氓这才见识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云外有云。哈哈,你黄老板并非法力无边,你金荣哥也有“吃瘪”的时候。

上天在启用“盛极而衰”这个咒语时,总是喜欢同时启用另一个咒语:“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接下来的一件事,更是让他黄金荣在上海滩这个最最看重脸面的地方丢尽了脸面。

对黄金荣来说,打卢筱嘉的事件算平息了,可是有一件事,在他的心里不但没有平息下来,反而因为这件事,让他感触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