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风·魏风
魏地在安邑附近,即今山西南部芮城东北一带,《魏风》多为讽刺诗,共有7篇。
◎汾沮洳◎
【原文】
彼汾沮洳 ①,言采其莫 ②。彼其之子 ③,美无度 ④。美无度,殊异乎公路 ⑤。
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 ⑥,殊异乎公行 ⑦。
彼汾一曲,言采其⑧。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 ⑨。
彼其之子,美如玉。
【主旨讲解】
公路、公行、公族都是贵族子弟世袭的官员,他们不劳而获。诗人赞扬汾水边的采菜人,一方面也讽刺了这些贵族的坐享其成。
【注解】
①汾:汾水,在今山西中部,西南流入黄河。沮(jù)洳(rù):水边低湿的地方。②莫:野菜名。③彼、之:都是第三人称代词,反复说是为了加重语气。这里指采菜的人。④无度:无比。⑤公路:管魏君路车的官员。⑥英:花。⑦公行:管兵车的官员。⑧(xù):泽泻草。⑨公族:管公族之事的官员。
【译文】
汾水岸边湿地,采摘莫菜而食。那个采菜人呵,漂亮真无比。漂亮真无比,他跟公路真不像。
汾水岸边坡上,采摘桑叶入筐。那个采桑人呵,漂亮如花一样。漂亮如花一样,他跟公行真不像。
汾水河边曲岸上,采摘泽泻入筐。那个采菜人呵,漂亮如玉一样。漂亮如玉一样,他跟公族真不像。
◎陟岵◎
【原文】
陟彼岵兮 ①,瞻望父兮。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无已。上慎旃哉 ②!犹来无止 ③!
陟彼屺兮 ④,瞻望母兮。母曰:嗟予季 ⑤,行役夙夜无寐。上慎旃哉!犹来无弃!
陟彼冈兮,瞻望兄兮。兄曰:嗟予弟,行役夙夜无偕 ⑥。上慎旃哉!犹来无死!
【主旨讲解】
男子一个人在外,想念家乡,便登上高处遥遥眺望,好像亲人都在召唤他早点回去。想念别人不直接写想念对方,却说对方想自己,这种写法很奇特,后人写诗多有模仿者。
【注解】
①陟(zhì):登上。岵(hù):多草木的山。②上:通“尚”,希望。旃(zhān):之、焉的合声,语助词。③犹来:还是回来吧。④屺(qǐ):没有草木的山。⑤季:小儿子。⑥偕:俱。
【译文】
登上青山头,远望老父亲。好像父亲对我说:“孩子呀,早晚不停奔走着。可要当心身体啊,还是回来吧,不要留在那地方。”
登上秃山头,远望老妈妈。好像妈妈对我说:“孩子呀,早晚奔忙睡不好。可要当心身体啊,还是回来吧,不要忘了你亲娘。”
登山高山头,远望我哥哥。好像哥哥对我说:“兄弟呀,早晚一人在外忙。可要当心身体啊,还是回来吧,不要死在他乡无人知。”
◎十亩之间◎
【原文】
十亩之间兮 ①,桑者闲闲兮 ②,行与子还兮 ③。
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 ④,行与子逝兮 ⑤。
【主旨讲解】
这是一帧采桑晚归图。入暮时分,斜晖耀映,墟里正炊烟依依,山岭黛翠,宽广高深的桑园间,一群悠闲桑女呼引着伴儿同归,笑声回响在幽寂的上空。诗篇节奏饱满,空间开阔。
【注解】
①十亩:非实数,以整数表示面积大。②桑:作动词,采桑。闲闲:从容不迫、不慌不忙的样子。③行:走,离开。④泄泄(yì):悠闲自适的样子。⑤逝:往,去。
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译文】
十亩桑园中间,采桑的人不慌不忙。走吧,和你一起回家。
十亩桑园外边,采桑的人悠闲自适。走吧,和你一起往家走。
◎伐檀◎
【原文】
坎坎伐檀兮 ①,置之河之干兮 ②,河水清且涟猗 ③。不稼不穑 ④,胡取禾三百廛兮 ⑤?不狩不猎 ⑥,胡瞻尔庭有县貆兮 ⑦?彼君子兮 ⑧,不素餐兮 ⑨!
坎坎伐辐兮 ⑩,置之河之侧兮 ⑪,河水清且直猗 ⑫。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 ⑬?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 ⑭?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坎坎伐轮兮 ⑮,置之河之漘兮 ⑯,河水清且沦猗 ⑰。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兮 ⑱?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 ⑲?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⑳!
【主旨讲解】
这是一支伐木工人的战歌。河水清涟,古木参天,主人公们饥寒交迫,伐木造车,目睹了贵族老爷的盘剥贪婪、不劳而获,从而发出了自由而辛辣的质问。诗篇句法参差,气势逼人,讽刺有力。
【注解】
①坎坎:伐木声。檀:檀树。此树木质坚韧,可以造车。②置:放。之:代词,它。指檀木。后一个“之”是结构助词。干:岸。③且:而且。涟(lián):风吹水面所起的波纹。猗:同“兮”,表示感叹语气。④稼(jià):耕种。穑(sè):收获。稼穑:指农业劳动。⑤胡:为什么。禾:百谷的通称。三百:形容很多,不是确数。廛(chán):一百亩,古代一个成年男子耕种的田。⑥狩(shòu):冬天打猎。猎:夜间打猎。统称狩猎为打猎。⑦瞻:看,瞧。庭:院子。县:同“悬”,悬挂。貆(huān):一种像狐狸的小兽,即獾猪。⑧彼:那,那些。⑨素:白白地。素餐:白吃饭。此为反语。⑩辐:车轮中辏集于中心的直木、辐条。⑪侧:旁边,一边。⑫直:平。⑬亿:周代以十万为亿,指禾把的数目。这里泛指多。⑭特:三岁的兽,大野兽。⑮轮:车轮。⑯漘(chún):水边,岸。⑰沦(lún):小而圆的波纹。⑱囷(qūn):圆形的谷仓。⑲鹑:鸟名,即鹌鹑。这里泛指飞禽。⑳飧(sūn):熟食。泛指吃饭。
【译文】
砍伐檀树叮当响,把它置于河岸上,河水清清起波纹。你们既不播种又不收割,为什么拿走三百家的庄稼?不出狩又不打猎,为什么院子里挂獾猪?那些“君子”呀,可不白吃饭哪!
砍伐车辐叮当响,把它置于河边上,河水清清不见波澜。你们既不播种又不收割,为什么拿走三百捆的庄稼?不出狩又不打猎,为什么院子里挂大兽?那些“君子”呀,可不白吃饭哪!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
砍伐车轮叮当响,把它置于河水边,河水清清旋起波纹。你们既不播种又不收割,为什么拿走三百囤的庄稼?不出狩又不打猎,为什么院子里挂鹌鹑?那些“君子”呀,可不白吃饭哪!
◎硕鼠◎
【原文】
硕鼠硕鼠 ①,无食我黍 ②!三岁贯女 ③,莫我肯顾 ④。逝将去女 ⑤,适彼乐土 ⑥。乐土乐土 ⑦,爰得我所 ⑧!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 ⑨。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⑩!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 ⑪。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⑫!
【主旨讲解】
这是一篇声讨文。社会不公,恶力横行,贵族大佬只知贪得无厌,剥削无边,老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中,由此愤而起来反抗,发出了势不两立的强音。诗篇抒情沉烈,节奏铿锵,通篇以“鼠”譬喻剥削者,贴切典型。
【注解】
①硕(shuò)鼠:硕借作“鼫”,鼫鼠即田鼠,喜食谷物。②黍:黍子。③三岁:泛指多年。贯:侍奉,服伺。女:同“汝”,你。④莫我肯顾:即“莫肯顾我”。下面“莫我肯德”“莫我肯劳”均同。莫:不。顾:念及,顾及。⑤逝:通“誓”,发誓。将:将要。去:离去,走开。⑥适:到,往。⑦乐土:作者理想中享有自由平等的安乐地方。以下“乐国”“乐郊”同。⑧爰(yuán):乃,就,便。所:处所,指可以安居的地方。⑨德:感德,感激,恩惠。⑩直:通“值”,价值,代价。⑪劳:慰劳,体恤。⑫永号:长叹,长吁。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译文】
大老鼠呀大老鼠,不要吃我的黄黍。多少年辛苦侍奉你,我的生活你不顾。如今我们誓将离开,去寻找那理想的乐土,乐土呀乐土,是我们的安居处!
大老鼠呀大老鼠,不要吃我的麦子。多少年辛苦侍奉你,你却从不对我施恩惠。如今我们誓将离开,去寻找那理想的乐国,乐国呀乐国,劳动价值归自己!
大老鼠呀大老鼠,不要吃我的禾苗。多少年辛苦侍奉你,你却从不慰劳我,如今我们誓将离开,去寻找那理想的乐郊,乐郊呀乐郊,谁还会长哭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