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生与家世
甘地家族属于班尼亚[1]种姓,据说曾经是杂货商人,但是自我祖父那一代以来,家族中出了好几任卡提亚华德的行政长官。我的祖父尤他昌德·甘地,又名尤他·甘地,想必是一个极有原则的人。他原本是波尔班达的帝万[2],后来因政治斗争被驱逐,到居那加德居住。在那里,他用左手对当地的纳瓦布致敬。有人注意到了这一明显的不敬之举,问其原因,他解释说:“我的右手只效忠于波尔班达。”
祖父因丧偶而再娶。第一任太太生了四个儿子,第二任太太生了两个。童年时期,我从未感受或察觉到这几个儿子并非一母所出。六个儿子中,排行第五的名叫卡拉姆昌德·甘地,又名卡巴·甘地;排行第六的名叫图尔西达斯·甘地。两人先后做了波尔班达的行政长官。卡巴·甘地即是我的父亲。他曾是王府法庭的成员。这一组织现在已经消失,但当年在调解宗族首领和族人之间的纠纷方面曾有很大影响。他也曾先后担任过拉吉克德和万卡那的行政长官,去世之前还一直从拉吉克德领取退休金。
父亲先后有四位妻子,每一次都是因丧偶而再娶。大女儿和二女儿分别是第一任和第二任太太所生。最后一任太太普特丽白生了一个女儿和三个儿子,我是最小的儿子。
我父亲爱民如子,忠诚勇敢,慷慨大方,脾气却不太好。他在四十多岁的时候还结了第四次婚,在一定程度上来说,还似乎有点沉溺于肉欲。家族内外事务中,他都以公正廉洁、忠于本邦而著称。有一次,一个助理政治监督官[3]出言莽撞,冲撞了拉吉克德的贵族,我父亲立即对此表示不满。监督官大为震怒,要求我父亲道歉。父亲不肯,还被关了好几个小时,监督官在看到父亲的固执之后,也只好把他放了。
我父亲对敛财从未有任何野心,所留给我们的财产也不多。
父亲经验丰富,但是受教育程度并不高。他的古吉拉特语最多达到五年级的水平,对于历史地理也知之甚少。但他实践经验丰富,不管问题多么错综复杂,他都能找到解决方法,同时管理几百人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接受的宗教训练少之又少,但是和很多印度教徒一样,他定期去寺庙祭拜,听人讲经,也获得了一些宗教文化的浸染。在他生命的最后时期,在一位博学的婆罗门世交的推荐下,他开始阅读《薄伽梵歌》,并在每天做礼拜时大声朗读其中的一些片段。
母亲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的圣洁。她拥有极深的宗教情怀,吃饭前必定要祷告。她每天都要去一个名为哈瓦里的毗湿奴神庙参拜。在我的印象中,她从未错过任何一个“查土摩斯”[4]。她总是许下最严苛的誓言,并坚决执行。我记得曾经有一次,她在执行“昌德罗衍那”[5]的过程中病倒了,但是即使如此,她仍然没有中断。连续禁食两到三次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在“查土摩斯”期间,她常常一天只吃一顿饭,但是她仍不满意。后来,在某个“查土摩斯”期间,她隔一天才吃一顿。有一次,她甚至立下誓言:未见太阳,绝不进食。在那些日子里,我们几个孩子总是站在那里,仰望天空,等着告诉母亲太阳出来了。大家都知道,在雨季之中,太阳总是不肯屈尊露面。我还记得有几次,太阳忽然出现,我们立即跑去告诉她,但是等她跑出来,想要亲眼确认一下的时候,变幻莫测的太阳早就不见了,她也因此失去了吃饭的权利。“没关系,”她总是开心地说,“是神灵不想让我今天吃饭。”然后就回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母亲有丰富的常识,对本邦的所有事务都非常熟悉,那些宫廷里的贵族妇女也对她的才智有高度评价。孩童时期,我总是伴随她左右,至今还记得她和王公的寡母之间进行的许多生动而有趣的谈话。
这就是我的父亲和母亲。1869年10月2日,我在波尔班达(又名苏达马普里)出生,并在那里度过了童年。我记得自己后来开始上学,费了很大的劲才学会乘法表。在我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和其他男孩一起给老师们起各种各样的外号。这件事情也充分证明,我那时一定是一个不太聪明、记性也不大好的学生。
注释:
[1]班尼亚:Bania,位居印度四大种姓第三位的“吠舍”种姓中的一支,原来的职业是务农或者经商。
[2]在莫卧儿王朝的行政体系中,帝万(Diwan)在纳瓦布(Nawab)的下面分管地方的民事及税收。
[3]政治监督官:Political Agent,印度殖民地时代,总督派到印度其他较小土邦的官吏。
[4]查土摩斯:Chaturmas,共持续四个月。在四个月的雨季中,许下禁食或者半禁食的誓言,有点类似于基督教的四月斋节。——德赛注
[5]昌德罗衍那:Chandrayana,一种随着月亮盈亏而改变食量的禁食方法。——德赛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