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欣赏十八讲(国家大剧院音乐讲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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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还他一身天真——莫扎特

人世间因为有了莫扎特的音乐而变得丰富多彩,美国音乐学者约瑟夫·马克利斯曾说:“在音乐历史中有这样一个时刻:各个对立面都一致了,所有的紧张关系都消除了。莫扎特就是那个灿烂的时刻。”今天,在维也纳中央墓地,每个路过这里的人都能感受到当时流传的艺术瑰宝至今都在熠熠发光,尽管那只是一个衣冠冢,但人们似乎仍能感觉到,莫扎特正安详地躺在那里,聆听200多年来他的音乐在人间流淌。

一、上帝的宠儿

1765年7月,在英国伦敦,人们在报纸上看到了这样一条音乐会预告:一位能使欧洲乃至全人类感到自豪的神童——8岁的少年使音乐家和有识之士惊叹不已。他的羽管键琴演奏、视奏能力及运用各种乐器的即兴表演和作曲,都使人叹为观止。这位天才儿童的父亲,根据伦敦绅士淑女恳切的要求,决定延长逗留的时间。为此,各位有了欣赏这位小作曲家和他姐姐演奏的机会。

这条广告中的主人公——令欧洲乃至全世界自豪的神童就是莫扎特。一个出生在奥地利萨尔茨堡宫廷乐师之家的男孩。莫扎特的父亲列奥波德是一位颇受人们尊敬的小提琴家、作曲家,良好的家庭音乐传统造就了莫扎特对音乐的无限兴趣。莫扎特4岁的时候,就已经像模像样地趴在五线谱纸上创作,并且为父亲演奏自己谱写的作品。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记忆力、听觉上的天赋显现出来,他甚至能够辨别出两把小提琴之间音高上的微小差别。6岁时,莫扎特在父亲的精心指导下掌握了古钢琴的弹奏技术,随后,就开始在父亲的带领下,与10岁的姐姐安娜开始纵横欧洲大陆的旅行演出。他们的足迹遍布慕尼黑、法兰克福、波恩、维也纳、巴黎、伦敦、米兰、佛罗伦萨、那不勒斯、罗马、阿姆斯特丹等地,莫扎特从来表现得彬彬有礼、从容不迫,他的举止惹得王公贵族分外喜爱,他们经常抱起这位神童,亲吻他的额头和脸颊,他成了人们心目中天使的化身。巡演出乎意料的成功,三人一路上伴随着欢呼与掌声。甚至在奥地利首都维也纳,这座以艺术繁盛而文明的城市,他们被皇帝请进王宫进行表演,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莫扎特就在这样的光环下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时光。但是,光环的背后其实是马车上的颠簸生活和艰苦的学习和训练。莫扎特秉承了上天赋予的骄人天赋,生对了地方,萨尔茨堡地方虽小,但却是欧洲的音乐中心;他的父亲,虽然严厉,但是给予他最好的学习环境。不仅如此,莫扎特曾游历欧洲,足迹遍及意大利、德国、奥地利、法国和英国,这让他有机会学习和吸收多种不同的音乐风格。接触到欧洲当代最先进的音乐艺术──意大利歌剧、法国歌剧、德国的器乐,又结识了作曲家马蒂尼等人,跟他们学习作曲技术,这些都促使他以后能够成为他那个时代在创作上风格最为广泛的一位作曲家。后来在维也纳,莫扎特发现了J.S.巴赫的作品。他对巴赫的复调技法进行了深入的学习和研究。这对他后期的创作起到了重要影响。1772年,16岁的莫扎特结束了长达10年的漫游生活,回到家乡萨尔茨堡,在大主教的宫廷乐队里担任首席乐师。18岁时,他已成为一个响当当的作曲家。莫扎特凭借超凡记忆力和即兴创作能力,为维也纳的音乐开启了令人耳目一新的时代。

艾伯特·爱因斯坦说过:“莫扎特是一位艺术家,一位音乐家,他不是世间凡人。”这样的光环直到现在,还笼罩在莫扎特的头顶上。他的天才让人叹为观止,很多人认为他是“上帝的宠儿”。

时光过去250多年,人们仍然没有停止对莫扎特“天才”的关注,不过对于莫扎特这位“上帝的宠儿”似乎多了一些理性的认识。

音乐纪录片《寻找莫扎特》是一部以莫扎特生活轨迹为题材的电影作品,但是导演格拉布斯基却对莫扎特的所谓“天才”持有自己的见解。“在我看来,看重天才是毫无益处的”,他说,“通常我们把一些人称做天才,但他们的共同点是毅力和决心。有毅力就有决心。这也是他们所处时代的社会条件给他们产生了毅力和决心。这一切对莫扎特也一样。他的天才不仅仅是上帝的赐予,而是他奋发图强,艰苦劳动的结果。”格拉布斯基还说:“事实上,莫扎特每天晚上都去听音乐会,会见音乐家,听别人的作品,写出他自己的作品,还不断地进行修改。他对自己的作品是很实际的,他很有音乐会主办者的经营头脑。”

2004年英国广播公司有一档名为《莫扎特的天才》系列节目。主持人查尔斯·黑茨尔伍德也认为:“有不少人只把莫扎特的音乐看成是偶成的天然之作,看成是轻松愉快、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音乐。而实际上,他的音乐是经过深入思考后的审慎之作。莫扎特的成就归结于特殊的天资和他对自己的事业执着精神相结合。”

人们曾经因莫扎特逝世后葬在普通墓地而一厢情愿地怜悯这位“上帝的宠儿”,并借此推测他艰难与不幸的晚年生活。但是,这些并不是莫扎特去世后尸骨安葬在圣马克斯墓地的真正原因。莫扎特的墓碑于1891年从圣马克斯墓地移到了中央公墓32A的第55号墓穴,莫扎特的一座大理石纪念像创作于1896年,如今这座塑像坐落在城堡花园,是游客们乐于观光的地方。

二、还他一身天真

莫扎特的音乐世世代代受到人们的喜爱,有人将它视为欢乐的源泉,有人将它当作智慧的密码,有人甚至称他为上天的福音。莫扎特的曲风典雅秀丽,作品中的每个音符都如同珍珠般玲珑剔透,又似阳光般热情温暖,洋溢着青春的生命力。由于他的音乐语言平易近人,作品结构清晰严谨,所以,即使面对乐思最复杂的创作,人们也在音乐中看不出任何斧凿的痕迹。莫扎特用自己与生俱来的天真还原了音乐的简朴,给世间留下了最亲切易懂的语言,莫扎特也成为维也纳古典主义时代的神话。

我们不难找到莫扎特音乐的特点:自由而规整,很少有夸张的成分;平和而聪颖,充满灵机一动的欣慰。听到他的音乐,就像感受春天清晨阳光的照耀,温暖但不刺目,没有咄咄逼人的热情,也不会有灼人体肤的炙热。然而莫扎特并不是单调而乏味的,他的音乐中包含真性情的喜怒哀乐,这些情感不需要刻意的修饰就在他的音乐中形成了非常天然的对立,然而这种对立会自然化解,这也源于莫扎特与生俱来的对美好与和谐的纯真向往。所以,在莫扎特的音乐寓意中,没有无黑暗的光明,也没有不包含痛苦的欢乐;反之亦然:任何畏惧、任何愤怒、任何哀怨都有和平、宁静与之相伴,不论在近处或是在远方。总之,没有不带哭泣的欢笑,也没有不带欢笑的哭泣。

莫扎特英年早逝,年仅31岁,正值青春年华时便早早离开人间。有人说莫扎特之所以能够葆有一身天真,正是因为他从未老过,还没有因为沾染社会的世故而脱却本身善良、纯真的天性;也有评论者将莫扎特的音乐天赋视为上天所赐,而他本人不过是恃才放旷的洛可可式公子,轻浮、玩世不恭、举止乖张。还有人说莫扎特本身就是矛盾的集合体,他的性格“既宽厚又尖刻,既天真又世故,时而兴致盎然,时而陷入深深的忧郁。”在那些含蓄、典雅又玲珑剔透的音乐中,究竟包含了怎样的莫扎特?他到底是传说中永远的“音乐神童”,还是辗转于世间的玲珑艺术家?莫扎特有几个侧面,分别折射出怎样的光彩,这一切或许都能够在他的音乐中找到答案。

莫扎特曾在一封给他妻子的信中这样写道:“如果人们能看透我的心,我几乎要感到羞耻……”这段话背后隐藏着莫扎特复杂的个性。

1781年6月,莫扎特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与萨尔茨堡大主教公开决裂,毅然辞职离去,成为欧洲历史上第一位公开摆脱宫廷束缚的音乐家。父亲劝他与大主教重归于好,被莫扎特坚定地回绝了。他在给父亲的回信中写道:“我不能再忍受这些了。心灵使人高尚起来。我不是公爵,但可能比很多继承来的公爵要正直得多。我准备牺牲我的幸福、我的健康以至我的生命。我的人格,对于我,对于你,都应该是最珍贵的!”

在莫扎特身上,体现出典型的艺术家自由本真的天性。他热爱生活、充满诗意、富有感情。他的天真表现在感性的一面中,心情经常受到周围的人和事的影响,容易感动,具有细腻敏感的特质。而另一方面,莫扎特的音乐又折射了他本人性格的复杂性,这其中包括了多种情感因素,复杂而宽泛的情感因素也成为莫扎特的钢琴音乐能够在每个时代产生共鸣的原因。在人们通常意识到的天真、快乐的背后,莫扎特的音乐中还蕴涵着对人性弱点的透视和理解,他本人也经常处于踌躇之中,在面对人生命题的时候,莫扎特表现出来的既不是无忧无虑的天真,也不是玩世不恭的态度,他略带悲观的疑虑眼光,似乎更能够唤起人们的共鸣。

莫扎特的音乐语言和音乐风格可以归结为18世纪启蒙运动的结晶,他通过音乐作品表达出来的心灵感受和人生态度是复杂多样的,但是有一点我们可以坚信,无论莫扎特的生命的思索是否深刻,莫扎特在面对生活的时候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表达方式,而这种表达方式也在今天给予了人们更多的思考空间,天真并不是幼稚而赤裸地面对生活,而是被磨砺而生的复杂性格重重包裹的一点本真的性格,这种性格是难以磨灭的,它潜藏于心,而对于莫扎特来讲,它就蕴涵于那些美丽的音符当中。

三、小调之泪

1778年是莫扎特经历最丰富的一年,这一年所发生的一切为他留下了人生中最痛苦的记忆。当情绪发生波动的时候,莫扎特会以两种方式表达自己,一种是写信给自己的父亲,另一种是用音符抒发心中的情绪。虽然在一生中莫扎特遇到过种种挫折,但是,在音乐的世界中,他更加倾向于选择明朗、轻快的大调,在他几百部的器乐作品中,小调少之又少。但是在1778年里,莫扎特写下了一部小调作品,第八钢琴奏鸣曲A小调(作品310)。这首奏鸣曲充满了“非莫扎特”式的紧张不安,阴郁、恐惧与焦虑的心情成为作品的基调。

了解这部与众不同的奏鸣曲需要从1778年这个特殊的年份说起。它对于莫扎特来说可以算得上是转折的一年,他在短短的300多天里经历了爱情的欢乐,也体会了离别的痛苦,而且,这期间,他最亲爱的母亲在巴黎离世,加之他在复杂的社会中的种种遭遇,一系列的经历让莫扎特的精神陷于困惑。

莫扎特曾经在写给朋友的信里这样说:“我是在深夜两点给你写信。我得告诉你,我的母亲,我亲爱的母亲,已经走了!上帝把她召了回去。他收容了她,我心里很明白这一层意思。我只有顺从上帝的意愿。他把母亲赐给了我,这回也是他的力量把母亲从我身边召回去……她走时就像一盏灯灭了……这是上帝的意愿。”母亲的离世对莫扎特来说是重大打击,一方面,莫扎特没有预料到离别如此突然;另一方面,他从小受到母亲照顾,这时无法接受对母亲的依赖忽然化为泡影,在他所面对的世界中,不会再有人全心全意地关怀体贴他,帮助他,前方的一切忽然变得神秘而未知。

虽然莫扎特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但是,他的内心并没有信中写到的那样坦然,“上帝将她召回去”是莫扎特极端无助时来自心底的安慰,面对生命的渺小,面对这种孤立与无助,音乐诉出了莫扎特的内心。

1778年,爱情也成为影响莫扎特情绪的重要事件。这一年,他爱上了15岁的阿露西亚——一个被他评价为歌喉甜美、纯洁,又弹了一手好钢琴的女孩。强烈的情感使莫扎特无心创作大篇幅的歌剧,转而为阿露西亚写作小品,其中包括几首优美的咏叹调,还有小提琴奏鸣曲。甜蜜的爱情使莫扎特沉浸其中,他甚至准备带阿露西亚去意大利旅行。但是,莫扎特的父亲坚决反对这段感情,各方面的因素导致莫扎特最后与阿露西亚分离,盼望和美好的希冀在不久前还在闪烁,但是,却在不久之后就成为回忆。伤心的情绪弥漫在分别后的日子中,这再一次让莫扎特的心陷入了长久的苦闷当中。

这段时间的情感经历最后转化为A小调奏鸣曲——莫扎特最著名的小调作品之一。这部作品是莫扎特第一次以正式严谨的形式用小调表达内心起伏的波澜,其中所带有的戏剧色彩和悲剧情绪让人不由得认为这部作品超越了作曲家本身的年代。

在这首奏鸣曲的第一乐章中,莫扎特在开始的几小节中就出人意料地加入了不和谐和弦,右手的旋律失去了以往优美的线条,以很短的音程进行变化,令人感到有一种很强的紧张感和压迫感。不和谐和弦和不经常出现在莫扎特作品中的音程的运用一直贯穿在这一乐章中的主题当中,散发着焦虑与寂寥的情绪。夸张的强弱对比也使音乐的戏剧性得到强化,让人感觉到所有的紧张、不安并不是单纯来自于节奏和旋律制造的气氛,力量的变化也好像是作曲家叹息的语气。

在第二乐章中,莫扎特仿佛获得了一点心灵的慰藉,他一直在寻找一种方式来稀释内心的痛苦,于是他开始虔诚的祈祷,并在祈祷中安慰自己,正如他在信中所写的那样,“这都是主的旨意。”音乐在开始时如实表达了莫扎特的心情,曲调相比第一乐章平和了很多,仿佛是主人公已经恢复平静,但是,音乐也毫无保留地透露了他的内心,在一段平静祥和的旋律之后,紧张与不安的情绪又重新占据了作曲家的内心。莫扎特是无法摆脱这种孤独与无助的感觉的,因为巴黎社会的人际关系是他不得不面对的课题,但是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实在显得庞大而无从下手,虽然莫扎特有玲珑狡猾的一面,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不是博取贵族欢心的高手,更不善于穿梭往来于复杂的人际关系之间。

乐曲的第三乐章又回到了第一乐章的气氛当中。音乐是第二乐章末尾的延续,在回旋曲中进一步展开,但是莫扎特终究是莫扎特,与第一乐章不同的是,第三乐章多了富有动力的附点节奏,制造出与前面形成鲜明对比的明朗情绪。他的高深之处也就在于并没有在作品中大规模地制造压抑、沉重的气氛,而正是在这一点点明朗的情绪中,莫扎特的悲伤才越发明了。人们一度认为莫扎特的音乐是孩子的第一选择,也只有孩子才能将莫扎特的情绪表现得不加修饰,偶成天然,但是随着人们对莫扎特的了解加深,很多钢琴演奏家、钢琴教育家提出了不同意见。他们认为莫扎特的音乐其实蕴涵有深刻的人生内涵,没有成年的孩子是不适合演奏奏鸣曲的,因为奏鸣曲拥有比一般乐曲更为深刻的内容性,只有具备一定的人生阅历才能理解体会这种人生况味。A小调奏鸣曲(作品310)就是这类奏鸣曲的代表,它虽然写于莫扎特创作的早期,但是那些隐藏在平静、优美之中的惶惑与悲哀、孤独与落寞恰恰是人性中最深刻的情感之一。

莫扎特还有一部小调作品——《D小调幻想曲》,写于他逝世前不久,据说这部作品并不是由他亲自完成的,莫扎特逝世之后,作品的手稿被人发现,艾伯罕·穆勒代替他完成了最后的写作。这部作品无论是从曲式结构还是从音乐内容上都预示着浪漫主义的到来。在音乐中,莫扎特同样使用了不和谐和弦,同时,他还采用了在其他作品中不常用的半音阶以及非常规的和声转调来刻画内心情感的剧烈变化。

在这部幻想曲中,莫扎特没有借用任何严整的规范,音乐从头到尾充满了自由而写意的变化,作品完全像标题所描述的那样充满“幻想”。这部作品是莫扎特晚年时复杂心情的写照,可以说这部作品承载的内容已经超越了莫扎特当时的年龄,是人生经历了欢愉、悲伤、忧郁、苦闷转而成熟之后又留下的平淡,也是莫扎特小调作品中的结晶之作。

四、灵魂的使者

人们很难从莫扎特的音乐中听到悲观颓废的情绪,即使在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莫扎特所创作的音乐依然可以作为宽慰人们灵魂的良药,他所传递的情绪包含了超然物外的情感,以至于人们将其视为上帝的福音。但是,如果人们了解了莫扎特的一生,他的所想所为,就会觉得他的音乐并不是简单的快乐,也不是孩子口中天真的童言,甚至有人形容他的音乐包含了“普遍的世界”,最能够打动那些“世界痛苦”的人。

莫扎特的音乐之所以能够引起普遍的感动,正是因为他所思考的问题并不单纯是音乐问题。他对人生的思考是复杂而全面的,其中人生面临的最大的课题——死亡,就是莫扎特常常思考的问题。

谈到死亡,人们可能更熟悉那段《安魂曲》的故事。莫扎特与黑衣人签下契约,写作神秘客人邀约的《安魂曲》,报酬和完稿时间都由作曲家来决定,但是对方坚决不透露真实身份。这在莫扎特的创作生涯中是绝无仅有的,约稿来之蹊跷让莫扎特觉得浑身发冷,不速之客的到来使他莫名产生了对死亡的预感,黑衣人在莫扎特的心中不是普通的来访者,而是上帝派来召唤他的使者。这种预感使他在写作《安魂曲》时满脑子都是告慰自己灵魂的想法,越是这样,这种想法和预感之间越是相互催化,使《安魂曲》更像莫扎特写给自己的作品。莫扎特在写作《安魂曲》期间曾经致信给自己的朋友:“我怎么也忘不了那个陌生人的样子。他的身影到处在尾随我,把我纠缠;而且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在向我索取订货,所以我只好继续写下去。至于为我的才能,我不再沾沾自喜了。人生曾经是多么美好!在极幸福的境况中,我开始了我的生命运行轨迹。直到今天,命运依旧是这样待我不薄。人该活得快乐。我在这种欢快的氛围中要写完我的《安魂曲》,我不会让这首曲子半途而废。”

1791年12月,在莫扎特写完《安魂曲》后不久,他便真的接受上帝的召唤,离开了人间。

其实,死亡对于莫扎特来说并不是可怕而出乎意料的,因为这个字眼仿佛已经成为莫扎特脑海中“永恒”的主题。母亲在巴黎逝世那一年,莫扎特22岁,他在给父亲的信中描述了自己复杂的心情,最后,他收起了悲伤这样写道:“她现在要比我们幸福得多,说真的在那一刹那间,我真想和她一起离去。”从此之后,一直到他生命的尽头,莫扎特在对待死亡的问题上总是采取平静而安慰的语气——“我们早晚会相逢在另一个较好的世界,不再分离。”

随后,在他创作的许多作品中,这种对生命的态度都表现出来,尤其在作品的慢乐章中,莫扎特将自己对死亡的释然心情融合在音乐当中,由此人们可以看出,其实莫扎特没有无缘无故的天真与豁达,他的快乐与平静全部来自于心底的达观,从这一点上讲,他的生命哲学是高深的。

在生命的最后一年中,莫扎特除了创作《安魂曲》、歌剧《魔笛》以外,还写作了最后一首钢琴协奏曲——《降B大调第27钢琴协奏曲》,并且由作曲家亲自担任首演的独奏。

写作这首作品的时候,莫扎特对于死亡的感受越来越强烈,但是他用音乐说明了自己的心境,惧怕是没有用的,一切抗争的结果最后都要归结到死亡当中。于是,在这部作品中,他申明了这种“知天命”的价值观:眼前的生活就是一切,对于死亡,任何人都无能为力,但至少,这也许不是一件坏事。于是,在第27钢琴协奏曲中,人们还能够听到胜利的欢愉,能够看到英雄性的形象,这其中钢琴与乐队热情交响的背后,潜藏的是破解了严肃命题后留下的冷静。

1791年12月4日,莫扎特还在谈论自己的作品时提到灵魂的皈依,还在面对自己亲人的时候提到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他的预言是正确的,就在第二天,他便永远离开了钢琴,离开了乐谱,离开了维也纳。然而这种离开并不是人们想象的充满悲哀的结局,恰恰对莫扎特来说,他的结局是平静安详的,虽然被葬在普通墓地不知名的一处,但这似乎对于这个已经解开自己内心哲学问题的人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正如莫扎特所说,他已经在“另一个较好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