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温莎的风流娘儿们(1)

The Merry Wives of Windsor

剧中人物

约翰·福斯泰夫爵士

范通 少年绅士

夏禄 乡村法官

史量德 夏禄的侄儿

傅德

裴琪

裴威廉 裴琪的幼子

修伊文师父 威尔斯籍牧师

凯易斯大夫 法国籍医生

嘉德饭店的店主

巴道夫

毕斯托

聂姆

罗宾 福斯泰夫的侍童

辛普儿 史量德的仆人

鲁贝 凯易斯的仆人

傅大娘

裴大娘

裴安痕 裴琪的女儿，与范通相恋

快嘴桂嫂 凯易斯的女仆

裴、傅两家的仆人及其他

地点

温莎及其附近

第一幕

她是个顶规矩的姑娘。她近来也实在太喜欢一个人发呆了，老是像在想着什么心事似的。

温莎；裴琪家门前

夏禄法官，史量德及，修伊文牧师上。

修师父，别劝我，我一定要告到御前法庭里去；就算他是二十个约翰·福斯泰夫爵士，他也不能欺侮夏禄老爷。

夏老爷是葛罗斯脱州的治安法官。那个不知，谁人不晓？牧师先生，我告诉您吧，他出身就是个绅士，签起名字来，总是要加上大人两个字，无论什么公文笔据账单契约，写起来总是夏禄大人。

对了，这三百年来，一直都是这样。

他的子孙在他以前就是这样了，他的祖宗在他以后也可以这样；他们家里那件绣着十二条白梭子鱼的外套可以作为证明。

那是一件古老的外套。

一件古老的外套配上十二条白虱子，那才真是相得益彰了；白虱是人类的老朋友，也是亲爱的象征。可是闲话少说，要是福斯泰夫爵士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我是个出家人，方便为怀，很愿意尽力替你们两位和解和解。

我要把这事情向枢密院提出，这简直是暴动。

不要把暴动的事情告诉枢密院，暴动是不敬上帝的行为。枢密院希望听见人民个个敬畏上帝，不欢喜听见有什么暴动；您还是考虑考虑吧。

嘿！他妈的！我要是再年轻点儿，一点用刀子跟他解决。

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大家和和气气的好。我脑袋里还有一个计划，要是能够成功，倒是一件美事儿。裴琪老爷有一位女儿叫裴安痕，她是一个标致的姑娘。

裴安痕小姐吗？她有一头棕色的头发，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像个娘儿似的。

正是这位小姐，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个来了。她的爷爷在临死的时候，上帝接引他上天堂享福！给她七百镑钱，还有金子银子，等她满了十七岁，这笔财产就可以到她手里。我们现在还是把那些吵吵闹闹的事情搁在一旁，想法子替史少爷和裴小姐作个媒吧。

她的爷爷传给她七百镑钱吗？

是的，还有她父亲给她的钱。

这姑娘我也认识，她的人品倒不错。

七百镑钱还有其他的嫁奁，那还会错吗？

好，让我们去瞧瞧裴大爷吧。福斯泰夫也在里边吗？

我要对您说诳吗？我顶讨厌的就是说诳的人，正像我讨厌说假话的人，或是不老实的人一样。约翰爵士是在里边，请您看在大家朋友分上，耐着点儿吧。让我去打门。（敲门）喂！有人吗？上帝祝福你们这一家！

（在内）谁呀？

上帝祝福你们，是您的朋友，还有夏禄法官和史量德少爷，我们要跟您谈些事情，也许您听了会高兴的。

裴琪上。

我很高兴看见你们各位的气色都是这样好。夏老爷，我还要谢谢您的鹿肉呢！

裴大爷，我很高兴看见您，您心肠好，福气一定也好！鹿肉弄得实在不成样子，您别见笑。嫂夫人好吗？—我从心坎儿里谢谢您！

我才要谢谢您哪。

我才要谢谢您。干脆一句话，我谢谢您。

裴大叔，您那头黄毛的猎狗怎么样啦？听说它在最近的赛狗会里跑不过人家，有这回事吗？

那可不能这么说。

您还不肯承认，您还不肯承认。

他当然不肯承认的；这是你的不好，这是你的不好。那是一头好狗哩。

是头不中用的畜生。

不，它是头好狗，很漂亮的狗；那还用说吗？它又好又漂亮。福斯泰夫爵士在里边吗？

他是在里边；我很愿意给你们两位彼此消消气。

真是一个好基督徒说的话。

裴大爷，他侮辱了我。

是的，他自己也有几分认错。

认了错不是就算完了事呀，裴大爷，您说是不是？他侮辱了我；真的，他侮辱了我；一句话，他侮辱了我；你们听着，夏禄老爷说，他给人家侮辱了。

约翰爵士来啦。

福斯泰夫爵士，巴道夫，聂姆，毕斯托上。

喂，夏老爷，您要到王上面前去告我吗？

爵士，你打了我的用人，杀了我的鹿，闯进我的屋子里。

可是没有香过你家看门人女儿的脸吧？

他妈的，什么话！我一定要跟你算账。

明人不作暗事，这一切事都是我干的。现在我回答了你啦。

我要告到枢密院里去。

你要是不怕人家笑话你，你就告去吧。史量德，我要搥碎你的头；你也想跟我算账吗？

呃，爵士，我也想跟您还有您那几位流氓跟班，巴道夫，聂姆，和毕斯托算一算账呢。他们带我到酒店里去，把我灌了个醉，偷了我的皮夹子去。

你这又酸又臭的干酪！

好，随你说吧。

喂，枯骨鬼！

好，随你说吧。

喂，风干肉片！这别号我给你取得好不好？

我的跟班辛普儿呢？叔叔，您知道吗？

请你们大家别闹，让我们看：关于这一场争执，已经有了三位公正人，第一位是裴琪大爷，第二位是我自己，第三位也就是最后一位，是嘉德饭店的老板。

咱们三个人要听一听两方面的曲直，替他们调停出一个结果来。

很好，让我先在笔记簿上把要点记录下来，然后我们可以仔细研究一个方案出来。

毕斯托！

他用耳朵听见了。

见他妈的鬼！这算什么话，“他用耳朵听见了？”嘿，这简直是矫揉造作。

毕斯托，你有没有偷过史量德少爷的钱袋？

凭着我这双手套起誓，他偷了我七个六辨士的锯边银币，还有两个爱德华朝的银币，我用每个两先令两辨士的价钱去换来的。倘然我冤枉了他，我就不姓史。

毕斯托，这是真的吗？

主人，我用这柄剑向他挑战。赶快给我说你认错了人！你这不中用的人渣，你在说诳。

那么我赌咒一定是他。

说话留点儿神吧，朋友，大家客客气气。你要是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咱老子可也不是好惹的。

凭着这顶帽子起誓，那么一定是那个红脸孔的家伙偷的。我虽然不记得我给你们灌醉以后做了些什么事，可是我还不是头十足的驴子哩。

你怎么说，红脸孔？

我说，这位先生一定是喝酒喝昏了头啦。

好，随你们怎么说吧，我以后再不喝醉了；我要是喝酒，一定跟规规矩矩敬重上帝的人在一起喝，决不再跟这种坏东西在一起喝了。

好一句有志气的话！

各位先生，你们已经听见什么都否认了，你们都已经听见了。

裴安痕持酒具，及傅大娘，裴大娘同上。

不，女儿，你把酒拿进去，我们就在里面喝酒。（裴安痕下）

天啊！这就是安痕小姐。

您好，傅嫂子！

傅大娘，我今天能够碰见您，真是三生有幸。恕我冒昧，好嫂子。（吻傅德妻）

娘子，请你招待招待各位客人。来，我们今天烧好一盘滚热的鹿肉馒头，要请诸位尝尝新。来，各位朋友，我希望大家一杯在手，旧怨全忘。（除夏禄、史量德、修伊文外皆下）

要是现在有人给我四十个先令，我宁愿有一本诗集在手里。

辛普儿上。

啊，辛普儿，你到那儿去了？难道我必须自己服侍自己吗？你有没有把那本猜谜的书带来？

猜谜的书！怎么，您不是在上一次万圣节时候，迈克尔节的前两个星期，把它借给矮饽饽爱丽丝了吗？

来，侄儿；来，侄儿，咱们等着你哪。侄儿，我有句话要对你说，是这样的，侄儿，刚才修师父曾经提起过这么一个意思；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嗯，叔叔，我是个好说话的人；只要是合理的事，我总是愿意的。

不，你听我说。

我在听着您哪，叔叔。

史少爷，听好他的意思；您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把这件事情向您解释。

不，我的夏禄叔叔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请您原谅，他是个治安法官，谁人不知，那个不晓？

不是这个意思，我们现在所要谈的，是关于您的婚姻问题。

对了，就是这一回事。

就是这一回事，我们要给您跟裴小姐作个媒。

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只要条件合理，我是总可以答应娶她的。

可是您能不能喜欢这一位姑娘呢？我们必须从您自己嘴里知道您的意思，所以请您明明白白回答我们，您能不能对这位姑娘发生好感呢？

史量德贤侄，你能够爱她吗？

叔叔，我希望我总是照着道理做去。

嗳哟，天上的爷爷奶奶们！您一定要讲得明白点儿，您想不想要她？

你一定要明明白白的讲。要是她有很丰盛的嫁奁，你愿意娶她吗？

叔叔，您叫我做的事，只要是合理的，比这更重大的事我也会答应下来。

不，你得明白我的意思，好侄儿；我所做的事，完全是为了你的幸福。你能够爱这姑娘吗？

叔叔，您叫我娶她，我就娶她；也许在起头的时候彼此之间没有多大的爱情，可是结过了婚以后，大家慢慢儿的互相熟悉起来，日久生厌，也许爱情会自热而然地一天不如一天。可是只要您说一声“跟她结婚，”我就跟她结婚，这是我的不可动摇的决心。

这是一个很明理的回答，虽然措辞有点不妥，他的意思是很好的。

嗯，我的侄儿的意思是很好的。

要不然的话，我就是个该死的畜生了！

安痕小姐来了。

裴安痕重上。

安痕小姐，为了您的缘故，我但愿自己再年青起来。

酒菜已经预备好了，家父叫我来请各位进去。

我愿意奉陪，好安痕小姐。

嗳哟！念起餐前祈祷来，我可不能缺席哩。（夏禄、修伊文下）

史世兄，您也进去吧。

不，谢谢您，真的，托福托福。

大家都在等着您哪。

我不饿，我真的谢谢您。喂，你虽然是我的跟班，还是进去伺候我的夏禄叔叔吧。（辛普儿下）一个治安法官一定得有个跟班，才不失体面。现在家母还没有死，我随身只有三个跟班一个书童，可是这算得上什么呢？我的生活还是过得一点也不舒服。

您要是不进去，那么我也不能进去了；他们都要等您到了才坐下来呢。

真的，我不要吃什么东西；可是我多谢您的好意。

世兄，请您进去吧。

我还是在这儿走走的好，我谢谢您。我前天跟一个击剑教师比赛刀剑，三个回合赌一碟蒸熟的梅子，结果把我的胫骨也弄伤了；不瞒您说，从此以后，我闻到烧热的肉味道就受不住。你家的狗为什么叫得这样利害？城里有熊吗？

我想是有的，我听见人家讲起过。

您要是看见关在笼子里的熊逃了出来，您怕不怕？

我怕。

我现在可把它当作家常便饭一样没有什么希罕了。我曾经看见巴黎花园里那头著名的撒克逊大熊逃出来二十次，我还亲手拉住它的链条。可是我告诉您吧，那些女人们一看见了，就哭呀叫呀地闹得天翻地覆；实在说起来，也无怪她们受不住，那些畜生都是又难看又粗暴的家伙。

裴琪重上。

来，史少爷，来吧，我们等着您哪。

我不要吃什么东西，我谢谢您。

这怎么可以呢？您不吃也得吃，来，来。

那么您先请吧。

您先请。

安痕小姐，还是您先请。

不，您别客气了。

真的，我不能走在你们前面；真的，那不是太无礼了吗？

您何必这样客气呢？

既然这样，与其让你们讨厌，还是失礼的好。你们可不能怪我放肆呀。（同下）　同前

修牧师及辛普儿上。

你去打听打听，有一个凯易斯大夫住在那儿。他的家里有一个叫做快嘴桂嫂的，是他的看护，或者是他的保姆，或者是他的厨娘，或者是帮他洗洗衣服的女人。

好的，师父。

慢着，还有更要紧的话哩。你把这封信交给她，因为她跟裴家小姐是很熟悉的，这封信里的意思，就是要请她代你的主人向裴家小姐传达他的爱慕之忱。请你快点儿去吧，我饭也没有吃完，还有一道苹果跟干酪在后头呢。（各下）

嘉德饭店的一室

福斯泰夫，店主，巴道夫，聂姆，毕斯托，及罗宾上。

店主东！

怎么说，我的老狐狸？

不瞒你说，我要辞掉一两个跟班啦。

好，叫他们滚蛋，骨落落，骨落落。

净是坐着吃饭，我一个星期也要花上十镑钱。

当然啰，你就像个皇帝，像个该撒。我可以把巴道夫收留下来，让他做个酒保，你看好不好？

老板，那好极啦。

那么就这么办，叫他跟我来吧。（下）

巴道夫，跟他去。酒保也是一种很好的行业。旧外套可以改做新褂子；一个不中用的跟班，也可以变成一个出色的酒保。去吧，再见。

这种生活我正是求之不得，我一定会从此交运。

哼，没出息的东西！你要去开酒桶吗？（巴道夫下）

我很高兴把这火种这样打发走了；他的偷窃太公开啦，他在偷偷摸摸的时候，就像一个不会唱歌的人一样，一点不懂得轻重快慢。

做贼的唯一妙诀，是看准下手的时刻。

聪明的人把它叫做“不告而取”。“做贼！”啐！好难听的话儿！

孩儿们，我快要穷得鞋子都没有后跟啦。

好，那么就让你的脚跟上长起老大的冻疮来吧。

没有法子，我必须想个办法，捞一些钱来。

小乌鸦们不吃东西也是不行的呀。

你们有谁知道本地有一个叫傅德的家伙？

我知道那家伙，他很有几个钱。

我的好孩儿们，现在我要把我的计划告诉你们。我想去吊傅德老婆的膀子。我觉得她对我很有几分意思；她跟我讲话的那种口气，给我切肉的那种姿势，还有她那一飘一飘的脉脉含情的眼光，都好像在说，“我的心是福斯泰夫爵士的。”

你果然把她的心理研究得非常透彻，居然把它一个字一个字翻译出来啦。

听说她丈夫的钱都是她一手经管的。他有数不清的钱藏在家里。

财多招鬼忌，咱们应该去给他消消灾；我说，向她进攻吧！

我已经写下一封信在这儿预备寄给她；这儿还有一封，是写给裴琪老婆的，她刚才也向我眉目传情，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一霎不霎地望着我身上的各部分，一会儿瞧着我的脚，一会儿瞧着我的大肚子。

正好比太阳照在粪堆上。

这个譬喻譬得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