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离家出走闯天下
为了限制我的离开,哥哥走遍镇上每一家印刷店,嘱咐每一个老板,让他们拒绝提供给我工作。他成功了,我无法在镇上任何一家印刷店找到工作。于是我想到纽约去,我知道那里有一家印刷店,并且距离波士顿最近。在对待哥哥的案件时,我所表现出来的专横与愤怒,估计早已经让我成了当地统治集团的眼中钉。假如我再待下去,处境只会更加窘迫,再加上当时我对宗教问题的妄加评论,已经让虔诚的信徒把我当成了可怕的异教徒和无神论者。想到这一切,我就更加坚定了离开波士顿的决心。
不过,那时父亲已经站在了哥哥这边,如果我明目张胆地离开,他们肯定会设法阻拦。因此,我的朋友柯林斯就替我想了一招妙计。他跟一位纽约的帆船船长讲好了搭船的条件,说我是他的一个朋友,由于跟一个不正经的女孩私通有了孩子,女孩的朋友逼着我成婚,因此不能公开出现在船上。就这样,我卖掉了一部分书凑了一些钱,偷偷上了船,借着顺风三天便到了纽约——一个离家三百英里的地方。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无人推荐、无人相识,怀里揣着那一点点的钱,独自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我对航海的渴望早已经消失,否则现在倒是很容易实现这个愿望。不过,我有了手艺,而且是个不错的技工,于是我找到老威廉·布拉福德先生,去他的印刷店找工作。他是宾夕法尼亚最早的印刷匠,跟乔治·凯恩①争吵决裂后,他就搬到了这里。不过,因为生意冷淡,他无法给我提供工作,但他对我说:“我在费城的儿子的帮手阿奎拉·罗斯最近死了,你去费城的话,我的儿子一定会雇用你的。”费城距离纽约一百多英里,于是我将箱子杂物从海路托运,自己则乘坐小船前往安博依。
在横渡海湾时,突然狂风大作,我们又破又小的帆船瞬间被撕成碎片,无法再驶入小河,而漂流到了长岛。途中,一个喝得烂醉的荷兰乘客失足坠入海中,当他快要被水淹没时,我伸手抓住了他乱蓬蓬的头发,把他拉了上来。经过这一惊险的场面,他倒是清醒了不少,只见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本书来让我把它烘干,然后就去睡觉了。没想到,这正是我多年来最喜爱的作家班扬的《天路历程》,这是荷兰文版,用上等纸张精印而成,里面还附有铜版插图,它的装帧之精美超过我曾见过的任何一本原文版。后来,我才得知《天路历程》已经译成了欧洲大多数的语言,大概除了《圣经》外,没有比它更畅销的书了。据我所知,“诚实的约翰”②是把对话混进叙述中的第一个人。这种写法很能打动读者,让人身临其境,恨不得亲自参与其中。笛福的《鲁滨孙漂流记》《摩尔·弗兰德尔》《宗教求爱》《家庭教师》等都成功地模仿了这种写法。理查森在他的《潘米拉》等著作中也采用了这种写法。当天晚上,我发起了高烧,只能上床睡觉,还好我曾记得什么书上说多喝凉水能退烧,于是一直不停地灌水,整晚都汗如雨下,果然退了烧。
注:①乔治·凯恩(George Keith,一六三九~一七一六)是英国“教友会”的一个牧师。一六八四年他从英国移居美洲,曾在费城当教师,后来在教义上他与教友会的其他教友发生争执,自己创立了一个教派,叫作“基督教友会”(Christian Quakers),又叫作“凯恩派”(Keithians)。此处所提到的争执,不知是否指此。
②指约翰·班扬(JohnBunyan)。
第二天上午,过了渡口,我就向着五十英里外的柏林顿徒步前行,听说在那里可以找到船直达费城。
这一整天都在下大雨,我浑身湿透,到了中午感觉异常疲劳,实在无法继续前行了,便在一家小旅馆歇了脚,住了一晚,这时才后悔自己不该离家出走。我狼狈不堪的外表,让人们怀疑我是一个私自出逃的仆役,很可能就这么被人抓起来。尽管如此,第二天我还是上路了,到了晚上住在一个叫布朗的人开的小旅店,距离柏林顿有八至十英里。在我进餐时,布朗和我闲聊起来,他很快发现我读过书,便对我客气友好起来。后来我们一直保持着很好的友谊,直到他去世。我猜想他曾是个走乡串户的郎中,因为无论英国还是欧洲大陆任何国家的村镇,他都熟知。他有学问,人聪明,只是不太信教。几年后,他出于恶作剧心理竟将《圣经》改写成蹩脚的诗句形式,就像科顿改写维吉尔的作品一样。这样一来,反倒使《圣经》中的许多故事显得滑稽可笑,假如能出版的话,一定会让那些心灵脆弱的教徒大受打击。所幸他没出版。
那天晚上,我在他的小旅馆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就抵达了柏林顿,可惜的是定期航船在我抵达前就已经开走了。这天是星期六,到下个星期二之前是不会再有船了。于是,我回到镇上一个老妇那里,我曾向她购买了一些准备路上吃的姜饼,她听说我的遭遇后,好心邀请我在她家里等船。多日来的徒步旅行实在太累了,我便接受了她的邀请。当她知道我是印刷匠后,劝我留在这里开业,可她不知道开业是需要资本的。她热情好客,为我准备了一顿牛头肉饭,而只接受了我的一壶啤酒作为报酬。我想只能硬着头皮在这儿等到星期二了。然而,晚上河边散步的时候,我竟然发现一条船正从这里经过,里面有不少前往费城的旅客。
就这样,他们让我上了船,因为一路没有风,我们便沿途划桨,直到午夜,仍没有到费城。一些旅客误以为我们走过了费城,不愿再向前滑行,而另外一些人则根本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最后,我们决定向岸边划去,进入了一条溪流,在一道旧栅栏边上了岸。正值十月,夜间非常寒冷,我们便拆下栅栏木条生火取暖,一直等到天亮。这时,有一位旅伴认出这是库柏溪流,离费城北部不远。果然,我们一划出溪流,便见到了费城。大概在星期天的早晨八九点钟,我们在市场街码头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