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旧老朋友(2)
怎样形容我和这位早期合作伙伴之间的关系呢？我们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都住在欧几里得大街（Euclid Avenue）上，住所相距只有几步。这种巧合，让我们常常一起走路上班，一起走路回家吃午餐，吃完午餐后再一起回到办公室工作，下班后又一起回家。可以说，我们是并肩走过了那段岁月。
很多时候，在上班或者下班的路上，没有办公室里的喧闹，我们边走边谈，相互启发或者在脑海里做计划，使得这条路成了我们的另一间办公室，而且极有效率。弗莱格勒先生能力超群，几乎所有的合同都是他起草的。他总是能够清晰准确地表达合同的目的和意图，避免产生误解，还能保证签约双方的共同利益，让大家都满意。对于起草合同，我并不擅长，因此他经常指点我。至今，我仍记得他常说的一句话：在拟定合同时，必须设身处地地用同一标准考虑双方的权益，这样才能保证合同的公平公正。
有一次，我们决定买一块地建炼油厂。当时，这块地的主人是我们的老熟人约翰·欧文先生。因为大家都是熟人，所以并没有挑选多么庄重的场合签订合同。欧文先生从办公室拿出一个马尼拉纸做的大信封，就在背面起草了土地买卖合同。我们经手的这类合同很多，几乎每份合同都很相似，所以只是草草地看了一下合同，就准备签约。这个时候，弗莱格勒先生发现，合同有一处写着“南面的分界线到毛蕊花秆处”之类的话。在我看来，这个定义有些模糊，但怎么同约翰先生讲呢？弗莱格勒先生开口了，他说：“好的，约翰，我接受这份合同。不过，如果能将‘毛蕊花秆处’换为合适的标桩处，你会发现这份合同将更加准确完整。”看看，他办事就是这么干练。其实，有些律师也可以拜他为师，向他学习起草合同。他有这个能力。
还有一件事，也让我对弗莱格勒先生敬佩万分。
公司发展早期，很多人对这一行业并没有多少信心，担心石油会消失。这个顾虑使得大家都认为，花在建筑上的钱会白白浪费掉，所以通常都用最劣质廉价的原材料建炼油厂。可是，弗莱格勒先生却有着超卓的远见，他坚持炼油厂不能依照当时的惯例，建造得过于轻薄简陋。他的理由是，虽然油井有可能枯竭，会导致石油贸易出现巨大风险，但既然我们选择了这一行业，就必须精益求精，尽全力做好。怎样才能做好？他坚持认为，我们必须拥有最好的、最坚固牢靠的设施和设备；同时，不要因为行业前景渺茫而懈怠，而是应该竭尽全力争取最大成功。正因为如此，他坚持建造高标准的炼油厂。虽然在当时，他的提议遭到了大多数人的反对，但很显然，他坚守信念的勇气为公司后来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其实不只是我，今天仍在世的很多老朋友，回忆起当年智慧、乐观、真诚的弗莱格勒先生时，无不点头称赞。他确实是这样的一个人，用人格魅力征服了所有朋友。
我们在克利夫兰收购炼油厂时，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那天，他在街上遇到了一位德国老朋友。他的这位朋友曾经是个面包师，一直在做面包生意。多年以前，弗莱格勒先生卖过面粉给他，两人因此成了朋友。这位朋友却告诉弗莱格勒先生，自己不做面包生意了，而是开了一家小炼油厂。对于一个正在寻找商机的商人来说，这样的转变再正常不过。可是，精明的弗莱格勒先生却并不赞成朋友把资金投到建小炼油厂上。以他对石油行业的了解，他觉得这样做很难成功。这样打击人的话，他自然很难对朋友说。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位朋友满怀憧憬地投入到了炼油厂的建设中。可是，弗莱格勒先生却一直想着这件事。很显然，这件事还在困扰着他。最后，他跑来跟我说：“我那个面包师朋友，懂得如何烤面包，但对于炼石油却知道得太少。他建炼油厂，肯定不会成功。我想邀请他加入我们，也许这样就不会太糟糕。你觉得呢？否则，我会一直良心不安。”
我当然不能说什么，这是一个人对朋友应尽的责任。很快，他联系了朋友，并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他的朋友表示，如果我们派人去给他的工厂估价，那么他愿意出售炼油厂。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弗莱格勒先生也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不过，当我们派人去给炼油厂评估时，却又出现了一个新难题。那位面包师朋友非常满意我们的出价，却坚持让弗莱格勒先生给他提点建议。他的意思是想让弗莱格勒先生帮忙想一想，是应该收取现金，还是应该换取同等票面价值的标准石油公司证券。作为朋友，他非常信任弗莱格勒先生。
可是，这却让弗莱格勒先生头疼了。毕竟，他和面包师只是普通朋友，他甚至拒绝为其提建议或者表达个人观点。不过，这个德国人却坚持要听听他的意见。按照德国人所说，如果直接收取现金，那么他就可以一下子免去许多烦恼，还清所有债务；但如果证券能够获得不错分红的话，他也想尝试一下，得到一些长期的收益。
最终，这个责任还是由弗莱格勒先生来承担了。他建议德国人收取一半现金用于还债，剩余部分换购证券。德国人照做了，并在还清债务以后，又购买了更多证券。
弗莱格勒先生就是这样一个有责任心、对朋友真诚的人。他在这件事上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一点儿也不比他处理自己任何一件事情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少。在为人处世上，他绝对是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友谊的价值
对于年轻人来说，老一代人的故事可能没有什么吸引力，甚至会有些乏味。但请相信，有些故事并非全无意义，它能让年轻人认识到：在一个人的生命中，朋友的价值要远远超过其他所有财富的价值。或者说，朋友的价值无法用财富估量。
每个人都会有很多朋友。尽管朋友的类型不尽相同，有亲有疏，但无论是哪种类型的朋友都很重要，都应该保持联系。年轻时可能无法体会，可是当一个人渐渐老去时，他便会更深切地体会到这一点。
需要说明的是，并不是所有的友谊都如清泉般甘醇。有一种朋友，在你需要帮助时，总是有一些不能够提供帮助的理由。比如，“我不能把钱借给你，因为我与合作伙伴之间有协议，不能把钱借给别人”或者“我非常愿意帮你，但这个时候确实不方便”之类的理由。
平心而论，我实在无法指责这种友谊，因为在有些时候，“不能提供帮助”确实存在着一定的原因。有的时候是性格使然，有的时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因此而指责朋友就有些不太恰当了。但是，我还是想要谈谈自己的朋友。在我的朋友中，很少有这种类型的人，大部分朋友都能够急人之难，在朋友需要帮助时伸出援手。
说到这里，我必须得提一提S.V.哈克内斯（S.V.Harkness），他在这方面表现得特别突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非常信任我，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
一次，我们的石油仓库和炼油厂发生了火灾，一切都被大火烧毁了。灾难过后，当务之急就是重建工厂。虽然我们可以向保险公司索赔几十万美元，但我却担心索赔的周期会非常漫长。如果是这样，那么工厂重建的资金就是一个大问题了。这个时候，我想到了哈克内斯先生，他一直对我们的生意颇感兴趣。于是，我便对他说：“我可能需要向你借些钱，虽然我不太确定最后能否用上这笔钱，但还是想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哈克内斯先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并没有要我做更多的解释，只回答道：“好的，我将尽我所能帮助你。”
当人需要帮助时，这样的话无疑就是仙语纶音。那天晚上，我从烦恼中解脱出来，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一身轻松地回到了家。火灾之后的重建工作，出乎意料地顺利，在建筑商要求付款之前，我们收到了利物浦伦敦环球保险公司的全额赔款。虽然最终没有向哈克内斯先生借钱，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的慷慨相助。
很庆幸，我的身边总有那么多慷慨相助的朋友。他们总是在最危难的时刻，向我伸出援助之手，让我非常感动。创业之初，我们的公司发展迅速，需要的大量资金一直是由银行提供贷款。但是那场大火之后，我开始就此事认真地考量起来。我在想我们在发展中所需的现金量的问题：如果再遇到类似的事情，难道还要朋友救济？从那之后，我们总是准备足够的现金储备，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急需资金的突发情况。朋友们虽然愿意帮助我们，但我们不能无休止地依靠朋友，这是朋友交往的尺度问题。
在这期间，还有一件事情，再次验证了患难见真情的道理。不过很遗憾，多年以后，我才真正了解到这件事的始末。
因为经常向银行借款，我们同一家银行有着大量的业务往来。这家银行的董事斯蒂尔曼·维特先生是我的朋友，他也是一个真诚的人。
在一次银行会议上，董事会将我们借款的问题提出来讨论。对于我们的信誉，董事会部分成员提出了质疑。为了消除董事会对我们某项借款的顾虑，斯蒂尔曼·维特先生拿出了他的保险箱。他说：“各位，据我所知，这个年轻人的信誉良好。如果他们想要借更多钱，我希望银行可以毫不犹豫地借给他们。当然，如果大家还不放心，想要更多的担保，就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保险箱，继续说道：“你们随时可以拿走你们想要的。”现在想起来还有些惭愧，他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情，但当时我们却一无所知。
我们确实需要更多的资金。为了节省运输费用，我们通常走水路，经湖泊和运河运输石油。即便如此，这些运输需要的额外资金，仍然是一笔巨款。因此，我们需要大量的资金。当时，我们已经从另外一家银行争取了借款，那家银行的行长告诉我，董事会已经过问我们的大笔借款及信誉问题，可能很快会约我们面谈。我们需要从银行申请到更多的贷款，因此能够与董事会见面也相当不错。但是，直到我们把贷款拿到手里，也没有人约我们面谈，更没有人寻求进一步的解释。现在回想起来，这当然是我朋友所做的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