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坨坨的果子红了:小说卷3(红枸杞文学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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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杞乡魂(4)

一天早上,他给老中医送药方时,偶然看见老中医背后的柜子里,放着的一大瓶深红色的药酒分外耀眼,就觉得非常好奇。老先生手里端着半玻璃杯和那瓶子里一模一样的药酒,慢慢品着。见啸天进来了,就递给他一杯说,啸天,你来得正好,你也来尝一尝看感觉如何。啸天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就觉得身体慢慢热了起来,感觉这酒与其他药酒比起来,不但没有丝毫苦涩味,而且还有一股甜丝丝烧呼呼的爽快。啸天本来不会喝酒,一杯酒下肚后已经面红耳赤,便没敢多问就告辞回到了药房。第二天他又去送方子时,正好老师不在,出于好奇,他就抱起酒瓶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里面泡的全是枸杞子,脑子里这才猛然想到,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有枸杞能补肝明目、益寿延年的记载。难怪老师鹤发童颜容光焕发,年过七旬却眼不花耳不聋,走起路来身轻自如,原来与他每天坚持喝这个酒有关系。这让他一瞬间竟然由好奇心突然转变为对枸杞子的极大兴趣。这天晚上,他夜不成寐,仔细查阅了《本草纲目》中,对于枸杞药效的所有详细记述。上面清晰地写到,枸杞久服能滋补肝肾,坚强筋骨、轻身不老,耐寒暑,还能补精气不足,养颜使肌肤变白,明目安神,令人长寿。真是太神奇了,他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自己从医近二十年了,用枸杞子配药也是常有的事,却从来没有深究过这东西,竟然还有如此神奇的功效。此时的刘啸天,与其说被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吸引了,倒不如说是被眼前这红艳艳的枸杞子迷住了。准确地说,他是被老中医那瓶枸杞酒征服了。那天晚上,在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下,刘啸天望着几颗红枸杞沉思着。他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又喂一颗枸杞在嘴里嚼着,细细品着,那专注劲儿,竟然连老中医啥时候进来都没有发现。其实,老中医已经在他身后观察好一会儿了。见他回过神来,才就神情严肃地说,你怎么忽然对枸杞发生如此之大的兴趣了。啸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迟疑地问老中医,老师,枸杞子难道真有那么神奇吗?老中医顿时目光炯炯地扫了一眼啸天手中的枸杞子,用肯定的语气说,是的,不过,枸杞子因为生长产地的不同,其药效也有很大的差别,比如南方的明显不如北方的,而同是北方内蒙古和新疆的枸杞子,就又不如宁夏的好。准确地说,枸杞子的正宗产地应该在塞北宁夏。枸杞虽然长在荒郊野外身价卑微,远没有鹿茸、人参等名贵,但他温和的性格,却像君子一样,能与上百种中草药配伍而不激不励,某种程度上的作用,远远超过了鹿茸和人参。刘啸天听着老师的讲述,早已被他广博、精深的知识和见解所折服。这时,老中医从啸天手里接过《本草纲目》,一边翻看一边继续讲道,早在几百年前,明朝的李时珍,就已经研制出有关枸杞治病益寿的著名验方,共有三十三个。而与其他人研究出来的枸杞配方,加起来亦不下百个,可见它所含的有效成分对人体机能的改善作用该有多大啊。望着刘啸天一脸的惊愕,老中医习惯性地用手捋了捋银白的胡须后,含笑说,一个人如果也能像枸杞那样,平和待人虔诚处事,那他就是个比德如玉的君子了。一席话令刘啸天茅塞顿开,想不到一颗普通的枸杞子,竟然让老师讲出了如此高深的、做人处事的道理来,心里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一九三七年卢沟桥事变后,日军的铁蹄踏进了中原大地,日本为了掠夺煤炭资源,侵略者的大炮首先瞄准了山西大同。顿时,老中医的房屋、药铺和当地的其他房屋、农田,都一起全部被炸毁了。更为惨烈的是,老中医的家人和伙计也也同千万老百姓一样,在那场狂轰乱炸中遇难了。所幸的是老中医和刘啸天,当时两人几天前就到附近的山中采药,才幸免于难。看着眼前悲惨的一幕,老中医对啸天感慨地说,国破山河碎,城春草木荒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如今已是无牵无挂之人,本来想带着你到江南去云游一番,也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啸天看了看眼前的情景和那一瓶在废墟中幸存的枸杞酒,不无伤感地说,我也是孤身一人,本来想跟先生再多学一点儿医术,也好为民解除病痛,可如今连施展的地方都没有了,更谈不上继续研究枸杞了。老中医看他对研究枸杞十分痴心,就知道他尚尘缘未绝,便将自己所有的家产———两箱子珍宝书画和一些医药典籍交付于他,让他苦心研读静心修炼。临别这天,老中医语重心长地嘱咐他说,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你既然选择了它,你就把它作为生命的一部分,像爱人一样去珍爱它,去挖掘它。功名利禄如浮云,党派之争无休止。千万不要被名利所累啊。啸天说,老师,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出成绩来,但是我一定会按照您的教诲去做。老中医点了点头,仿佛自言自语地仰头说道,天下枸杞在宁夏,宁夏枸杞出宁安,要究其道必寻其根,也许那里才是你的归宿啊。说完,手里只拎了一葫芦枸杞酒飘然而去。

7

听着刘啸天对自己这些年来传奇般往事的回忆,梅子忽而高兴地拍着手笑着,忽而又伤心地流眼泪,真是十几年生活的酸甜苦辣,竟汇集于她转瞬间的喜怒哀乐。望着梅子憔悴的的面容和忧伤的眼神,啸天定了定神接着说,老师走后,我埋葬了他的家人,就一路打听着宁杞堡的位置,只身找到了这里,没想到还也在这里,和你还有孩子巧遇啊。梅子欣喜地说,这可真是天意啊。

稍后,两人商量救人的事情。梅子说,啸天啊,眼下我在这里也没有几个熟人,要不就让振武去请他家郭掌柜的出面给帮着跑一跑看,他也算是宁杞堡街面上有面子的人。啸天说,行,就请郭掌柜的帮忙跑一趟吧。

第二天,刘啸天在郭朝的引见下,来到吴县长府上。双方相互介绍、寒暄之后,郭朝就将刘振文被王保长抓兵的事情,对吴县长详细说了。吴县长听后有些为难地说,逃兵要是被抓住了,那可是要枪毙的。啸天就说,这娃娃还不满十四岁呢,按照民国法律他还不到当兵的年龄。郭朝也赶紧说,是啊,这孩子还小呢,你就先放他一次吧。说着就将一幅字画塞到县长手里。站在一旁的李秘书走过来,接过画仔细看了一下,突然惊异地说,这可是张大千的仕女图啊,市面上非常难得。吴县长立即转嗔为笑,对着郭朝说,我倒没啥说的,只是王保长那人,你是知道的,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郭朝明白他的意思,就又掏出一百块银元递给县长。吴县长正要推辞,啸天赶紧凑过来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人才是最要紧的啊,你说呢。王保长那里,就拜托县长大人您了。李秘书马上接过话茬对吴县长说,我看要不就先收下吧,最近县上不是正在维修一条街道,还正愁着钱不够吗,就当刘先生做善事捐助好了。啸天忙说,应该的应该的。吴县长这才笑了笑对啸天说,那就谢谢刘先生善缘了,你放心吧,我叫王保长马上放人。啸天和郭朝看见吴县长拿起电话准备给王保长打过去,就千恩万谢地告辞退出了县府。路上,啸天问郭朝,那个李秘书人不错,挺帮忙的,好像不是本地人吧。郭朝说听说是从陕北来的,听口音跟你还是老乡吧。啸天思索了一会儿说,可能是吧。就拉着郭朝回家去了。

王保长的刑讯室里,麻绳、皮鞭、火钳、老虎凳应有尽有。被打得皮开肉绽、昏过去的刘振文被绑在柱子上。李管家用水把他浇醒后,王保长问他还跑不跑,刘振文有气无力,但很倔强地说,打不死你爹照样跑。王保长就瞪着那双耗子眼,从伙计手里夺过鞭子又凶狠地抽起来。这时,一个团丁报告说吴县长来了电话,让王保长立即放人。王保长碍于县长的面子,只好答应放了刘振文,可一想到在刘寡妇身上还没占到便宜,心里就像吃了老鼠屎一样难受。其实王保长心里明白,刘寡妇家给县长送银子时,肯定也有自己的一份,但钱在县长那里他哪敢去要呀。李管家见王保长焉茄子似的进来了,停下鞭子问王保长,是不是找着买兵的人,这回我们是不是又要发财了。王保长懊丧地瞪了他一眼说,发你爹个球,吴县长那老家伙插了一杠子,说刘振文不够年龄叫马上放人。管家说,好不容易抓了个冤大头,咋就这么便便宜宜放走了,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了。王保长气哼哼地骂着,他妈的,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就给老子赶快放人吧。

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刘振文,终于走出了王保长家的大门。他看见母亲梅子和一个先生模样的人,已经在门口等候着。那先生一挥手叫来一辆三轮车,亲手把振文扶上车子。振文望着啸天正在疑惑,梅子赶忙过来给他介绍说,这位是你大,他昨天刚刚回来,是他救你出来的。刘啸天一把拉住惊愕的振文,心痛地说,孩子,让你吃苦了,先回家再说吧。梅子疼爱地抚摸着振文受伤的脸,哽咽着说,走吧孩子,回家先把伤养好再说。振文回头瞪了瞪王保长那漆黑的铁大门,对着母亲点了点头,就上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