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牛僧孺身不自安 韦处厚亢言直谏(1)

如说裴度对于李宗闵、牛僧孺二人并无识拔之举，事情并非如此。原来李、牛二人并非出身于寒门。李宗闵本是唐宗室郑王李元懿之后，其祖父李自仙曾为楚州别驾，其父李曾羽，为唐宗正卿，后世常以“李牛”指称李宗闵和牛僧孺，以其冠于二人之首，就与他出身高贵有关。牛僧孺虽非寒族，但其门第和李宗闵相比，就不可同日而语了。牛僧孺是隋朝仆射、奇章公牛弘之后，其祖父牛绍、父亲牛幼简虽也在唐朝为官，但都只做过小官，因无什么声望，牛僧孺自幼便潜心苦读，立志要改变牛氏在唐时的门望地位。他初出应试时，便刻意投刺于名门，以企得名人举荐。唐代的进士尤其诗人，是很受人尊敬的。

贞元末，牛僧孺由安定鹑觚（今甘肃灵台）家乡，入京应试时，绕道襄阳，专门去拜访相公于。适逢于公务繁忙，未能很好接待他。他在襄阳住了三天，见和于再晤面无望，只得悻悻离去。临行前，于闻报，便派门人送给牛僧孺五百钱，牛僧孺大怒道：“不才拜见相公，岂为区区钱财而来！”便置五百钱于不顾，愤然离去。等到于得门人回报后，大惊，急忙又派牙将带着五百匹绢，驾车去追赶牛僧孺。牙将一直追出襄阳境，才赶上牛僧孺，再三致歉，并说明于赠帛之意，牛僧孺却婉言谢绝，丝毫不收。此举，却歪打正着，成就了牛僧孺不爱钱财的名声，他拒收宰相兼襄阳节度使于钱帛之事，很快在长安士子中流传。

牛僧孺中进士后，闻知韩愈、皇甫的大名，便也遵时兴的“行卷”之风，先去拜见韩愈，以期得其在宏辞科试时推荐。韩愈不在家，牛僧孺就又改道去拜访皇甫。适逢韩愈在皇甫府上，牛僧孺通过门人投刺进去。这刺本是唐代的名片，往往以小木片或小竹片制成长方形，上面自写姓字、名号等。皇甫见上写：“新科进士，安定鹑觚牛僧孺，字思黯，晚生拜”，皇甫、韩愈大惊，二人已听说了牛僧孺拒收于钱帛之事，急忙出衙迎进。双方经寒暄、拜茶后，牛僧孺呈上自己已准备好的文卷，二人展阅文卷，见卷首为《说乐》篇。韩愈浏览过后，欣喜赞道：“此乃高文，其音调必可按拍歌之！”牛僧孺逊曰：“某方以薄伎小丑呈于宗匠，进退唯命。”皇甫说：“古来‘奇文共欣赏’，且留待老夫与昌黎（韩愈字）‘疑义相与析’。新贵今下榻何处？”牛僧孺施礼答道：“一囊犹置于国门之外。”韩愈嘱道：“新贵且移寓青龙寺，吾二人明日可游青龙寺。新贵可一早外出，切勿早归。”牛僧孺虽不明韩愈的用意，但谨遵其教，辞出后立即移居青龙寺。

第二天一早，牛僧孺便出寺去了，到巳时（今上午9时至11时），韩愈和皇甫果然联镳来到青龙寺，到寺门下马，声称来访牛进士。方丈等慌忙不迭地出寺迎接，且回道：“牛进士外出未归。”韩愈道：“牛进士未归，我二人就不进去了，敢借笔墨一用？”方丈忙命小沙弥捧出笔砚，韩愈便笔墨酣畅地在青龙寺大门上写道：“韩愈、皇甫同访牛进士不遇。”然后搁笔，也不进寺，便告别方丈，同皇甫上马而去。这一下，惊动了京城，朝中两位权贵、文豪竟然联镳到青龙寺去访牛僧孺，牛僧孺陡然间身价百倍。

不久，牛僧孺果然中宏辞科，李宗闵也同时登第。两人按新进士惯例，拜座师、同游曲江、吃探花酒、雁塔刻石留名等，在同年中关系最好，大有相见恨晚之叹。随即两人又参加了吏部主持的制科考试，他们在宏辞对策中都直言指摘时政的弊端，无所回避。牛、李二人的文章很为考官杨于陵、韦贯之等欣赏，把他二人文章作为典范，以此中的精彩语段，作为对不中第者文章的评判标准。但后来上文中已说过，据说李吉甫向唐宪宗哭诉说考官舞弊，选调不公，杨于陵等考官被贬责，牛僧孺、李宗闵被选为制科考试一、二名的名次也被取消，只以中等名次登宏辞科，牛僧孺被任为伊阙尉、李宗闵为洛阳尉。

到了元和十二年（817），宰相裴度出征淮西吴元济时，因为国家爱惜人才，就上奏以李宗闵为彰义军观察判官，以牛僧孺为都官、知台杂。同年冬，武装割据三十年的淮西被平定，吴元济被俘，斩于长安。裴度因李宗闵、牛僧孺在平淮西时，都尽心尽责，有上佳表现，就上奏朝廷，迁李宗闵为驾部郎中，以本官知制诰；迁牛僧孺为监察御史。

当初，李德裕既从门荫入仕，但其父李吉甫在朝为宰相，李德裕为避人们说其父为子营私之嫌疑，便不在京城为官，被辟幕府从事。元和九年（814），李吉甫死，李德裕回家丁忧。元和十一年（816），张弘靖罢相，出镇太原府，辟李德裕为掌书记。后为大理评事，又为殿中侍御史。适逢元和十四年（819），张弘靖入朝，李德裕随张弘靖入朝，唐宪宗才拜李德裕为监察御史。李德裕为御史后，牛僧孺犹可，李宗闵却睚眦必报，便私下约牛僧孺共同排挤李德裕。裴度已探知李宗闵的行藏，便对李宗闵说：“自‘安史之乱’以来，藩镇拥兵称雄者不绝。今主圣臣直，将士用命，河朔刚平，三十年来始混为一统，国家方兴。若台辅自乱，必天下不宁，何异乱臣贼子！矜臣体国，则天下幸甚。”裴度的一席话，直使李宗闵出了一身冷汗，因不敢再有大的举动，虽心中仍有芥蒂，但表面上和李德裕相安无事。

然而，使裴度始料不及的是，好景不长。自平定藩镇割据后，唐宪宗却一心要修长生术，迷恋服长生不死之药，诏柳泌等于宫内大炼“仙丹”，他服用“仙丹”不久，即于元和十五年（820）正月驾崩。唐穆宗即位后，耽于游乐，宠用群小，河北又乱，裴度以宰相充镇州四面行营招讨使，领兵讨伐成德王庭凑、幽州朱克融等。裴度出朝，内监陈弘志、中尉梁守谦、王守澄等因扶立唐穆宗有功，深得唐穆宗宠信，一些谗谄之徒多送重礼，走宦官门路而入朝，元稹竟也结交宦官而入朝为相，千方百计败裴度之谋，阻裴度回朝，朝政日益混乱。知制诰李宗闵此时一改反对宦官专权的常态，屈意结交陈弘志、梁守谦等，一跃而为中书舍人，以其父李自宗正卿出为华州刺史。李、李宗闵父子同时荣贵，引起了不少投机钻营者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