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香山诉说(3)
何为“救命蛋”?顾名思义,就是能救命的东西。又因这救命的东西是圆形的瓜,所以香山地区的人称其为“救命蛋”。它当真能救命吗?
可以想象,一种生长在干旱带上的弱小植物,会被人们视作“救命蛋”,可见它在人们的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可是,从很多资料上查看,山里人的“救命蛋”,在历史的滔滔激流中,竟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色,而且肩负着“救命”的重任却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所以,它只是悄悄地存活在民间,也仅仅只能为山里人换些盐巴而已。
从1985年对香山植物的调查来看,该地区主要生长旱生、超旱生植物,荒漠草原植物及森林草原向草原过渡的混交林植物3个群落。共有天然次生灌木林、草本植物资源51科160余种,其中有木本植物58种、草本植物102种。位于香山东南边的原中卫县三眼井乡,全乡面积436.73平方公里,耕地31468亩,农牧兼营,产小麦、麻子、糜谷、山药蛋、红黑瓜子和中卫山羊。其盆地中压砂地为红黑子瓜生产基地。从这点来看,我们便知道了今天百万亩硒砂瓜的源头在哪里,更知道了它的发展历史是何其缓慢和艰难。
西瓜原产于非洲,在中国栽培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明朝的徐光启在《农政全书》一书中说:“西瓜,种出西域,数名之。”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按胡峤于回纥得瓜种,名曰西瓜。则西瓜自五代时始入中国……”
西瓜之一的“子瓜”,在香山地区又被人们叫做“打瓜子”,也是曾经在漫长的岁月里被香山地区的人视做“救命蛋”的瓜,其形状与西瓜相同,成熟后瓜瓤多呈黄、粉、白色,子多瓤少。山里人把瓜摘回家打开后,从中抠出瓜子,晒干拾掇干净存放起来,以期盼卖个好价钱。瓜子分为红、黑两种颜色,色泽鲜亮,粒大皮薄,子粒中有一桃形白仁,人称“定心白”,其味甜香脆,在山里人心中象征着吉祥如意、万事顺心。很多山里人把子瓜储藏在黑炭中过了一个冬天,春天拿出来还跟刚摘下来的一样新鲜。而瓜子也不会因搁置时间长而霉变,据说瓜子的含油量高达50%,属香山地区的特产。多吃可治口臭,防癌变。应该说,这是硒砂瓜的前世。
子瓜就独产于香山压砂地。
关于压砂地,民间传说是这样的。
某一年大旱,赤地千里,野无绿色,所有的山坡旱地粮食颗粒无收,有一个农民在山坡上发现一堆老鼠打洞时扒出来的砂石上面,竟生长着几株穗粒壮实的小麦,从而发现砂石能保墒抗旱。后来,压砂地经过山里人不断试验、不断改良,逐步推广开来并流传至今广为应用。这种经过几代人探索出来的经验,不但成为中部干旱带上的一种抗旱耕作方式,而且是我国农业生产中作为土壤覆盖的一种类型,具有独特的价值。也有人说,香山的许多地名,总有盼水的意味,比如新水、窑洞水、红泉、三眼井、赵莫井、喊叫水等,叫了这么多有泉有水的地名,香山地区却与水与泉无望,因为无望,便有了压砂地。压砂地起源何时,是何人发明的,无从考证,然而从爷爷那辈,铺压砂地就成了山里人一辈子的事业,人们铺压砂地,在压砂地里种农作物,也种“救命蛋”。
问题是,多少年来,香山地区的压砂瓜,却像是蜜蜂钻到了酒瓶子里,前途光明,出路不大。我们不能想象,种瓜不是为了卖瓜而是为了卖瓜里面的子,这种工序漫长而繁杂,又能救多少人的命呢?对于山里人来说,能不能救命也许不必去考证,那只是山里人心中的一个念想。一个瓜有时候能充饥,两个瓜有时候能换一碗糜谷,三个瓜有时候能换二两盐巴,四个瓜有时候能换一点针头线脑,这就够了,山里人对生活的奢望不高。但在当时的生产力状况下,信息、交通、物流不畅,让香山人的一堆瓜什么都换不来时,那“救命蛋”象征的意味也便具有了悲剧色彩,于是,山里人开始恐慌,不堪重负的生活让他们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重新开始寻梦。而永远敞开的“救命蛋”的这扇门,竟是那么不真实,那么让人难以想象。问题是,山里人除了守住这扇门,根本找不到另外一扇能救命的门。一次次灾难,一次次饥荒,“救命蛋”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已经失去了现实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确切地说,在香山地区历史的一角,“救命蛋”早已成为一个空洞的象征,一则古老的寓言,一具似是而非又极可怕的僵硬的植物标本。对于久远年代里的香山人来说,永远敞开的是地狱之门,永远关闭的是天堂之门。他们期盼着“救命蛋”能护送他们到达天堂,所以,也许在一天早晨醒来,或者是在一个寂静的午夜醒来,发现所有的山地都长满了圆溜溜的瓜,为他们换来一切能换来的东西。这样的美梦是潜意识的,也是不发光的,它是黑暗里滋生出来的臆想,无论如何不能照亮山地的任何一个角落。
传说中山里人的“救命蛋”,仅仅是爷孙们的美梦而已
由此,“救命蛋”在藐视香山地区现实世界的同时,自身的功能也变得混乱和低级。既然前人做着关于“救命蛋”的梦,后人又有什么理由不做这样的梦呢?据说,历史上的香山地区在灾荒的夹缝中,也曾有过风光的一瞬。听老辈人说,那时候,山坡上的野草都有半人高了,小孩放牧时钻进草丛里,日头落山不出来,家里人找不到,就站在山头喊。孩子高声答应着,却是只见声音不见人。一场透雨过后,家家都会捡到一筐一筐的蘑菇,寻觅到可观的发菜。碰上好的年景,山里人会收获很多麦子,大家把麦子储藏在窑洞里,盘算着吃20年或者30年。可是曾几何时,老天爷不再眷顾这片广漠的山地,十年九旱的灾情残酷地统治了这片山地,统治了香山地区人的命运。从而,半人高的草地和成筐的蘑菇演变成了传说中的奇迹,当人们再也看不到草地和蘑菇的时候,子瓜就以“救命蛋”的传奇进入到千家万户人的梦中。一个出生在香山皱褶中的孩子,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个白胡子老爷爷领他到一座孤寂而贫瘠的大山上,孩子在大山的皱褶中找到了一个硕大的圆溜溜的瓜。孩子高兴得在山地上跳着喊着,说要把这个瓜抱回家让愁肠百结的父母高兴高兴,可是就在小孩眨眼之间,那瓜突然就不见了。小孩在大山的皱褶中到处寻找瓜,找不到就一屁股坐在山地上哭了。白胡子老爷爷说,瓜到有水的地方去了,因为山上没有水,瓜会渴死的。小孩没能把瓜抱回家,小孩却得到白胡子老爷爷留下的一个承诺:每年谷雨前后,他还会来到这里,为孩子唤回那个圆溜溜的瓜。如果他不能来了,他的后代还会来,他后代的后代还会来。白胡子老爷爷留给大山一个世代相承、永远不变的承诺。从此,每年的谷雨前后,白胡子老爷爷真的会来到孩子的梦中,真的在孩子的梦中为大山呼唤那个走出孩子梦境的大瓜。几十年过去了,白胡子老爷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什么也没有改变。干旱的山地变得越来越贫瘠,做梦的孩子也变成了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在生活的重负中一次又一次从梦中哭醒。男人一次又一次的哭泣,竟从心里流出了一眼泪泉。白胡子老爷爷又来了,他读懂了大山的眼泪,这次他不仅带来了瓜的种子,还给山里人带来了希望。一蔓瓜秧,又一蔓瓜秧,逐渐零零星星分散山野,奇迹出现了:贫瘠的荒山上有了圆溜溜的小瓜,名为“子瓜”,又被山里人称为“打瓜子”。
因为梦,大山和白胡子老爷爷有了承诺;因为执著,孩子和瓜的承诺得以实现。梦的力量,虽然没有让贫瘠变得富饶,没有让荒漠变成绿洲,没有让忧伤变得快乐,没有让苦涩变得甜蜜,没有让弱小变得强大,没有让缺憾变得完美,但梦的力量,却使荒漠的大山有了子瓜的生命绽放!塞尚曾说过:“表面的色彩展现的是内部的自然。它们展现世界之根。”没有梦的大山是沉寂的,是一个孩子的梦改变了这一切,大山的期盼,孩子梦中的白胡子老爷爷和硕大的瓜,最后使得大山在谷雨季节诞生了人们心中的“救命蛋”。因此,白胡子老爷爷的许诺是一个关于梦想的许诺,这个许诺世代承继,代表梦想的永无止息。从孩子的梦开始,到终于在山地上看到了瓜,这之间实在穿插了太多的生活辩证和人生体验,孩子的梦其实无时无刻地不在为山里人洞开了一扇窗户,那是白胡子老爷爷和广漠的荒山达成的心灵沟通。大家在感受那个孩子梦中的巨型瓜的时候所呈现的非现实的幸福滋味和美好的味道时,我们暂时走出历史的烟尘来看现在……
“创新是农业发展的动力,农民是农业创新的主体。”这句话说的是现在,不是过去。今天的硒砂瓜,是干旱带上的广大人民群众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顺应自然规律,在恶劣的干旱环境下发展农业生产的伟大创举。独特的生长环境,气候的特点,赋予硒砂瓜独特的风味和上乘的品质。据有关人员调查,每亩压砂瓜年均纯收入500元左右,这对十年九旱、每年平均降水量不足200毫米的干旱地带香山农民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福祉。
今天,当我们站在香山地区干旱的山地上,望着青翠的瓜秧从一片青色的石缝中顽强爬出,枕在碎石上的硒砂瓜密密地躺满了山坡的时候,我们不禁想起了传说中的孩子的梦,还有孩子梦中的那个瓜,过了百年后竟出现在我们现代人的视线中:硕大的西瓜,在绿秧中间探出大半个身子,泛出诱人的亮光,仿佛是孔雀在炫耀自己的羽毛。放眼望去,这里简直就是西瓜的世界。西瓜不再是“救命蛋”,而是演变成了山里人眼中的“金蛋蛋”。
人类的历史是由很多偶然因素组成的。我们有理由相信,“金蛋蛋”的出现,无疑有着错综复杂的社会形态,但值得注意的是,一些最基本的东西并没有被忽视,比如梦想、比如执著、比如承诺、比如勤劳、比如奋力拼搏等等,这些不但没有在穷困中忽视,反而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加强,可以说,在种植压砂瓜漫长的过程中,在面临种种困境以及饥荒的冲击时,坚定不移正是山里人恪守的一种本分,也是他们的希望所在。希望源于失望,香山地区的干旱举世皆知,香山地区的落后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在寻找出路的方面错误百出,草地植被的破坏、树木的砍伐、梦想与现实的背离,自然和人类的背离,政治与经济的背离,政策与民意的背离,上层与下层的背离等,都让山里人走着一条异常曲折的发展道路。
然而,时间进入21世纪,时间进入2004年,基于对中卫——这个宁夏西部洞开的大门的关注,基于党中央、国务院西部大开发的方略,这块土地建成了全国最年轻的地级市,一茬茬领导到这里创业来了,一批批投资项目列入了香山发展的轨道上。更非同寻常的是,科学发展的旗帜,已然在生态异乎脆弱的黄土地上猎猎生辉,一个改变干旱带数百万人的产业,也渐行渐近,以硒砂瓜的面目,植根于香山,植根于中卫,植根于黄土高原广漠的干旱带……它,百万亩硒砂瓜基地的事业便闹腾开了,从此便真正成了兴产业、谋福祉的民心工程,在万里黄土地上,铺排开来一个绿色的革命,唱响了一曲改善生态的壮歌。硒砂瓜裹挟着中卫人的智慧,裹挟着中卫市首任领导的务实作风,走向了世界。请记住,中卫首任领导他们的名字:刘云、李锐、王有才、石磊以及随后而来的徐力群、李捍国、潘景林……
事实上,山里人用“救命蛋”把我们带到很远的过去。温情脉脉的传说和同样温情脉脉的孩子的梦,并不能掩盖和抹去时间的镜头所折射出的心头创伤和生活暗影。古往今来,时间一直是给人类以灵感与神秘感的重要源泉。硒砂瓜百年梦寻也是一面镜子,我们用这面提供时间变换的镜子,照见了历史的悲剧所呈现的现实,这些都曾让山里人有过一脚踩空掉进深渊的痛苦经历。但是山里人脱贫致富的梦想始终具有一种持久的感染力,而最终以“百万亩硒砂瓜”赢得了轰轰烈烈的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