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经世文续编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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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學術五廣論(3)

才用

雖有良藥。苟不當於病。不逮下品。雖有賢才。苟不適於用。不逮庸流。梁麗可以衝城。而不可以窒穴。犛牛不可以捕鼠。騏驥不可以守閭。千金之劍。以之析薪則不如斧。三代之鼎。以之墾田則不如耜。當其時。當其事。則凡材亦奏神奇之效。否則鉏鋙而終無所成。故世不患無才。患用才者不能器使而適宜也。魏無知論陳平曰。今有尾生孝己之行。而無益勝負之數。陛下何暇用之乎。當戰爭之世。苟無益勝負之數。雖盛德亦無所用之。余生平好用忠實者流。今老矣。始知藥之多不當於病也。

銖寸錄節錄

竇垿

大抵日用之間。作當作的事。雖俗事亦是天理。作不當作的事。雖雅事亦是人欲。

纔作得一件好事。便有一矜喜之念。起則善念滅矣。纔利濟得一人。便有一見德於人之念起。則利濟之念滅矣。此事後之自欺也。

養瓶花以水。可數日而不可數月。養唐花以火。可數月而不可數年。養盆花以水土。可數年而不可十數年。養園花以地氣。可十數年。而桃李之壽。不如松柏則可百年千年矣。然而人之愛松柏不如桃李者。豔繁華也。愛園花不如盆花者。可移置也。愛盆花不如唐花者。先時開也。愛唐花不如愛瓶花者。即時開也。

今人性躁而多欲。故莫不豔繁華而喜即時開也。而不能保瓶花之壽如松柏。是促後日以快目前也。凡多欲而性躁者。未有不促後日以快目前者也。

仰視日輪。而俯視他物者。或黃或紫。非其物之忽變而黃紫也。日光所奪。而目不得施其明也。閉目而養之。乃開目而更視。則物如其常矣。心光之外奪於物。與內奪於血氣也亦然。

覆盆之下不見日。日固照覆盆之上也。其蔽之者。即其所照也。片雲之下不見天。天固包片雲之外也。其翳之者。即其所包者也。人之所不見者。即其所自謂已見者也。事之所不可信者。即其所自謂可深信者也。吁可畏哉。

學者終日滾滾。只是一團俗情。在中糾纏作鬧。如家庭之間爭恩誼。戚黨之間爭酬酢。朋友之間爭報施。士大夫之間爭勢分。言語爭敏拙。文章爭工巧。議論爭識見。此數者之中。豈無些小義理。然是己非人。全是一團私意。必掃而除之。而後心宇泰定。其廣大高明。乃可見也。

國家惡言利之臣非也。三代後無言利之臣。所言皆害也。桑孔之利。鹽鐵均輸而已。有害而何嘗利也。管商之利。魚鹽阡陌。則近於天地之自然矣。而未合義也。故亦有害焉。孟子五畝之宅一段。大學生財有大道一段。則利即義也。有利而無害。乃精於言利者也。竊嘗譬之。孔孟之利。如士之謀道得祿。農之力田有秋。自然之利也。管商之利。如工商之逐末。非出於自然矣。而尚不遠於自然焉。桑孔之利。如盜賊之劫掠。取快一時。而身陷刑戮。害孰大焉。懲盜賊之言利。而禁工商之逐末。過矣。懲盜賊之言利。而恥農之力田。士之謀道。豈不謬乎。故三代而後言利者非也。惡言利者亦非也。無真能言利者也。何以聚人曰財。利豈可不言乎。

放於利而行多怨。放於義而行亦多怨。何也。己義。則先必惡人之不義。固取怨之道。即不必惡人也。己義。則形人之不義。已足取怨矣。故清者之量。唯不念舊惡。怨乃希耳。不能無怨也。躬自厚而薄責於人。遠怨之道如是。

以身教者從。愛人之意多。責人之意少也。以言教者訟。責人之意多。愛人之意少也。

養癰者獲令名。決癰者受實禍。韓侂胃以戰亡宋。故邱瓊山且以秦檜為南宋功臣也。宋之癰養成於秦檜。而決潰於侂冑。養成者其本。決亦亡。不決亦亡。故檜之罪。浮於侂冑也。然則癰可治乎。曰決之以時。則病可立愈。然必未決之先。使病者自強。然後一決而毒可盡去。既決之後。使病者自保。然後一決而患不復生。夫知使病者自強自保。非良醫不能也。病者知自強自保。非信醫專而修身有道者不能也。信醫專而修身有道之病者既不多覯。天下之庸醫。每以養癰求令名。雖天下之良醫。亦不敢以決癰賈實禍。然則癰已成矣。將若之何。曰烈士決之以速亡。庸人養之以待亡。君子則必修不可亡之道。以聽亡不亡之天。所謂修不可亡之道。自強自保而已。所惡於養癰者。為其圖苟安。而長人泄泄沓沓之心。以底於必亡也。故必先存決癰之心。而慎施決癰之術。先存必決之心。則不敢泄泄沓沓以待禍。慎施決癰之術。則不至一潰無餘以戕生。未講用人行政。而先論禍福是非。不揣其本而齊其末。此瓊山之蔽也夫。

士之品。大概有六等。第一等是中行。第二等是狂。第三等是狷。第四等是鄉愿似中行。第五等是妄人似狂。第六等是庸人似狷。

以恕己之心恕人。不但己不可恕。人亦不可恕也。所謂薄責於人者。薄乎云爾。所謂無求備於一人者。器使云爾。至於觀人之法。則日察其所安。人焉廋哉。朋友則曰直曰諒。曰切切偲偲。此所謂以愛己之心愛人。此所謂欲立立人。欲達達人。何嘗一毫恕得。古人禮文。如此繁重。今人如此率略。古人多事。所以省事。今人省事。所以多事。朝廷之冠裳玉帛。消弭了多少宇內干戈。家庭之溫清定省。消弭了多少德色誶語。其他推之皆可。

說小七篇

陳輅

世之議者。輒曰小人。若以為大詬者。是徒舉其名。而末察其實也。世之人方以小人目人。而旋且自為小人者比比矣。夫所謂小人者。非天之生使小也。亦非其自命為小也。所見小而已。今夫蒼頡之造字也。象人而五體禾(支只)禾句囗者謂之大。五體具禾(支只)禾句囗者。首有戴。手有指。足有踐。記所謂天地四方。男子之所有事也。小之字從八。而中分之。八者。兩相背也。中分之者。私於其處也。蓋天之生人也。始乎一而孳乎二。以至於億兆。而其理不越乎一。故大人以理之一者自居。而群生莫不在宥。小人局於形氣之內。與厘之一者隔。於是其身僅為億兆中之一。而所明者唯己與人二。故中分八者。分己與人二也。凡小人者。其視己也恆重。視人也恆輕。其欲必取贏。而加於人者。恣睢而不顧。故立朝則私其家。居家則私其室。處室則私其身。上者君親。中者僚友。下者妻子。當其無事則歡然相接。而有事輒不能相及。彼非惡而去之。所見者私於其處。一身之外。皆若有蔽焉。故至此。鳴呼。世之訾議小人眾矣。小人之所以為小人。其萌芽固天下人所易蹈也。奈何訾議小人而不自警也邪。

世之議者。輒曰君子以德勝。小人以才勝。是不然。夫世之為此言者。徒以君子之謀多疏。小人之謀易遂。雖然。小人之所以易遂者。其所謀者小也。全其尺寸。而尺寸以外。雖有大害弗恤焉。快其須臾。而須臾以後。雖有大憂弗省焉。如白圭之治水然。使畀以大禹之任。則立見其窘矣。嗟乎。世之才小人者。徒羨其目前之得濟。而未熟睹其害也。夫天下之勢運。居天下者共之。惟眾人皆得。吾是以亦得。惟眾人皆安。吾是以亦安。變詐不興。機械不作。是以熙熙。可久而無患。而小人者。攘眾人之所得。以為吾之得。攘眾人之所安。以遂吾之安。天下之人。皆有心思耳目手足。豈能坐致於不安。而不為之所。於是機械變詐。以與之角。當其未甚。則強陵弱。眾犯寡。而成偏重之勢。積之既久。飢寒顛躓。困辱愁苦。怨毒之氣。偏於宇宙。天下之人無託命。而阨運由是以起。鳴呼。彼小人者非於天下也。所見者小耳。然而向之私利。亦必與之同盡。又安見所謀之必遂哉。

或問於陳子曰。如子之說。天下之惡德。皆起於小。而小之失。至於成天下阨運。若是乎先王之貴大而賤小也。陳子曰。吁。何為其然也。夫君子所見雖大。而必以小守其身。使見大而不以小守其身。幾何不為無忌憚之小人也。古之稱大者。唯天子當之。自天子以下。皆不敢言大。故大章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皆功德被寰區。無所於讓。而後稱之。孔子所大者惟一堯。而頌之稱文王曰小心翼翼。諸侯之事也。況於在下之君子乎。大小猶陰陽也。陰陽不能相無。若之何貴大而賤小哉。嘗試論之。理之原於一者。仁也。分之有所止者。禮也。用其識以求其宜。一其心而不敢變者。智義信也。仁大禮小。智義也信也。皆由大以趨於小。故君子之守身也。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其小如此。記曰。小心而畏義。論語曰。以約失之者鮮。其求至於小如此。事各安其分。而與理之一者無所悖。是故禮盡而仁全。此小大相成之義。君子以大為體。以小為用。小人以小為體。以大為用。在易泰九內而六外以象君子否六內而九外以象小人。

凡公於天下者皆為大。凡私於一身者皆為小。不必惡德也。故先王之制禮。曰立中制節。蓋謹守一身。任其性情之所之。則不可紀極。是以統天下而計之。度其可行。統千世而計之。度其可久。賢人君子。性厚情摯。無有已時。而旁觀者。知其不可以至於是也。則為之節之。此先王之所難言也。在易陰過乎陽。卦曰小過。聖人為之象曰。喪過乎哀。行過乎恭。用過乎儉。嗟乎旨哉。今夫喪之哀。是美德也。雖然是一人之私也。窮其所至。有危身滅性者矣。行之恭。亦美德也。雖然亦一人之私也。窮其所至。有近恥取辱者矣。用之儉。是美德也。雖然亦一人之私也。窮其所至。有廢飾滅禮者矣。以恭儉哀之美德。而反貽不哀恭儉以口實。詎得謂非過哉。故先王知之。為之葬埋哭泣之節。為之登降拜跪之文。為之品物度數之等。哀恭儉始可用。而喪與行與用。始行之天下後世而無弊。此則大人之效也。小儒不察於此。而專持美名以難天下。天下嫉其論之難至。戾者決籓而去。而懦者反情絕嗜。以求蹈夫過中之節。鳴呼。孰知先王之道哉。

以士與人眾較。則士大而眾人小。以賢人與士較。則賢人大而士小。以聖人與賢人較。則聖人大而賢人小。小大之等差。各有所著。不可不察也。今夫世之瞽者。持杖而行於市。一杖之外。則冥然無物耳。而有目者往焉。則閻閭百貨。燦然於前矣。玉於熟遊之地。則可舉其地之名而徵其所有。至於司市之官。壟斷之賈則又舉其所有熟而貯之吾心。而良楛貴賤。絲亳不得遯焉。此量之不可強也。故士之與眾也。大以明。小以昧。賢之與士也。大以精。小以粗。聖之與賢也。大以渾化。小以勉強。學者得吾說而思之。其可以愈進於大。而毋自隘也歟。

然則進於大者奈何。曰。天下之大與小。未有相離者也。大而不始於小者。天下一人而已矣。人之生也。分天之一形。則其心之理。亦祗分天之一曲。此中庸所以有致曲之說。凡大人之有形者。與小相含。大人之無形者。與小相化。由其所含以求至乎所以含。其道莫要於積。由其所化以求至乎所以化。其道莫要於擴。積之者類於富。擴之者類於貴。今夫陶朱猗頓烏氏白圭之屬。天下之至富者也。然其初固非天之雨金。灕然不知其所以然而遽至於富也。銖積寸累。如桑宏羊之所為。以月以日。而後乃擁貲鉅萬焉。王公大人。苟非席先世餘蔭。亦未有忽然而據高位者。積閱功閥。年月以徙。然後乃至於軒冕。故士之於學也。日為益之。而其於識也。日為徙之。益之則日多。徙之則日精。使寸田尺宅之徒。與令丞長史輩。以遠於富貴自疑。則終於貧且賤。又使小康之家。與中士之職。自以為己富己貴。則亦畫其所至。而於陶猗於王侯終無由至。是故廣己而造大者。惟積之與擴之之為得也。

李子謂陳子曰。古君子小人之爭。君子常敗。小人常勝。亦知其故乎。陳子曰。知之。雖然。願吾子說之。李子曰。今與天下共事。多助者勝。少助者敗。理之常也。凡所謂君子者。直己正行。不求合於斯世。而小人者。斤斤焉。煦煦焉。惟恐一言之忤於人。故不冒觸時忌。而其類以漸附而眾。及其得志也。君子於小人多恕而宥。而小人於君子多忍而斷。故小人反兵之謀易。而君子復振之勢難。且君子苟為小人所制。則必盡道於己。聽命於天。而不屑屑苟且乞哀。以全一日之命。而小人當此。又能詘身卑服。以徐圖其所事。此小人雖敗不敗。而君子雖勝不勝也。苟君子而能用小人之道。則君子固可勝。而小人固可敗也。陳子曰。嗟乎。君子安能用小人之道哉。夫大造茫昧。萬物生其中者。各就其量之所能及而致力焉。使麟服車。不如羸驢。使鸞捕魚。不如鵜鶘各私所忌。如灰中蛆。苟非蠅。焉與為徒。以逢時為技。則固宜小人精而君子粗也。且夫君子以天下為家。小人固猶之雞犬也。人未有奮迅一決。自斷其雞犬以為快者。而狗瘈馬逸。固有時不顧其主人。又何責焉。狙之伺。狸之伏。能為卑下者。其身小耳。使牛與橐駝效焉。則何所旋其躈哉。是故君子之不能為小人之道者勢也。而小人之陰賊沈猜。蓋亦有自成其材者。若有所受之。而以是為供職者然。不容己也。又焉容其勝敗之見哉。李子歎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