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经世文续编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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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戶政一理財上(2)

肥國論

左宗植

左生之友人張子畏。箸理財議。陳說甚盛。左生病其亟於財而未原其本也。作肥國論。

天下奚治。得其人則治。不得其人則不治。夫人而知之也。天下奚治。財有餘則治。財不足則不治。夫人而知之也。古之君天下者。惟察吏之難。未聞以財之不足為憂者。後世吏治不加修。而理財之政則日以詳。於是以帝王之權。公卿百職事之眾且才。併力以理一國之財而財不足。夫財不足。則國家一切仁惠之政。將不得行。而衰世一切苟利之政。將不得不行。是惡可不預籌之。顧籌之亦自有道焉。傳曰。有德斯有人。有人斯有財。有財斯有用。孟子曰。無政事則財用不足。漢之桓靈。唐之德宗。明之熹宗。無論已。漢元封元光之視高祖孝文也。唐開元以後之視高祖太宗也。宋熙寍紹聖之視太祖太宗也。明神宗之視洪武永樂也。自漢唐宋明以來。開創之朝。國用嘗裕。其講功利。急財用。往往必數傳以後之君。夫國家鼎革之始。承搶攘凋殘之世。滋殖不豐。賦役未廣。而征伐饟餫之供億。賜予蠲囗之稠囗。城池宮室乘輿服御百物之用。皆創置焉。宜其財之耗矣。然嘗攷歷代以來。開國會計之數。視繼世或省十倍。或數十倍。或百數十倍者。何哉。大抵開國之初。天子草昧英明。其取也雖廉。其用也恆儉。其兵少而精。其吏察而勤。其一時公卿大臣皆極一世之選。相與堅明約束。整齊天下。上下之氣常通。而虛偽之習不作。是故節目疏而名實核。人事至而天災寡。無耗財之事而財用足。數傳以後。海內蒙業。文恬武嬉。相與屬臾懈穴辱。文飾太平。是故吏窳於法弛。財蠹於吏惰。其所入雖多。而其踵增焉驟。需焉者至。一旦欲為之限制而不可。於是而財用乏匱。必至之數歟。 國家承平二百年。自   世祖龍興東土。混壹中外。   聖祖繼之。掃除藩氛。廓清海寓。兵事之棘。國用之浩。前後數朝所未有。然其季年。戶庫所存蓋八百萬。   世宗之朝。西北兩路。仍歲用兵。季年所存二千餘萬。   高宗享國最久。戶庫充實。存餘至七千餘萬。然六十年中。征金川。平準噶爾回部。拓地二萬餘里。其後平苗勦匪。用兵最久。措餉亦甚鉅。至   仁宗之季年。存銀乃一千餘萬。  今上即位以來。潔己寡欲。躬行仁儉。罷行幸。省織造。無玩好之供。無土木之役。然十四年之中。平回部。勦匪賊。河防之修塞。水旱之蠲囗。無經年暴師十萬之事。無赤地千里頻歲之災。無大暴大貪吞帑剝民之吏。而民生不能無以愁困為慮。國計不能無以歉絀為憂。是宜言時事者之汲汲於理財之策哉。則有為開財之源之說進者。曰興屯田。曰開囗冶。曰勸捐輸。夫囗苗衰王不齊。開場置官。恐所得不償所費。況利端一開。滋擾必甚。有明天啟之政。其效可囗矣。開捐誠無損於民。然大捐屢開。令狎而不勸。民輕而不競。官滯而不給。邸報今歲捐入四百萬兩。南河臣奏銷亦三百四十八萬有奇。于家灣決口工程不在此限。是捐例所入。才給南河一處之用。況無事而計及捐輸。一旦有意外之需。又將何以策之。

惟屯田至為美政。在今內地生齒繁庶。實無遺利。西北口外。膏腴曠衍。即如巴里坤天時地利人和大有等渠。及安西哈密一帶屯田。計不下三十萬畝。兵食兩得。功效甚著。夫何以不能推廣行之者。毋亦以徙民置吏之煩。牛具子種之鉅。非常之原。時俗所畏。而任事者。又未有趙充國棗祗諸葛孔明羊祜其人。是開財之源今日尚未有長策也。則有為節財之流之說進者。曰汰八旗之囗食也。嚴海洋之厲禁也。釐州縣之虧侵也。夫州縣虧帑。刑章至嚴。海禁如銀錢絲米出洋多者。罪至論死。而官吏之虧挪銀錢。鴉片之私市。遂能禁絕乎。未必能也。至輦轂之下。八旗環衛。固 國家居重馭輕之計。然丁口日盛。縣官支給。日增一日。其急宜變通之處。自開 國以來。謀臣策士。有以閒散駐防資遣議者。有以沿邊興屯議者。有以安插興京議者。然茲事重大。非 朝廷毅然斷之於上。八旗之大臣遠謀深慮力行於下。則終莫之行。唯歲出帑金。交商營息。取給目前而已。是財之流亦未見其真能節也。財之源既未能開。財之流又未必節。然則國用果何日而足緩急。果何術以濟哉。夫醫工之療病也。見病而治病。未有不益病者也。君子之圖治也。因獘而救獘。未有不滋獘者也。以斂財守財為理財。非策之善也。不治財而財自足。善之善者也。是故治天下之道。吏治修則財用足。名實核則吏治修。此古今不易之理。揆之今日則尤急。其權責之當事之大吏。而其效則責之天下之郡守。與天下之牧令。奚以明其然也。鄉之人有素封者。或問之。曰吾非術而致之也。吾使長子督農。曰汝其謹視田。若水若旱若蟲賊而少粟者。齒吾杖。使長婦督蠶。唯謹。使中子督牧。曰爾其謹視畜。若亡失若殰若病而損衰者。齒吾杖。使季子督警。曰爾其謹視藏。若水火若盜賊若奴婢獘匿而亡吾財者。齒吾杖。凡一家數百指。其畏吾如神。畏家督如虎。是故嚴而序。經而辦。久而相愛以和。內外斬斬。無耗吾之財。而財不可勝用矣。天下之患。莫大乎督撫不以境內之大利大害為心。而但以始任之甄別數員示告文檄為整頓。守令不以農桑保甲學校為心。而但以催科理刑期會送迎為能事。甚乃因循痿痺。虛奉故事。今日明知盜魁邪匪而莫之詰。異日以軍需請帑矣。今日明知隄防水利而莫之修。修矣而莫之久。異日以蠲豁賑卹請帑矣。今日之饋送營求華優嬌妾珠衣玉食。異日以虧帑籍沒監追無獲請免矣。此其耗財之端。為效遲。為害鉅。究其極。且為天下大患。有不止於匱財者。至於河防之修固。鹽政之釐剔。兵籍之精核。以目前之事計之。立法之初。何一不當執其咎於吏治者。劉晏之行鹽。朱子之社倉。亦有人斯有財耳。士大夫謀人家國。值可為之時。不此之留意。貿貿焉以其隅論穴見。興一切功利之言。鴻鵠舉矣。而羅者於藪澤。惜夫。況夫名實核而吏治修。吏治修而人才奮。人主又能以英毅仁儉。赫然奮發振厲。使天下激昂於功名。雖守文之朝。而其精神注厝。嘗兢兢如開創之日。以斯圖治。固所謂環至而立有效者。尚何汲汲於理財之策哉。禮曰。大臣法。小臣廉。官職相序。君臣相正。國之肥也。烏虖。雖使國家千萬世治平可也。

裕本篇

宗稷辰

千古以來之言利也。大抵皆不知利之人為之也。利大而見者小。利久而見者急。利廣而見者狹。是雖負計臣之號。開聚斂之門。而求富國。國愈貧。求富家。家愈索。不知利莫其人若也。顧自來有利權者。惟小與急狹之是喜。而不知利者。遂得竊竊焉動之。任不知利者以謀利。非惑之甚也哉。然則知利者誰乎。曰聖人也。聖人罕言利。亦惟聖人能明大利之本以利天下。而利可以不言。聖人以下。曾孟大賢。始揭微指。一則曰以義為利。一則曰仁義而已。何必曰利。明乎此而知利在天地間。原不禁正人之擬議。彼畏利而諱言者。特小儒拘滯之見。而不足以探本也。歷觀史籍所載。言利之最著者。為商鞅。為囗錯。桑宏羊。是皆取利而不顧本者也。鞅與宏羊。務慘急。博小效。甚得人主意。然亂秦自鞅始。剝漢自宏羊始。錯之謀彊王室。其慘急同。至計及以爵為市。苟且無大害。然而淆後世之仕路者。實自錯始。是三子者。未聞其利國。而并失其身。惟亡本也。管夷吾劉晏陳恕。稍近乎本。故其法世多循之。然夷吾導君奢。晏算太盡。召眾忌。雖傑出異才。去道皆遠。惟恕言取利太深者。不可行於朝廷。法宜上下交濟。君子韙之。王安石欲師周公。自以為有本矣。法立而驚擾四方。卒無利而罷。雖後世猶有存其一二者。當時大不利於宋室。是安得謂知本乎。是故有周公太公之才孔孟之道。而後可以言利。其為利也。公而不私。優游而不迫。密而不苛。信而不渝。正而不詭。一人利之。億兆人利之。天德王道之原。人情物理之準。胥出乎此。五行於是乎調焉。百產於是乎充焉。九式於是乎裕焉。非知本之聖人。其孰能與於斯。後之言利。視古日巧私等於襲掩也。迫促甚於弦矢也。苛爭於毫釐也。渝極於朝夕也。詭過於巫史也。蓋有鞅錯宏羊所不料。管劉陳王所不為者。然其所獲坐是反絀。瑣瑣焉徒從事於小且急。急且狹。而天下之大利遂空。無他。亡本即亡利也。吾故曰。千古之言利。皆不知利之人為之也。

務本論上下篇并敘

徐鼒

辛丑之夏。海氛犯廣州。御史某請開礦助餉。議者或惜其說之不行。鼒以為國用之不足。非銀少也。恃銀以為用之獘也。擬上諫開礦封事。其略曰。今之籌國用者。在於重農桑而已矣。重農桑必先貴粟帛。貴粟帛必先禁淫侈。淫侈禁而後商賈之利微。商賈之利微而後耕織之人眾。耕織之人眾而後粟帛之所出多。粟帛之所出多而後銀價賤。銀價賤而後眾貨之源通。議者迂之。鼒惟邱甲刑書。規於叔向。井田世祿。非諸蘭陵。夫束脩之往來。莫親僑肸。洙泗之紹述。莫過孟荀。而猶分茅而設蕝也如是。況鼒童土下士。而欲奮一人之舌。信天下之心。其亦傎矣。顧以人之不信吾說。而吾遂無以自信。則是暖姝濡需之學。重以突梯絜楹之情。易傳曰。中心疑者其辭枝。失其守者其辭屈。鼒竊恧焉。因就前說。罄其辨。條其法。為務本論上下篇。蓋以守弈者舉棋之戒。且以備遒人木鐸之徇焉。

罄辨篇第一

或問於鼒曰。 國家二百年來。   列聖相承。上自河工邊餉。下而民間交易。恃銀為用。近歲銀出外洋。公私始匱。此銀少而國用絀之符也。子則謂國用之不足。非銀少也。恃銀以為用之獘者。何也。鼒曰。直省州縣。產銀者不及十之一。不產銀者十之九。可農可桑之地。不啻十之九。而不可農桑者亦不及十之一。此其多少難易之數。相懸萬萬矣。今求利而舍多取少。棄易就難。其亦傎矣。況國帑之入。取之民也。一尺之土皆可耕。一寸之絲皆可織。取之於民。而民有以應也。銀非耕之能出。織之能成者。取之於民。而民無以應也。民賤售其粟帛而易銀輸官。有數石之粟數捆之布不足完數兩之銀者。銀愈貴而民愈困矣。且非獨常額之銀取之民也。官不足於奉私。變漕糧為勒折。費不足於批解。名火耗為加封。江以南石米折銀至五六兩。江以北石米折銀亦四五兩。弱者傾產以輸賦。強者聚眾以抗官。追呼鞭扑之既窮。則捏報災荒以圖缺額。催科不力之有罰。則攤移公項以濟然眉。在官則十縣而虧空者有九。在民則十戶而抗糧者有三。於此而欲國用之不絀也得乎。然則何以知用銀而有是獘也。曰。今督撫查參州縣虧空之案。銀款居十之九。而倉穀則閒有之。花戶抗延不交之款。亦銀款居十之九。而米穀則閒有之。嘗見州縣開倉收米。民囊米倉外。坐臥守之。米入倉則欣欣有喜色。官吏唱籌稽冊籍。故延宕。惟恐米之來。不數日。亟閉倉。勒民輸銀。民囊米歸。舉家愁歎。催租吏至其家。持串怒吼。輸銀倍其米價之二三。向使徵收本色。吾知民之輸將恐後矣。何至官私交匱若此哉。有子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故曰。國用之不足。非銀少也。恃銀以為用之獘也。

罄辨篇第二

問曰。今試持穀帛與人人取穀帛。又試持銀與人。人則棄穀帛而取銀。銀之貴於穀帛明矣。子謂籌國用在於重農桑者。何也。鼒曰。人人以銀為貴者。謂有銀而可以得衣食也。有銀而無以為衣。無以為食。銀何賴焉。夫求衣於銀。不如求衣於衣之為得矣。求食於銀。不如求食於食之為得矣。今者南漕缺而有捐米之賞。海運之議。河南荒而有請振之奏。招商之令。向使倉有積貯。戶有蓋藏。何至一方偏災。至勤  聖天子宵旰之憂哉。萬一糧艘淤淺。商船阻滯。雖銀積如山。恐無濟也。往者海氛犯金陵。金陵城高池深。調集之兵五六萬。宜可以固民心矣。而士民出城避亂。奪門號呼。攜老幼以入荒郊無人之地者。非棄安而就危也。則以城中無一月之米。人人不慮死於寇。而慮死於餓也。是時藩庫存貯。暨紳商捐輸之銀。不下百萬兩。富商大賈之藏銀。亦不下數百萬。顧無有守銀而不去者。肩負手攜。自餱糧絮襖而外。亦無有持其藏鏹而出者。固慮其啟戎心。亦以呼吸存亡之秋。不足活人命也。然則無衣無食。雖有銀亦無用之物矣。古有云。以君養民則不足。使民自養則有餘。人人耕。而天下無飢者矣。人人織。而天下無寒者矣。故曰。籌國用在於重農桑也。

罄辨篇第三

問曰。重農桑必先貴粟帛者。何也。鼒曰。今使人治其事而獲其利。雖柅之不止也。治其事而不獲其利。雖策之不前也。江蘇產穀帛之地也。近者富民以田為累。貧民以耕織為拙。樸者苦之。而巧者遷焉。何也。富民以其田受制於佃戶。有田之害。無田之利。貧民又累於國賦。終歲勤動。而利己者十不獲五。故蘇州鎮江兩郡。有以棄其田為幸者矣。江北則又不然。穀賤而不售。民閒積穀在倉。而無從得錢。至典鬻以完國賦。償私逋。於是亦以棄其田為幸矣。雍正乾隆之間。松江以織布富甲他郡。後奪於蘇州之布。而松民失其利。近洋布行而蘇民亦失其利。蓋自穀帛賤於銀。而農桑之利奪矣。農桑之利奪。而耕織之人少。耕織之人少。而穀帛之所出亦少矣。今誠能 朝廷之租賦民閒之交易一出於穀帛。則農不至有餘粟。女不至有餘布。人人知穀帛之利。而農桑之事將不勸而自興矣。故曰。重農桑必先貴粟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