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王建宫词一百首
蓬莱正殿压金鳌，红日初生碧海涛。开着五门遥北望，柘黄新帕御床高。
殿前传点各依班，召对西来八诏蛮。上得青花龙尾道，侧身偷觑正南山。
龙烟日气紫曈曈，宣政门当玉殿风。五刻阁前卿相出，下帘声在半天中。
白玉窗中起草臣，樱桃初出赐尝新。殿头传语金阶远，因进词来谢圣人。
内人对御叠花笺，绣坐移来玉案边。红蜡烛前呈草本，平明舁出阁门宣。
千牛仗下放朝初，玉案傍边立起居。每日请来金凤纸，殿头无事不教书。
延英引对碧衣郎，江砚宣毫各别床。天子下帘亲考试，宫人手里过茶汤。此诗亦云微之作。
未明开着九重关，金画黄龙五色幡。直到银床排仗合，圣人三殿对西番。
少年天子爱边功，亲到凌烟画阁中。教觅勋臣写图本，长教殿里作屏风。
丹凤楼门把火开，先排法驾出蓬莱。棚前走马人传语，天子南郊一宿回。
楼前立仗看宣赦，万岁声长再拜齐。日照彩盘高百尺，飞仙争上取金鸡。
集贤殿里图书满，点勘头边御印同。真迹进来依字数，别收锁在玉函中。
秋殿清斋刻漏长，紫微宫女夜焚香。拜陵日到公卿发，卤簿分头入太常。
新调白马怕鞭声，供奉骑来绕殿行。为报诸王侵早起，隔门催进打毬名。
对御难争第一筹，殿前不打背身毬。内人唱好龟兹急，天子龙舆过玉楼。
新衫一样殿头黄，银带排方獭尾长。总把金鞭骑御马，绿鬃红额麝烟香。
罗衫叶叶绣重重，金凤银鹅各一丛。每遍舞头分两向，太平万岁字当中。
鱼藻宫中锁翠娥，先皇行处不曾过。如今池底休铺锦，菱角鸦头积渐多。
殿前明日中和节，连夜琼林散舞衣。传报所司供蜡烛，监门金锁放人归。
五更五点索金车，尽放宫人出看花。仗下一时催立马，殿头先报内园家。
城东南北望云楼，半下珠帘半上钩。骑马行人长远过，忽防天子在楼头。
射生宫女宿红妆，请得新弓各自张。临上马时齐赐酒，男儿跪拜谢君王。
新秋白兔大于拳，红耳霜毛趁草眠。天子不教人射煞，玉鞭遮到马蹄前。
内鹰笼脱解红绦，戴胜争飞出手高。直到碧云还却下，一双金爪菊花毛。
竞渡舡头掉彩旗，两边泥水湿罗衣。池东争向池西岸，先到先书上字归。
灯前飞入玉阶虫，未卧尝闻半夜钟。看着中元斋日到，自盘金线绣真容。
步行送出长门远，不许来辞旧院花。只恐他时身到此，乞来自在得还家。
一时起立吹箫管，得宠人来满殿迎。整顿衣裳皆着节，舞头当拍第三声。
琵琶先抹六么头，小管丁宁侧调愁。半夜美人双起唱，一声声出凤凰楼。
春池日暖少风波，花里牵舡水上歌。遥索剑南新样锦，东宫先钓得鱼多。
十三初学擘箜篌，弟子名中被点留。昨日教坊新进入，并房宫女与梳头。
红蛮捍拨帖胸前，移坐当头近御筵。用力独弹金殿响，凤凰飞出四条弦。
春风吹曲信旗竿，自得深宫不怕寒。夸道自家先上马，团中横过觅人看。
粟金腰带象牙锥，散插红翎玉突支。旋猎一边还引马，归来花鸭绕鞍垂。
云驳月骢各试行，一般毛色一般缨。殿前来往重骑过，欲得天恩别赐名。
每夜停灯熨御衣，银熏笼底火霏霏。遥听帐里君王觉，上直声钟始得归。
因吃樱桃病放归，三年着破旧罗衣。内中侍从来还去，结得金花上贵妃。
欲迎天子看花去，下得金阶却悔行。恐见失恩人旧院，回来忆着五弦声。
往来旧院不堪修，近敇宣徽别起楼。闻有美人新入内，宫中未识大家愁。
自夸歌舞胜诸人，恨未承恩出内频。连夜宫中修理院，地衣帘额一时新。
闷来无处可思量，旋下金阶旋下床。收得山丹红蕊粉，窗中洗却麝香黄。
嫌罗不着索轻容，对面教人染褪红。衫子成来一遍出，今朝看处满园中。
合暗报来门锁了，夜深应别唤笙歌。房中下着珠帘睡，月过金阶白露多。
御厨不食索时新，每见花开即苦春。白日卧多娇似病，隔帘教唤女医人。
丛丛洗手绕金盆，旋拭红巾入殿门。众里遥抛金橘子，在前收得便承恩。
御波水色春来好，处处分流白玉渠。密奏君王知入月，唤人相伴洗裙裾。
移来女乐部头边，新赐花檀大五弦。纵得红罗手帕子，当心香画一双蝉。
新晴草色暖温暾，山雪初消渐出浑。今日踏青归校晚，传声留着苑东门。
两檐新换珠帘额，中尉明朝设内家。一样金盘五千个，红苏点出牡丹花。
舞送香毬出内家，记巡传把一枝花。散时各自烧红烛，相逐行归不上车。
家常爱着旧衣裳，空戴红梳不作妆。忽地下阶衣带解，非时应得见君王。
宣敕教歌不出房，一声一遍报君王。再三博士留残拍，索向宣徽作彻章。
行中第一头先舞，博士傍边亦被欺。忽觉管弦偷急遍，翩翩罗袖不教知。
同黄缝校舍钗梳，欲得金仙观内居。近被天恩知识字，收来按上捡文书。
月冷江清近腊时，玉阶金瓦雪澌澌。浴堂门外抄名入，公主家人谢面脂。
未承恩泽一家愁，乍到宫中忆外头。求首管弦声款逐，侧商调里唱伊州。
东风泼泼雨新休，弄尽春风荡雪沟。走马犊车当御路，汉阳公主进鸡毬。
风帘水阁压芙蓉，四面钩栏在水中。避热不归金殿宿，秋河织女夜灯红。
圣人生日明朝是，私地先须属内监。自写金花红榜子，前头先进凤凰衫。
避脱昭仪不掷卢，井边含水喷鸦雏。内中数日无呼唤，写得滕王蛱蝶图。
内宴初秋入二更，殿前灯火一天明。宫官分半音声住，诸院门开触处行。
玉蝉金掌三层插，翠髻高丛绿鬓虚。舞处春风吹落地，归来别赐一头梳。
树叶初成鸟出窠，石榴花里笑声多。舞中遗却金钗子，拾得从他要赏罗。
小殿新装粉欲干，贵妃姊妹尽来看。为逢好日先移入，续向街西索牡丹。
内人相续报花开，准拟君王便看来。缝着五弦琴绣袋，宜春院里按歌回。
巡吹慢遍不相和，暗看谁人曲校多。明日梨花园里见，先须逐得内家歌。
黄金合里盛红雪，重结香罗四出花。一一傍边书敕字，分明送与大臣家。
未明东上阁门开，排仗声从后殿来。阿监两边相对立，遥闻索马一时回。
宫人早起笑相呼，不识阶前扫地夫。乞与金钱争借问，外头还似此间无。
小随阿姊学吹笙，好见君王乞与名。夜扫玉床朝把镜，黄金阶下不教行。
日高殿里有香烟，万岁声来动九天。妃子院中初降诞，内人争乞洗儿钱。
宫花不共外边同，正月长生一朵红。供御樱桃看守别，直无鸦鹊在园中。
殿前铺设两边楼，寒食宫人步打毬。一半走来争跪拜，上棚先谢得头筹。
太仪前日暖房来，嘱和昭阳乞药栽。敕赐一窠红踯躅，谢恩未了奏花开。
床前谢赐紫罗襦，不下金阶上软舆。官局总来为喜乐，院中新拜内尚书。
鹦鹉谁教转舌关，内人手里养来奸。语多近更承恩泽，数对君王忆陇山。
分眀闲坐赌樱桃，休却投壶玉腕劳。各把沉香双陆子，局中斗得垒高高。
禁寺红楼内里通，笙歌引驾夹城中。裹头官监当前立，手把牙鞘竹弹弓。
春风院院落花堆，金锁衣生掣不开。更筑歌台起妆殿，明朝先进画图来。
舞来汗湿罗衣彻，楼上人扶下玉梯。归到院中重洗面，金盆水里拨红泥。
宿妆残粉未明天，总在朝阳花树边。寒食内人长白打，库中先散与金钱。
众中爱得君王笑，偷把金箱笔砚开。书破红蛮隔子上，旋催当直美人来。
后宫宫女无多少，起得园中笑一团。舞蝶落花相看着，春风共语亦应难。
黛眉小妇砑裙长，总被抄名入教坊。春设殿前多队舞，棚头各别请衣裳。
水中芹叶土中花，拾得还将避众家。总待别人般数尽，袖中捻得郁金牙。
玉箫改调移纤指，催赴红罗绣舞筵。未着柘枝花帽子，两行宫监在帘前。
窗窗户户院相当，总有珠帘玳瑁床。虽道君王不来宿，帐中长是炷衙香。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飞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雨入珠帘满殿凉，避风新出石盆汤。内人恐要秋衣着，不住熏笼换好香。
金吾除夜进傩名，画裤朱衣四队行。院院烧灯如白日，沉香火底坐吹笙。
树头树底觅残红，一片西飞一片东。自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
金殿当头紫阁重，仙人掌上玉芙蓉。太平天子朝迎日，五色云车驾六龙。
日晚长秋帘外报，望陵歌舞在明朝。添炉欲爇熏衣麝，忆得分时不忍烧。
日映西陵松柏枝，下台相顾一相悲。朝来乐部歌新曲，唱着君王自作词。
泪尽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新鹰初放兔方肥，白日君王在内稀。薄暮千门临欲锁，红妆飞骑向前归。
黄金捍拨紫檀槽，弦索初张调更高。尽理昨来新上曲，内官帘外送樱桃。
鸳鸯瓦上忽然惊，昼寝宫娥梦里声。元是吾皇金弹子，海棠窠下打流莺。
宝仗平明金殿开，暂将纨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闲吹玉殿昭华管，醉打梨园缥蒂花。千年一梦归人世，绛缕犹封系臂纱。
建初为渭南尉，值内官王枢密者，尽宗人之分，然彼我不均，复怀轻谤之色。忽过饮，语及汉元、灵信任中官起党锢兴废之事，枢密深憾其讥。乃曰：“吾弟所有宫词，天下皆诵于口，禁掖深邃，何以知之？”建不能对。后为诗以赠之，乃脱其祸。建诗曰：“先朝行坐镇相随，今上春宫见长时。脱下御衣偏得着，进来龙马每教骑。常承密旨还家少，独对边情出殿迟。不是当家频向说，九重争遣外人知。”
《上李庶子》云：“紫烟楼阁碧沙亭，上界诗仙独自行。奇险驱回还寂寞，云山经用始鲜明。藕绡纹缕裁衣滑，镜水波涛滤得清。昏思愿因秋露洗，幸容阶底礼先生。”
建赴陕州司马，乐天、梦得以诗送之。梦得诗云：“暂辍清严出太常，空携诗卷赴甘棠。府公既有朝中旧，司马应容酒后狂。案牍来时唯署字，风烟入兴便成章。两京大道多游客，每遇词人战一场。”乐天诗云：“陕州司马去何如，养静资贫两有余。公事闲忙同少尹，俸钱多少敌尚书。只携美酒闲为伴，惟作新诗趁下车。自有铁牛无咏者，计君投刃必应虚。”
张籍赠建诗云：“早在山东声价远，曾将顺策佐嫖姚。识来诗句无闲语，老去官班未在朝。身屈只闻词客说，居贫多见野僧招。独从诗阁归来晚，春水桥边看柳条。”
建，大历进士，为昭应丞、太府寺丞，终于司马。建在昭阳，杨巨源寄诗曰：“武皇金辂辗香尘，每岁朝元及此辰。光动泉心初浴日，气蒸山腹总成春。讴歌日入云韶曲，词赋方归侍从臣。瑞霭朝朝犹望幸，天教赤县有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