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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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2章

孙承宗(子鉁等)

孙承宗,字稚绳,高阳人。貌奇伟,须髯戟张。与人言,声殷墙壁。始为县学生,授经边郡。往来飞狐、拒马间,直走白登,又从纥干、清波故道南下。喜从材官老兵究问险要厄塞,用是晓畅边事。

万历三十二年,登进士第二人,授编修,进中允。“梃击”变起,大学士吴道南以谘承宗。对曰:“事关东宫,不可不问;事连贵妃,不可深问。庞保、刘成而下,不可不问也;庞保、刘成而上,不可深问也。”道南如其言,具揭上之,事遂定。出典应天乡试,发策著其语。撄党人忌,将以大计出诸外,学士刘一景保持,乃得免。历谕德、洗马。

熹宗即位,以左庶子充日讲官。帝每听承宗讲,辄曰“心开”,故眷注特殷。

天启元年进少詹事。时沈、辽相继失,举朝汹汹。御史方震孺请罢兵部尚书崔景荣,以承宗代。廷臣亦皆以承宗知兵,遂推为兵部添设侍郎,主东事。帝不欲承宗离讲筵,疏再上不许。二年擢礼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

未几,大清兵逼广宁,王化贞弃城走,熊廷弼与俱入关。兵部尚书张鹤鸣惧罪,出行边。帝亦急东事,遂拜承宗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直办事。越数日,命以阁臣掌部务。承宗上疏曰:“迩年兵多不练,饷多不核。以将用兵,而以文官招练;以将临阵,而以文官指发;以武略备边,而日增置文官于幕;以边任经、抚,而日问战守于朝;此极弊也。今天下当重将权,择一沉雄有气略者,授之节钺,得自辟置偏裨以下,勿使文吏用小见沾沾陵其上。边疆小胜小败,皆不足问,要使守关无阑入,而徐为恢复计。”因列上抚西部、恤辽民、简京军、增永平大帅、修蓟镇亭障、开京东屯田数策,帝褒纳焉。时边警屡告,阁部大臣幸旦暮无事,而言路日益纷呶。承宗乃请下廷弼于理,与化贞并谳,用正朝士党护。又请逮给事中明时举、御史李达,以惩四川之招兵致寇者。又请诘责辽东巡按方震孺、登莱监军梁之垣、蓟州兵备邵可立,以警在位之骫骳者。诸人以次获谴,朝右耸然,而侧目怨咨者亦众矣。

兵部尚书王在晋代廷弼经略辽东,与总督王象乾深相倚结。象乾在蓟门久,习知西部种类情性,西部亦爱戴之,然实无他才,惟啖以财物相羁縻,冀得以老解职而已。在晋谋用西部袭广宁,象乾惎之曰:“得广宁,不能守也,获罪滋大。

不如重关设险,卫山海以卫京师。”在晋乃请于山海关外八里铺筑重关,用四万人守之。其僚佐袁崇焕、沈棨、孙元化等力争不能得,奏记于首辅叶向高。向高曰:“是未可臆度也。”承宗请身往决之。帝大喜,加太子太保,赐蟒玉、银币。

抵关,诘在晋曰:“新城成,即移旧城四万人以守乎?”在晋曰:“否,当更设兵。”曰:“如此,则八里内守兵八万矣。一片石西北不当设兵乎?且筑关在八里内,新城背即旧城趾,旧城之品坑地雷为敌人设,抑为新兵设乎?新城可守,安用旧城?如不可守,则四万新兵倒戈旧城下,将开关延入乎,抑闭关以委敌乎?

”曰:“关外有三道关可入也。”曰:“若此,则敌至而兵逃如故也,安用重关?

”曰:“将建三寨于山,以待溃卒。”曰:“兵未溃而筑寨以待之,是教之溃也。

且溃兵可入,敌亦可尾之入。今不为恢复计,画关而守,将尽撤藩篱,日哄堂奥,畿东其有宁宇乎?”在晋无以难。承宗乃议守关外。监军阎鸣泰主觉华岛,袁崇焕主宁远卫,在晋持不可,主守中前所。旧监司邢慎言、张应吾逃在关,皆附和之。

初,化贞等既逃,自宁远以西五城七十二堡悉为哈喇慎诸部所据,声言助守边。前哨游击左辅名驻中前,实不出八里铺。承宗知诸部不足信,而宁远、觉华之可守,已决计将自在晋发之,推心告语凡七昼夜,终不应。还朝,言:“敌未抵镇武而我自烧宁、前,此前日经、抚罪也;我弃宁、前,敌终不至,而我不敢出关一步,此今日将吏罪也。将吏匿关内,无能转其畏敌之心以畏法,化其谋利之智以谋敌,此臣与经臣罪也。与其以百万金钱浪掷于无用之版筑,曷若筑宁远要害?以守八里铺之四万人当宁远冲,与觉华相犄角。敌窥城,令岛上卒旁出三岔,断浮桥,绕其后而横击之。即无事,亦且收二百里疆土。总之,敌人之帐幕必不可近关门,杏山之难民必不可置膜外。不尽破庸人之论,辽事不可为也。”

其他制置军事又十余疏。帝嘉纳。无何,御讲筵,承宗面奏在晋不足任,乃改南京兵部尚书,并斥逃臣慎言等,而八里筑城之议遂熄。

在晋既去,承宗自请督师。诏给关防敕书,以原官督山海关及蓟、辽、天津、登、莱诸处军务,便宜行事,不从中制,而以鸣泰为辽东巡抚。承宗乃辟职方主事鹿善继、王则古为赞画,请帑金八十万以行。帝特御门临遣,赐尚方剑、坐蟒,阁臣送之崇文门外。既至关,令总兵江应诏定军制,佥事崇焕建营舍,废将李秉诚练火器,赞画善继、则古治军储,沈棨、杜应芳缮甲仗,司务孙元化筑炮台,中书舍人宋献、羽林经历程仑主市马,广宁道佥事万有孚主采木,而令游击祖大寿佐金冠于觉华,副将陈谏助赵率教于前屯,游击鲁之甲拯难民,副将李承先练骑卒,参将杨应乾募辽人为军。

是时,关上兵名七万,顾无纪律,冒饷多。承宗大阅,汰逃将数百人,遣还河南、真定疲兵万余,以之甲所救难民七千发前屯为兵。应乾所募辽卒出戍宁远,咨朝鲜使助声援。犒毛文龙于东江,令复四卫。檄登帅沈有容进据广鹿岛。欲以春防躬诣登、莱商进取,而中朝意方急辽,弗许也。应诏被劾,承宗请用马世龙代之,以尤世禄、王世钦为南北帅,听世龙节制,且为世龙请尚方剑。帝皆可之。

世龙既受事,承宗为筑坛,拜行授钺礼。率教已守前屯,尽驱哈喇慎诸部,抚场犹在八里铺。象乾议开水关,抚之关内,承宗不可,乃定于高台堡。

时大清兵委广宁去,辽遗民入居之。插汉部以告有孚,有孚谋挟西部乘间歼之,冒恢复功。承宗下檄曰:“西部杀我人者,致罚如盟言。”是役也,全活千余人。帝好察边情,时令东厂遣人诣关门,具事状奏报,名曰“较事”。及魏忠贤窃政,遣其党刘朝、胡良辅、纪用等四十五人赍内库神炮、甲仗、弓矢之属数万至关门,为军中用,又以白金十万,蟒、麒麟、狮子、虎、豹诸币颁赉将士,而赐承宗蟒服、白金慰劳之,实觇军也。承宗方出关巡宁远,中路闻之,立疏言:“中使观兵,自古有戒。”帝温旨报之。使者至,具杯茗而已。

鸣泰之为巡抚也,承宗荐之。后知其无实,军事多不与议。鸣泰怏怏求去,承宗亦引疾。言官共留承宗,诋鸣泰,巡关御史潘云翼复论劾之。帝乃罢鸣泰,而以张凤翼代。凤翼怯,复主守关议。承宗不悦,乃复出关巡视。抵宁远,集将吏议所守。众多如凤翼指,独世龙请守中后所,而崇焕、善继及副将茅元仪力请守宁远,承宗然之,议乃定。令大寿兴工,崇焕、满桂守之。先是,虎部窃出盗掠,率教捕斩四人。象乾欲斩率教谢虎部,承宗不可。而承宗所遣王楹戍中右,护其兵出采木,为西部朗素所杀。承宗怒,遣世龙剿之。象乾恐坏抚局,令郎素缚逃人为杀楹者以献,而增市赏千金。承宗方疏争,而象乾以忧去。

承宗患主款者挠己权,言督师、总督可勿兼设,请罢己,不可,则弗推总督。

并请以辽抚移驻宁远。帝命止总督推,而凤翼谓置己死地也,因大恨。与其乡人云翼、有孚等力毁世龙,以撼承宗。无何,有孚为蓟抚岳和声所劾,益疑世龙与崇焕构陷,乃共为浮言,挠出关计。给事中解学龙遂极论世龙罪。承宗愤,抗疏陈守御策,言:“拒敌门庭之中,与拒诸门庭外,势既辨。我促敌二百里外,敌促我二百里中,势又辨。盖广宁,我远而敌近;宁远,我近而敌远。我不进逼敌,敌将进而逼我。今日即不能恢辽左,而宁远、觉华终不可弃。请敕廷臣杂议主、客之兵可否久戍,本折之饷可否久输,关外之土地人民可否捐弃,屯筑战守可否兴举,再察敌人情形果否坐待可以消灭。臣不敢为百年久计,只计及五年间究竟何如。倘臣言不当,立斥臣以定大计,无纡回不决,使全躯保妻子之臣附合众喙,以杀臣一身而误天下也。”复为世龙辩,而发有孚等交构状。

有孚者,故侍郎世德子也,为广宁理饷同知。城陷逃归,象乾题为广宁道佥事,专抚插汉,乾没多。至是以承宗言被斥。凤翼亦以忧归,喻安性代。而廷臣言总督不可裁,命吴用先督蓟、辽,代象乾。承宗恶本兵越彦多中制,称疾求罢,举彦自代以困之,廷议不可而止。

时宁远城工竣,关外守具毕备。承宗图大举,奏言:“前哨已置连山大凌河,速畀臣饷二十四万,则功可立奏。”帝命所司给之。兵、工二部相与谋曰:“饷足,渠即妄为,不如许而不与,文移往复稽缓之。”承宗再疏促,具以情告。帝为饬诸曹,而师竟不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