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衷中参西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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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医论(22)

【保元清降汤】治吐衄证血脱气亦随脱,言语若不接续,动则作喘,脉象浮弦,重按无力者。

生赭石(一两轧细) 野台参(五钱) 生地黄(一两) 生怀山药(八钱) 净萸肉(八钱) 生龙骨(六钱捣细) 生杭芍(四钱) 广三七(细末三钱分两次用头煎二煎之汤送服)此方曾载吐衄门,而兹则略有加减也。

【保元寒降汤】治吐衄证血脱气亦随脱,喘促咳逆,心中烦热,其脉上盛下虚者。

生赭石(一两轧细) 野台参(五钱) 生地黄(一两) 知母(八钱) 净萸肉(八钱) 生龙骨(六钱捣细) 生牡蛎(六钱捣细) 生杭芍(四钱) 广三七(细末三钱捣分两次用头煎二煎药汤送服)此方亦载于吐衄门中,而兹则略有更改也。至于医方所载此二方之原方,非不可用,宜彼宜此之间,细为斟酌可也。

上所列诸方,用之与病因相当,大抵皆能奏效。然病机之呈露多端,病因即随之各异,临证既久,所治愈吐衄之验案,间有不用上列诸方者,如拙拟秘红丹及补络补管汤等方后各案,可互相参观。

吐衄证最忌黄 、升、柴、桔梗诸药,恐其能助气上升血亦随之上升也。若确知病系宗气下陷,可以放胆用之,然必佐以龙骨、牡蛎,以固血之本源,始无血随气升之虞也。

然吐衄证之因宗气下陷者极少,愚临证四十余年,仅遇赵姓一人,再四斟酌,投以升陷汤加龙骨、牡蛎治愈,然此方实不可轻试也。近津沽有张姓,年过三旬,患吐血证,医者方中有柴胡二钱,服后遂大吐不止。

仓猝迎愚诊视,其脉弦长有力,心中发热,知系胃气因热不降也。所携药囊中,有生赭石细末约两余,俾急用水送服强半。候约十二分钟,觉心中和平,又送服其余,其吐顿止。继用平胃寒降汤调之,全愈。是知同一吐血证也,有时用柴胡而愈,有时用柴胡几至误人性命,审证时岂可不细心哉。

至于妇女倒经之证,每至行经之期,其血不下行而上逆作吐衄者,宜治以四物汤去川芎,加怀牛膝、生赭石细末,先期连服数剂可愈。然其证亦间有因气陷者,临证时又宜细察。曾治一室女吐血,及一少妇衄血,皆系倒行经证,其脉皆微弱无力,气短不足以息,少腹时有气下坠,皆治以他止血之药不效,后再三斟酌,皆投以升陷汤,先期连服,数日全愈。总之,吐衄之证,大抵皆因热而气逆,其因凉气逆者极少,即兼冲气肝气冲逆,亦皆挟热,若至因气下陷致吐衄者,不过千中之一二耳。

天津赵××,年近三旬,病吐血,经医治愈,而饮食之间若稍食硬物,或所食过饱,病即反复。诊其六脉和平,重按似有不足,知其脾胃消化弱,其胃中出血之处,所生肌肉犹未撤消,是以被食物撑挤,因伤其处而复出血也。斯当健其脾胃,补其伤处,吐血之病庶可除根。为疏方用生山药、赤石脂各八钱,龙骨、 牡蛎、净萸肉各五钱,白术、生明没药各三钱,天花粉、甘草各二钱。按此方加减,服之旬余,病遂除根。此方中重用石脂者,因治吐衄病凡其大便不实者,可用之以代赭石降胃。盖赭石能降胃而兼能通大便,赤石脂亦能降胃而转能固大便,且其性善保护肠胃之膜,而有生肌之效,使胃膜因出血而伤者可速愈也。

或问:方书治吐衄之方甚多,今详论吐衄治法,皆系自拟,岂治吐衄成方皆无可取乎?答曰:非也。

《金匮》治吐衄有泻心汤,其方以大黄为主,直入阳明,以降胃气,佐以黄芩,以清肺金之热,俾其清肃之气下行,以助阳明之降力,黄连以清心火之热,俾其亢阳默化潜伏,以保少阴之真液,是泻之适所以补之也。凡因热气逆吐衄者,至极危险之时用之,皆可立止。血止以后,然后细审其病因,徐为调补未晚也。然因方中重用大黄,吐衄者皆不敢轻服,则良方竟见埋没矣。不知大黄与黄连并用,但能降胃,不能通肠,虽吐衄至身形极虚,服后断无泄泻下脱之弊。乃素遇吐衄证,曾开此方两次,病家皆不敢服,遂不得已另拟平胃寒降汤代之,此所以委曲以行其救人之术也。

《金匮》有柏叶汤方,为治因寒气逆以致吐血者之良方也。故其方中用干姜、艾叶以暖胃,用马通汁以降胃,然又虑姜、艾之辛热,宜于脾胃,不宜于肝胆,恐服药之后,肝胆所寄之相火妄动,故又用柏叶之善于镇肝且善于凉肝者以辅之。此所谓有节制之师,先自立于不败之地,而后能克敌致胜也。至后世薛立斋谓,因寒吐血者,宜治以理中汤加当归,但知暖胃,不知降胃,并不知镇肝凉肝,其方远逊于柏叶汤矣。

然此时有喜服西药,恒讥中药为不洁,若杂以马通汁,将益嫌其不洁矣,是以愚另拟健胃温降汤以代之也。

近时医者治吐衄,喜用济生犀角地黄汤。然其方原治伤寒胃火热盛以致吐血、衄血之方,无外感而吐衄者用之,未免失于寒凉,其血若因寒凉而骤止,转成血痹虚劳之病。至愚治寒温吐衄者,亦偶用其方,然必以其方煎汤送服三七细末二钱,始不至血瘀为恙。若其脉左右皆洪实者,又宜加羚羊角二钱,以泻肝胆之热,则血始能止。

至葛可久之十灰散,经陈修园为之疏解,治吐衄者亦多用之。夫以药炭止血,原为吐衄者所甚忌,犹幸其杂有大黄炭(方下注灰存性即是炭),其降胃开瘀之力犹存,为差强人意耳。其方遇吐衄之轻者,或亦能奏效,而愚于其方,实未尝一用也。至于治吐衄便方,有用其吐衄之血 作炭服者,有用发 (即剃下之短发) 作炭服者,此二种炭皆有化瘀生新之力,而善止血,胜于诸药之炭但能止血而不能化瘀血以生新血者远矣。

方书有谓血脱者,当先益其气,宜治以独参汤。然血脱须有分别,若其血自二便下脱,其脉且微弱无力者,独参汤原可用。若血因吐衄而脱者,纵脉象微弱,亦不宜用。夫人身之阴阳原相维系,即人身之气血相维系也。吐衄血者因阴血亏损,维系无力,原有孤阳浮越之虞,而复用独参汤以助其浮越,不但其气易上奔(喻嘉言谓气虚欲脱者但服人参转令气高不返),血亦将随之上奔而复吐衄矣。是拙拟治吐衄方中,凡用参者,必重用赭石辅之,使其力下达也。

寻常服食之物,亦有善止血者,鲜藕汁、鲜莱菔汁是也。曾见有吐衄不止者,用鲜藕自然汁一大盅温饮之(勿令熟),或鲜莱菔自然汁一大盅温饮之,或二汁并饮之,皆可奏效。

有堂兄××,年五旬,得吐血证,延医治不效,脉象滑动,按之不实。时愚年少,不敢轻于疏方,遂用鲜藕、鲜白茅根各四两,切碎,煎汤两大碗,徐徐当茶饮之,数日全愈。自言未饮此汤时,心若虚悬无着,既饮之后,若以手按心还其本位,何其神妙如是哉!隔数日,又有邻村刘姓少年患吐血证,其脉象有力,心中发热,遂用前方,又加鲜小蓟根四两,如前煮汤饮之,亦愈。因名前方为二鲜饮,后方为三鲜饮。

至于咳血之证,上所录医案中间或连带论及,实非专为咳血发也。因咳血原出于肺,其详细治法皆载于治肺病方中,兹不赘。

68.论痢证治法

(附:开胃资生丹)唐容川曰:“《内经》云:‘诸呕吐酸,暴注下迫,皆属于热。’下迫与吐酸同言,则知其属于肝热也。仲景于下利后重便脓血者,亦详于厥阴篇中,皆以痢属肝经也。盖痢多发于秋,乃肺金不清,肝木遏郁。肝主疏泄,其疏泄之力太过,则暴注里急,有不能待之势。然或大肠开通,则直泻下矣。乃大肠为肺金之腑,金性收涩,秋日当令,而不使泻出,则滞塞不得快利,遂为后重。是以治痢者,开其肺气,清其肝火,则下痢自愈。”,此论甚超妙,其推详痢之原因及治痢之法,皆确当。愚今特引伸其说,复为详悉言之。盖木虽旺于春,而其发荣滋长实在于夏。故季夏六月为未月,未者,木重叶也,言木至此旺之极也。而肝脏属木,故于六月亦极旺。肝木过旺而侮克脾土,是以季夏多暴注下泻之证,而痢证甚少,因肺金犹未当令,其收涩之力甚微也。即其时偶有患痢者,亦多系湿热酿成,但利湿清热,病即可愈。

是以六一散为治暑痢之定方,而非所论于秋日之痢也。迨至已交秋令,金气渐伸,木气渐敛,人之脏腑原可安于时序之常,不必发生痢证也。惟其人先有蕴热,则肝木乘热恣肆,当敛而不敛,又于饮食起居之间感受寒凉,肺金乘寒凉之气,愈施其肃降收涩之权,则金木相犯,交迫于肠中,而痢作矣。是知痢之成也,固由于金木相犯,而金木之相犯,实又因寒火交争之力以激动之也。若唐氏所谓开肺清肝,原为正治之法。然止可施于病之初起,非所论于痢病之已深也。且统观古今治痢之方,大抵皆用之于初期则效,用之于末期则不效。今特将痢证分为数期,详陈其病之情状及治法于下。

痢之初得也,时时下利脓血,后重,肠疼,而所下脓则甚稠,血则甚鲜,腹疼亦不甚剧,脉之滑实者,可用小承气汤加生杭芍四钱,甘草二钱下之。盖方中朴、实原可开肺;大黄、芍药又善清肝;且浓朴温而黄、芍凉,更可交平其寒热,以成涤肠荡滞之功;加甘草者,取其能调胃兼能缓肝,即以缓承气下降之力也。

其脉按之不实者,可治以拙拟化滞汤。若当此期不治,或治以前方而仍不愈,或迁延数旬或至累月,其腹疼浸剧,所下者虽未甚改色,而间杂以脂膜,其脉或略数或微虚,宜治以拙拟燮理汤。愚生平用此方治愈之人甚多,无论新痢、久痢皆可用。

用上方虽新痢、久痢皆可奏效,而其肠中大抵未至腐烂也。乃有腹中时时切疼后重,所下者多如烂炙,杂以脂膜,是其肠中已腐烂矣,当治以拙拟通变白头翁汤。方中之意:用白头翁、秦皮、芍药、生地榆以清热;三七、鸦胆子以化瘀生新,治肠中腐烂,而又重用生山药以滋其久耗之津液,固其已虚之气化,所以奏效甚捷也。愚在奉时,有王××下痢甚剧,曾以此方治愈,其详案载此方之后可考也。至素有鸦片嗜好者,无论其痢之初得及日久,皆宜治以此方,用之屡建奇功。至地榆方书多炒炭用之,而此方生用者,因生用性凉,善保人之肌肤,使不因热溃烂。是以被汤火伤肌肤者,用生地榆为末,香油调敷立愈。痢之热毒侵入肠中肌肤,久至腐烂,亦犹汤火伤人肌肤至溃烂也,此地榆之所以生用也。至白头翁汤原方,原白头翁、秦皮与黄连、黄柏并用,方中药品若此纯用苦寒者,诚以其方本治厥阴热痢,原挟有伤寒实热。今用以治痢久肠中腐烂,故不得不为变通也。

上之痢证,又可治以拙拟生化丹。为其虚甚,加生怀山药一两。先用白糖水送服三七、鸦胆子各一半,再将余四味煎汤服。至煎渣服时,仍先用白糖水送服所余之三七、鸦胆子,再煎服汤药。盖痢证至此,西人谓之肠溃疡,不可但以痢治,宜半从疮治,是以用金银花、粉甘草以解疮家之热毒;三七、鸦胆子以化瘀生新;而鸦胆子味至苦,且有消除之力(捣膏能点疣),又可除痢证传染之毒菌;用芍药泄肝火,以治痢之本病;又恐其痢久伤阴,及下焦气化不固,是以又重用生山药以滋阴液固气化,此所以投之必效也(医方篇本方后载有医案可参观)。当愚初拟此方时,犹未见西人肠溃疡之说。

及后见西书,其所载治法,但注重肠溃疡,而不知兼用药清痢之本源,是以不如此方之效也。

有下痢日久,虚热上蒸,饮食减少,所下者形如烂炙,杂以脂膜,又兼腐败之色,腥臭异常,腹中时时切疼益甚者,此腹中生机将断,其为病尤重矣。宜治以前方,再加潞党参、天门冬各三钱。此用参以助其生机,即用天冬以调剂参之热也。

有原素伤烟色,肾经虚惫,复下痢日久,肠中欲腐烂,其下焦之气化愈虚脱而不能固摄者,宜治以拙拟三宝粥。方中之意:用三七、鸦胆子以治肠中之腐烂,用山药粥以补下焦之虚脱也。

有下痢或赤、或白、或赤白参半,后重腹疼,表里俱觉发热,服凉药而热不退,痢亦不愈,其脉确有实热者。此等痢证原兼有外感之热,其热又实在阳明之腑,非少阴篇之桃花汤所能愈,亦非厥阴篇之白头翁汤所能愈也。惟治以拙拟通变白虎加人参汤则随手奏效。痢证身热不休,服清火药而热亦不休者,方书多诿为不治。然治果对证,其热焉有不休之理?此诚因外感之热邪随痢深陷,永无出路,以致痢为热邪所助,日甚一日,而永无愈期。治以此汤,以人参助石膏,能使深陷之热邪徐徐上升外散,消解无余,加以芍药、甘草以理后重腹疼,生山药以滋阴固下,连服数剂,热退而痢亦遂愈。方中之药原以芍药代知母,生山药代粳米,与白虎加人参汤之原方犹相仿佛,故曰通变白虎加人参汤也。愚生平用此方治愈此等痢证甚多(医方篇本方后载有数案可参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