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衷中参西录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64章 医论(11)

邑诸生刘××,其女适邑中某氏,家庭之间,多不适意,于季秋感冒风寒,延其近处医者治不愈。刘××邀愚往诊,病近一旬,寒热往来,其胸中满闷烦躁皆甚剧,时作呕吐,脉象弦长有力,愚语刘××曰:此大柴胡汤证也,从前医者不知此证治法,是以不愈。刘××亦以愚言为然,遂为疏方,用柴胡四钱,黄芩、芍药、半夏各三钱,生石膏两半碎,竹茹四钱,生姜四片,大枣四枚,俾煎服。刘××疑而问曰:大柴胡汤原有大黄、枳实,今减去之,加石膏、竹茹,将勿药力薄弱难奏效乎?答曰:药之所以能愈病者,在对证与否,不在其力之强弱也,宜放胆服之,若有不效,余职其咎。病患素信愚,闻知方中有石膏,亦愿急服,遂如方煎服一剂,须臾觉药有推荡之力,胸次顿形开朗,烦躁呕吐皆愈。刘××疑而问曰:余疑药力薄弱不能奏效,而不意其奏效更捷,此其理将安在耶?答曰:凡人得少阳之病,其未病之先,肝胆恒有不舒,木病侮土,脾胃亦恒先受其扰。

迨其阳明在经之邪,半入于府半传于少阳,于斯,阳明与少阳合病,其热之入于府中者,原有膨胀之力,复有肝胆以扰之,其膨胀之热,益逆行上干而凌心,此所以烦躁与胀满并剧也。小柴胡汤去人参原可舒其肝胆,肝胆既舒,自不复扰及脾胃,又重用石膏,以清入府之热,俾其不复膨胀上干,则烦躁与满闷自除也。况又加竹茹之开胃止呕者以辅翼之,此所以奏效甚捷也。

又治一人,年逾弱冠,禀赋素羸弱。偶于初夏,因受感冒病于旅邸,求他医治疗,将近一旬,病犹未愈。后愚诊视,其父正为病患煎药,视其方乃系发表之剂,及为诊视,则白虎汤证也。嘱其所煎之药,千万莫服。其父求为疏方,因思病者禀赋素弱,且又在劳心之余,若用白虎汤原宜加人参,然其父虽信愚,而其人实小心过度,若加人参,石膏必须多用,或因此不敢径服,况病者未尝汗下,且又不渴,想但用白虎汤不加人参亦可奏效。遂为开白虎汤原方,酌用生石膏二两,其父犹嫌其多。愚曰:此因君平素小心特少用耳,非多也。又因脉有数象,外加生地黄一两以滋其阴分,嘱其煎汤两盅,分两次温饮下,且嘱其若服后热未尽退,其大便不滑泻者,可即原方仍服一剂。

迨愚旋里后,其药止服一剂,热退十之八九,虽有余热未清,不敢再服。迟旬日大便燥结不下,两腿微肿,拟再迎愚诊视,适有其友人某,稍知医学,谓其腿肿系为前次重用生石膏二两所伤。其父信友人之言,遂改延他医,见其大便燥结,投以降下之剂,方中重用大黄八钱,将药服下,其人即不能语矣。其父见病势垂危,急遣人迎愚,未及诊视而亡矣。夫此证之所以便结腿肿者,因其余热未清,药即停止也。乃调养既失之于前,又误药之于后,竟至一误再误,而不及挽救,使其当时不听其友之盲论,仍迎愚为延医,或再投以白虎汤,或投以白虎加人参汤,将石膏加重用之,其大便即可因服凉润之药而通下,大便既通,小便自利,腿之肿者不治自愈矣。就此案观之,则知大柴胡汤中用大黄,诚不如用石膏也(重用白虎汤即可代承气,曾于前节论承气汤时详言之)。盖愚当成童时,医者多笃信吴又可,用大剂承气汤以治阳明府实之证,莫不随手奏效。及愚业医时,从前之笃信吴又可者,竟恒多偾事,此相隔不过十余年耳,况汉季至今千余年哉。盖愚在医界颇以善治寒温知名,然对于白虎汤或白虎加人参汤,旬日之间必用数次,而对于承气汤恒终岁未尝一用也。

29.少阳篇三阳合病之治法

少阳篇,有三阳并病之证,提纲中详其病状而未列治法,此或有所遗失欤?抑待后人遇此证自为拟方欤?愚不揣固陋,本欲拟一方以补之,犹恐所拟者未必有效,今试即其所载病状以研究其病情,再印征以生平所治之验案,或于三阳合病之治法,可得其仿佛欤。

《伤寒论》原文:三阳合病,脉浮大,上关上,但欲眠睡,目合则汗。

陶华氏谓,此节所言之病,当治以小柴胡加葛根、芍药。而愚对于此证有治验之案二则,又不拘拘于小柴胡汤中加葛根、芍药也。试详录二案于下,以质诸医界。

一人年过三旬,于初春患伤寒证,经医调治不愈。七八日间延为诊视。头疼,周身发热,恶心欲吐,心中时或烦躁,头即有汗而身上无汗,左右脉象皆弦,右脉尤弦而有力,重按甚实,关前且甚浮。即此脉论,其左右皆弦者,少阳也,右脉重按甚实者,阳明也,关前之脉浮甚者,太阳也,此为三阳合病无疑。其既有少阳病而无寒热往来者,缘与太阳、阳明相并,无所为往无所为来也。遂为疏方:生石膏、玄参各一两,连翘三钱,茵陈、甘草各二钱,俾共煎汤一大盅顿服之,将药服后,俄顷汗出遍体,近一点钟,其汗始竭,从此诸病皆愈。其兄颇通医学,疑而问曰:此次所服药中分毫无发表之品,而服后竟由汗解而愈者何也?答曰:出汗之道,在调剂其阴阳,听其自汗,非可强发其汗也,若强发其汗,则汗后恒不能愈,且转至增剧者多矣。如此证之三阳相并,其病机本欲借径于手太阴之络而外达于皮毛,是以右脉之关前独浮也,乃因其重按有力,知其阳明之积热,犹团结不散,故用石膏、玄参之凉润者,调剂其燥热,凉热化合,自能作汗,又少加连翘、茵陈(可代柴胡)以宣通之,遂得尽随病机之外越者,达于皮毛而为汗解矣,此其病之所以愈也。

又治一人,年近三旬,因长途劳役,感冒甚重,匆匆归家,卧床不起。经医延医,半月病益加剧。及愚视之,见其精神昏愦。 语不休,肢体有时惕动不安,其两目直视,似无所见,其周身微热,而间有发潮热之时,心中如何,询之不能自言,其大便每日下行皆系溏粪,其脉左右皆弦细而浮,数逾六至,重按即无。根据此证之肢体惕动、两目直视,且间发潮热者,少阳也;精神昏愦、 语不休者,阳明也;其脉弦而甚浮者,乃自少阳还太阳也,是以谓之三阳合病也。《伤寒论》少阳篇所谓三阳合病,然《伤寒论》中所言者,是三阳合病之实证,而此症乃三阳合病之虚证,且为极虚之证。凡三阳合病以病已还表,原当由汗而解,此病虽虚,亦当由汗而解也。特以脉数无根,真阴大亏,阳升而阴不能应,是以不能化合而为汗耳。治此证者,当先置外感于不问,而以滋培其真阴为主,连服数剂,俾阴分充足,自能与阳气化合而为汗,汗出而病即愈矣。若但知病须汗解,当其脉数无根之时,即用药强发其汗,无论其汗不易出也,即服后将汗发出,其人几何不虚脱也。

愚遂为开生地黄、熟地黄、生山药、大枸杞各一两,玄参、沙参、净萸肉各五钱,煎汤一大碗,分两次温饮下。此药一日夜间连进两剂。翌晨再诊其脉,不足六至,精神亦见明了,自服药后大便未行,遂于原方中去萸肉,加青连翘二钱,服后周身得汗,病若失。

30.太阴病提纲及意义

病由少阳而愈者,借少阳之枢转而外出也。乃有治不如法,其病不能借少阳之枢转外出,而转由腔上之膜息息透入腹中,是由少阳而传太阴也。夫病既传于太阴,其病情必然变易,自当另议治法,是则太阴经发现之病状与其治法,又当进而研究矣。

《伤寒论》原文:太阴之为病,腹满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时腹自痛,若下之,必胸中结硬。

脾为太阴之府,其处重重油脂包裹,即太阴之经也。盖论其部位,似在中焦之内,惟其处油脂独浓于他处,是太阴之经虽与三焦相连,而实不与三焦相混也。且《难经》谓脾有散膏半斤,即西人所谓甜肉汁,原系胰子团结而成,方书谓系脾之副脏,其分泌善助小肠化食,实亦太阴经之区域也。为其经居于腹之中间,是以腹满为太阴经之的病。其吐食、自利者,此经病而累及于府,脾病不能运化饮食,是以吐利交作也。

其腹痛者,因病在太阴,中焦郁满而气化不通也。下之必胸中结硬者,因下后脾气下陷,不能散精以达于肺(《内经》谓脾气散精,以达于肺),遂致郁于胸中而为结硬也。

此节提纲甚详,而未言治法,及下节汇通观之,可自得其治法矣。

《伤寒论》原文:太阴中风,四肢烦疼,阳微阴涩而长者,为欲愈。

唐容川曰:此节言太阴中风,脉若阳大而阴滑,则邪盛内陷矣。今阳不大而微,阴涩而又见长者,乃知微涩是邪不盛,不是正气虚。长是正气足,不嫌其微涩,故为欲愈也。

一人,年甫弱冠,当仲春之时,因伏气化热窜入太阴,腹中胀满,心中烦躁,两手肿疼,其脉大而濡,两尺重按颇实。因思腹中者太阴之部位也,腹中胀满乃太阴受病也,太阴之府为脾,脾主四肢,因伏气化热窜入太阴,是以两手肿疼也,其两足无恙者,因窜入太阴者,原系热邪,热之性喜上行,是以手病而足不病也。为其所受者热邪,是以觉烦躁也。因忆《伤寒论》太阴篇有谓“太阴中风,四肢烦疼,阳微阴涩而长者,为欲愈”今此证所现之脉,正与欲愈之脉相反,是不得不细商治法也。为疏方,用生莱菔子、生鸡内金各三钱以开其胀满,滑石、生杭芍各六钱以清其烦躁,青连翘、生蒲黄各四钱以愈其两手肿疼,按方煎服两剂,诸病皆愈。诚以太阴之病原属湿热,其湿热之郁蒸于上者,服此汤后得微汗而解,其湿热之陷溺于下者,服此汤后亦可由小便分利而解矣。若执此案之方以治前节所言之病,于方中加法半夏三钱,则在上之吐可止,再加生山药八钱,下焦之利亦可愈,至方中之连翘、蒲黄,不但能治手肿疼,即腹中作痛服之亦能奏效,将方中药味,略为增加以治前节之病,亦可随手治愈也。

31.太阴病桂枝汤证

太阴之病,有时可由汗解者,然必须病机有外越之势,原非强发其汗也。

《伤寒论》原文:太阴病脉浮者,可发汗,宜桂枝汤。

脉浮者,乃太阴之病机外越,原可因其势而导之,故可服桂枝汤以发其汗也。若其脉之浮而有力者,宜将桂枝减半(用钱半),加连翘三钱,盖凡脉有浮热之象者,过用桂枝,恒有失血之虞,而连翘之性凉而宣散,凡遇脉象之浮而有力者,恒得之即可出汗,故减桂枝之半而加之以发汗也。恐其汗不出者,服药后亦可啜粥,若间有太阴腹满之本病者,可加生莱菔子三钱,盖莱菔子生用,其辛辣之味不但可以消胀满,又可助连翘发汗也。

32.太阴病宜四逆辈诸寒证

太阴自少阳传来原无寒证,乃有其脏本素有寒积,经外感传入而触发之,致太阴外感之证不显,而惟显其内蓄之寒凉以为病者,是则不当治外感,惟宜治内伤矣。

《伤寒沦》原文:自利不渴者,属太阴,以其脏有寒故也。当温之,宜四逆辈。

陈修园曰:自利者,不因下而利也。凡利则津液下注,多见口渴,惟太阴湿土之为病不渴,至于下利者当温之,而浑言四逆辈,所包括之方原甚广。

王和安谓:温其中兼温其下宜四逆,但温其中宜理中、吴茱萸,寒结宜大建中汤。湿宜真武汤,渴者宜五苓散,不渴而滑宜赤石脂禹余粮汤。而愚则谓甘草干姜汤、干姜附子汤、茯苓四逆汤诸方,皆可因证选用也。

33.太阴病坏证桂枝加芍药汤及桂枝加大黄汤证

太阴之证,不必皆由少阳传来也,又间有自太阳传来者。然自少阳传来,为传经次第之正传,自太阳传来则为误治之坏证矣。

《伤寒论》原文:本太阳病,医反下之,因而腹满时痛者,属太阴也,桂枝加芍药汤主之;大实痛者,桂枝加大黄汤主之。

太阳病误下之后,外感之邪固可乘虚而入太阴,究之,脾土骤为降下所伤,肝木即乘虚而侮脾土,腹中之满而且痛,实由肝脾之相龃龉也。桂枝原为平肝、和脾(气香能醒脾,辛温之性,又善开脾瘀)之圣药,而辅以芍药、甘草、姜、枣,又皆为柔肝扶脾之品,是桂枝汤一方,若免去啜粥,即可为治太阴病之正药也。

至于本太阳证,因误下病陷太阴,腹满时痛,而独将方中芍药加倍者,因芍药善治腹痛也。试观仲景用小柴胡汤,腹痛者去黄芩加芍药,通脉四逆汤腹痛者,去葱加芍药此明征也。若与甘草等分同用,为甘草芍药汤,原为仲景复阴之方,愚尝用之以治外感杂证、骤然腹痛(须审其腹痛非凉者),莫不随手奏效。惟其所用之分量,芍药倍于甘草是为适宜,盖二药同用原有化合之妙,此中精微固不易窥测也。且二药如此并用,大有开通之力,则不惟能治腹痛,且能除腹满也。

惟此方中芍药加倍为六两,甘草仍为二两,似嫌甘草之力薄弱,服后或难速效,拟将甘草亦加重为三两,应无药性偏重之弊欤。

【桂枝加芍药汤方】桂枝三两,芍药六两,甘草二两炙,生姜三两切,大枣十二枚擘。

上五味,以水七升,煮取三升,去滓,分温三服。

【桂枝加大黄汤方】即前方加大黄二两。

34.少阴病提纲及意义

中焦脂膜团聚之处,脾居其中,斯为太阴,前已言之。而下焦脂膜团聚之处,肾居其中,故名少阴。少阴之府在肾,少阴之经即团聚之脂膜也。为其与中焦团聚之处相连,是以外感之传递,可由太阴而传入少阴也。

《伤寒论》原文:少阴之为病,脉微细,但欲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