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衷中参西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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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药物(3)

2.人参解

(附:人参形状考)人参之种类不一,古所用之人参,方书皆谓出于上党,即今之党参是也。考《神农本草经》载,人参味甘,未尝言苦,今党参味甘,辽人参则甘而微苦,古之人参其为今之党参无疑也。特是,党参之性,虽不如辽人参之热,而其性实温而不凉,乃因《神农本草经》谓其微寒,后世之笃信《神农本草经》者,亦多以人参之性果然微寒,即释古方之用人参者,亦本微寒之意以为诠解,其用意可谓尊经矣。然古之笃信《神农本草经》而尊奉之者莫如陶弘景,观其所着《名医别录》,以补《神农本草经》所未备,谓人参能疗肠胃中冷,已不遵《神农本草经》以人参为微寒可知。因此,疑年湮代远,古经字句或有差讹,吾人生今之世,当实事求是,与古为新。今试即党参实验之,若与玄参等分并用,可使药性无凉热,即此可以测其热力矣(此即台党参而言,若潞党参其热稍差)。然辽东亦有此参,与辽人参之种类迥别,为其形状性味与党参无异,故药行名之为东党参,其功效亦与党参同。

至于辽人参,其补力、热力皆倍于党参,而其性大约与党参相似,东人谓过服之可使脑有充血之病,其性补而上升可知。方书谓人参,不但补气,若以补血药辅之亦善补血。愚则谓,若辅以凉润之药即能气血双补,盖平其热性不使耗阴,气盛自能生血也。至《神农本草经》谓其主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明目、开心、益智,无非因气血充足,脏腑官骸各得其养,自有种种诸效也。

附:人参形状考

人参:无论野山、移山、种秧,其色鲜时皆白,晒干则红,浸以白冰糖水,晒干则微红,若浸之数次,虽晒于亦白矣。野山之参,其芦头(生苗之处,亦名露土)长而细,极长者可至二寸,细若韭莛,且多龃龉,有芦头短者则稍粗。至秧参之芦头,长不过七八分,其粗则过于箸矣。

人参之鲜者,皆有粗皮,制时用线七八条作一缕为弓弦,用此弦如拉锯状,来回将其粗皮磨去,其皮色始光润,至皮上之横纹以细密而深者为佳。野山之参一寸有二十余纹,秧参则一寸不过十余纹,且其纹形破裂,有似刀划,野山参之纹则分毫无破裂。然无论野参、秧参,其纹皆系生成,非人力所能为也。

人参之须以坚硬者为贵,盖野参生于坚硬土中,且多历岁月,其须自然坚硬。若秧参则人工种植,土松年浅,故其须甚软也。

至于野参之性温和,秧参之性燥热,人所共知,究其所以然之故,非仅在历年之浅深也。因种秧参者多撒砒石末于畦中,以防虫蚁之损伤,参得砒石之气故甚燥热,是以愚于治寒温方中当用参者,从不敢投以秧参,恒以野党参代之,亦能立起沉 。至于西洋参,多系用秧参伪制,此愚在奉目睹,用者亦当审慎也。

山西党参,种植者多,野生者甚少。凡野生者其横纹亦如辽人参,种植者则无横纹,或芦头下有横纹仅数道,且种者皮润肉肥,野者皮粗肉松,横断之中心有纹作菊花形。其芦头以粗大者为贵,名曰狮头党参,为其历年久远,屡次自芦头发生,故作此形。其参生于五台山者名台党参,色白而微黄,生于潞州太行紫团山者名潞党参,亦名紫团参,色微赤而细,以二参较之,台党参力稍大,潞党参则性平不热,以治气虚有热者甚宜。

然潞党参野生者甚少,多系人种植者,至辽东所出之党参(为其形若党参,故俗名东党参)。状若台党参,皆系野生,其功用与山西之野台党参相近。

【附案】邑中高某年四十许,于季春得温病。屡经医者调治,大热已退,精神益惫,医者诿为不治。病家亦以为气息奄奄,待时而已。乃迟旬日而病状如故,始转念或可挽回。迎愚诊视,其两目清白无火,竟昏愦不省人事,舌干如磋,却无舌苔,问之亦不能言,抚其周身皆凉,其五六呼吸之顷,必长出气一口,其脉左右皆微弱,至数稍迟,知其胸中大气因服开破降下药太过而下陷也。盖大气不达于脑中则神昏,大气不潮于舌本则舌干。神昏舌干,故问之不能言也;其周身皆凉者,大气陷后不能宣布营卫也;其五六呼吸之顷必长出气者,大气陷后胸中必觉短气,故太息以舒其气也。遂用野台参一两、柴胡二钱,煎汤灌之,一剂见轻,两剂全愈。

外甥王××年二十时,卧病数月不愈,精神昏愦,肢体酸懒,微似短气,屡次延医服药莫审病因,用药亦无效验。一日忽然不能喘息,张口呼气外出而气不上达,其气蓄极下迫肛门突出,约二十呼吸之顷,气息方通,一昼夜间如是者八九次。诊其脉关前微弱不起,知其胸中大气下陷,不能司肺脏呼吸之枢机也。遂投以人参一两,柴胡三钱,知母二钱,一剂而呼吸顺,又将柴胡改用二钱,知母改用四钱,再服数剂宿病亦愈。

愚治大气下陷多重用生黄 ,取其补气兼能升气也。而此案与前案皆重用参者,因一当外感之余,津液铄耗,人参兼能滋津液;一当久病之余,元气亏损,人参兼能固元气也。

吐血过多者,古方恒治以独参汤,谓血脱者先益其气也。然吐血以后,多虚热上升,投以独参汤恐转助其虚热,致血证仍然反复。愚遇此等证,亦恒用人参而以镇坠凉润之药辅之(保元寒降汤一案可参阅)。

人参之性,用之得宜,又善利小便(济阴汤后一案可参阅)。

3.西洋参解

西洋参:味甘微苦,性凉。能补助气分,兼能补益血分,为其性凉而补,凡欲用人参而不受人参之温补者,皆可以此代之。惟白虎加人参汤中之人参,仍宜用党参而不可代以西洋参,以其不若党参具有升发之力,能助石膏逐邪外出也。且《神农本草经》谓人参味甘,未尝言苦,适与党参之味相符,是以古之人参,即今之党参,若西洋参与高丽参,其味皆甘而兼苦,故用于古方不宜也。西洋参产于法兰西国,外带粗皮则色黄,去粗皮则色白,无论或黄或白,以多有横纹者为真。愚用此参,皆用黄皮多横纹者,因伪造者能造白皮西洋参,不能造黄皮西洋参也。

4.黄解

黄 :性温,味微甘。能补气,兼能升气,善治胸中大气(即宗气,为肺叶 辟之原动力)下陷。《神农本草经》谓主大风者,以其与发表药同用,能祛外风,与养阴清热药同用,更能熄内风也。谓主痈疽、久败疮者,以其补益之力能生肌肉,其溃脓自排出也。表虚自汗者,可用之以固外表气虚。小便不利而肿胀者,可用之以利小便。妇女气虚下陷而崩带者,可用之以固崩带。为其补气之功最优,故推为补药之长,而名之曰 也。

【附案】沧州董氏女,年二十余。胸胁满闷,心中怔忡,动则自汗,其脉沉迟微弱,右部尤甚,为其脉迟,疑是心肺阳虚,询之不觉寒凉,知其为胸中大气下陷也。其家适有预购黄 一包,俾用一两煎汤服之。其族兄××在座,其人颇知医学,疑药不对证。愚曰:“勿多疑,倘有差错,余职其咎。”服后,果诸病皆愈。其族兄疑而问曰:“《神农本草经》黄 原主大风,有透表之力,生用则透表之力益大,与自汗证不宜,其性升而能补,有膨胀之力,与满闷证不宜,今单用生黄 两许,而两证皆愈,并心中怔忡亦愈,其义何居?”答曰:“黄 诚有透表之力,气虚不能逐邪外出者,用于发表药中,即能得汗,若其阳强阴虚者,误用之则大汗如雨不可遏抑。惟胸中大气下陷,致外卫之气无所统摄而自汗者,投以黄 则其效如神。至于证兼满闷而亦用之者,确知其为大气下陷,呼吸不利而作闷,非气郁而作闷也。至于心与肺同悬胸中,皆大气之所包举,大气升则心有所根据,故怔忡自止也。”继加桔梗二钱,知母三钱,又服两剂以善其后。

一妇人产后四五日,大汗淋漓,数日不止,情势危急,气息奄奄,其脉微弱欲无,问其短气乎?心中怔忡且发热乎?病患不能言而颔之。知其大气下陷,不能吸摄卫气,而产后阴分暴虚,又不能维系阳分,故其汗若斯之脱出也。遂用生黄 六钱,玄参一两,净萸肉、生杭芍各五钱,桔梗二钱,一剂汗减,至三剂诸病皆愈。从前五六日未大便,至此大便亦通下。

邑王氏女,年二十余,心中寒凉,饮食减少,延医服药,年余无效,且益羸瘦。后愚诊视,其左脉微弱不起,断为肝虚证。其父知医,疑而问曰:“向延医延医,皆言脾胃虚弱,相火衰损,故所用之方皆健脾养胃,补助相火,曾未有言及肝虚者,先生独言肝虚,但因左脉之微弱乎?抑别有所见而云然乎?”答曰:“肝脏之位置虽居于右,而其气化实先行于左,试问病患,其左半身必觉有不及右半身处,是其明征也。”询之,果觉坐时左半身下坠,卧时不敢向左侧,其父方信愚言,求为疏方。遂用生黄 八钱,柴胡、川芎各一钱,干姜三钱,煎汤饮下,须臾左侧即可安卧,又服数剂,诸病皆愈。惟素有带证尚未除,又于原方加牡蛎数钱,服数剂带证亦愈。其父复疑而问曰:“黄 为补肺脾之药,今先生用以补肝,竟能随手奏效,其义何居?”答曰:“肝属木而应春令,其气温而性喜条达,黄 之性温而上升,以之补肝原有同气相求之妙用。愚自临证以来,凡遇肝气虚弱不能条达,用一切补肝之药皆不效,重用黄 为主,而少佐以理气之品,服之复杯即见效验,彼谓肝虚无补法者,原非见道之言也。”《神农本草经》谓黄 主大风者,诚有其效(参阅“论肢体痿废之原因及治法”中傅××妻治案)。

《神农本草经》谓黄 主久败疮,亦有奇效。奉天张××,年三十余。因受时气之毒,医者不善为之清解,转引毒下行,自脐下皆肿,继又溃烂,睾丸露出,少腹出孔五处,小便时五孔皆出尿。为疏方:生黄 、花粉各一两,乳香、没药、银花、甘草各三钱,煎汤连服二十余剂。溃烂之处,皆生肌排脓出外,结疤而愈,始终亦未用外敷生肌之药。

黄 之性,又善利小便。(参阅曲直汤下王姓治案)黄 不但能补气,用之得当,又能滋阴。本村张媪年近五旬,身热劳嗽,脉数至八至,先用六味地黄丸加减煎汤服不效,继用左归饮加减亦不效。踌躇再四忽有会悟,改用生黄 六钱,知母八钱,煎汤服数剂,见轻,又加丹参、当归各三钱,连服十剂全愈。盖虚劳者多损肾,黄 能大补肺气以益肾水之上源,使气旺自能生水,而知母又大能滋肺中津液,俾阴阳不至偏胜,而生水之功益普也。至数剂后,又加丹参、当归者,因血痹虚劳,《金匮》合为一门,治虚劳者当防其血有痹而不行之处,故加丹参、当归以流行之也。

黄 之性,又善治肢体痿废,然须细审其脉之强弱,其脉之甚弱而痿废者,西人所谓脑贫血证也。盖人之肢体运动虽脑髓神经司之,而其所以能司肢体运动者,实赖上注之血以涵养之。其脉弱者,胸中大气虚损,不能助血上升以养其脑髓神经,遂致脑髓神经失其所司,《内经》所谓“上气不足,脑为之不满”也。拙拟有加味补血汤、干颓汤,方中皆重用黄 。凡脉弱无力而痿废者,多服皆能奏效。若其脉强有力而痿废者,西人所谓脑充血证,又因上升之血过多,排挤其脑髓神经,俾失所司,《内经》所谓“血菀(同郁)于上,为薄厥”也。如此等证,初起最忌黄 ,误用之即凶危立见。迨至用镇坠收敛之品,若拙拟之镇肝熄风汤、建瓴汤治之。

其脉柔和而其痿废仍不愈者,亦可少用黄 助活血之品以通经络,若服药后,其脉又见有力,又必须仍辅以镇坠之品,若拙拟之起痿汤,黄 与赭石、 虫诸药并用也。

黄 升补之力,尤善治流产、崩带。西傅家庄王××妻,初次受妊,五月,滑下二次,受妊至六七月时,觉下坠见血。求为治疗,急投以生黄 、生地黄各二两,白术、净萸肉、 龙骨、 牡蛎各一两,煎汤一大碗顿服之,胎气遂安,又将药减半,再服一剂以善其后。至期举一男,强壮无恙。

沈阳朱××,黎明时来院扣门,言其妻因行经下血不止,精神昏愦,气息若无。急往诊视,六脉不全仿佛微动,急用生黄 、野台参、净萸肉各一两,龙骨、 牡蛎各八钱,煎汤灌下,血止强半,精神见复,过数点钟将药剂减半,又加生怀山药一两,煎服全愈。

邑刘氏妇,年二十余,身体羸弱,心中常觉寒凉,下白带甚剧,屡治不效,脉甚细弱,左部尤甚。投以生黄、生牡蛎各八钱,干姜、白术、当归各四钱,甘草二钱,数剂全愈。盖此证因肝气太虚,肝中所寄之相火亦虚,因而气化下陷,湿寒下注而为白带。故重用黄 以补肝气,干姜以助相火,白术扶土以胜湿,牡蛎收涩以固下,更加以当归之温滑,与黄 并用,则气血双补,且不至有收涩太过之弊(在下者因而竭之),甘草之甘缓,与干姜并用,则热力绵长,又不至有过热僭上之患,所以服之有捷效也。

按:炉心有氢气,人腹中亦有氢气,黄者能引氢气上达于肺,与吸入之氧气相合而化水,又能鼓胃中津液上行,又能统摄下焦气化,不使小便频数,故能治消渴。玉液汤、滋 饮,皆治消渴之方,原皆重用黄 。

黄 入汤剂,生用即是熟用,不必先以蜜炙。若丸散剂中宜熟用者,蜜炙可也。若用治疮疡,虽作丸散,亦不宜炙用。王洪绪《外科证治全生集》曾详言之。至于生用发汗、熟用止汗之说,尤为荒唐。盖因气分虚陷而出汗者,服之即可止汗,因阳强阴虚而出汗者,服之转大汗汪洋。若气虚不能逐邪外出者,与发表药同服,亦能出汗。是知其止汗与发汗不在生、熟,亦视用之者何如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