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张子立言,精深浩渺,岂余不佞所能窥测!请序其略。如曰“孙其志于仁则得仁,孙其志于义则得义”;“志大则才大事业大,志久则气久德性久一,“发意便要至圣人犹不得,况便自谓不能,人若志趣不远,虽学无成”,欲学者之立志也。曰“天下之富贵,在外者皆有穷已,惟道义则无爵而贵,取之无穷”;“学者舍礼义,则饱食终日,无所猷为,与下民一致”;“仁之难成久矣,人人失其所好,盖人人有利欲之心,与学正相背驰,故学者要寡欲”;“当生则生,当死则死,今日万钟,明日弃之,今日富贵,明日饥饿亦不恤,惟义所在”,欲学者之寡欲也。曰“学者中道而立,则有位以弘之,无中道而弘,则穷大而失其居,失其居则无地以崇其德”;“大中至正之极,文必能致其用,约必能感其通”,“博文以集义,集义以正经,正经然后一以贯天下之道”,欲学者之立本也。曰“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太和所谓道”,“至当之谓德”,“推行有渐为化,合一不测为神”;气有无形、客形,性有无感、客感;欲学者之识道体也。曰“德不胜气,性命于气,德胜其气,性命于德”;“天本参和不偏,养其气,反之本而不偏,则性尽”;“气与志,天与人,有交胜之理,必学至于如天则成性,成性则气无由胜”,欲学者之变气质也。曰“仁体事无不在,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物而非仁也”;“礼之原在心,礼所以持性,凡未成性,须礼以持之,能守礼已不畔道矣,礼即天地之德,圣人之成法,进人之速,无如礼学”,欲学者之崇礼也。曰“敬斯有立,有立斯有为,不诚不庄,不可谓之尽性穷理”;“静者善之本,虚者静之本,学者静以入德,至成德亦只是静”,欲学者之主敬而主静也。曰“和乐道之端,和则可大,乐则可久”;“有无一,内外合,此人心之所自来也”;“精义入神,事豫吾内以利吾外,利用安身,素利吾外以养吾内”;“言有教,动有法,昼有为,宵有得,息有养,瞬有存”;欲学者之密涵养也。曰“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世人之心止于闻见之狭,圣人尽性,不以见闻牿其心,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天大无外,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见闻之知乃物交而知,非德性所知,德性所知不萌于见闻”;“心苟不忘,则虽接人事即是实行,莫非道也,心若忘之,则终身由之只是俗事,学者存意之不忘,庶游心浸熟,有一日脱然如大寐之得醒”;欲学者之默体认也。曰“未知立心,恶思多之致疑,既知所立,恶讲治之不精”;“阳明胜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纤恶必除,善斯成性矣,察恶未尽,虽善必粗矣”;欲学者之常省察也。曰“人私意以求是未必是,虚心以求是方为是,责己者当知天下国家无皆非之理,人之耻于就问,便谓我胜于人,只是病在不知求是为心。故学者当无我”,“无我而后大,大成性而后圣”;欲学者之克己也。
其极功在于穷神化,一天人,尽性以至命。其说曰:“性者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故以乾坤称父母,民物为胞与,“立必俱立,知必周知,爱必兼爱,成不独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后已。其尤所者,在于穷理率性,辨诸子之浅妄,辟释氏之讠皮淫以卫道。故其说曰:“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聚亦吾体,散亦吾体,知死之不亡者,可与言性”,“诸子浅妄,有有无之分”,“释氏不知天命,而以心法起灭天地”,比之凝冰;谓儒者“天人合一,致学而可以成圣,得天而未始遗人”;“自释氏之说炽传中国,使英才间气,生则溺耳目恬习之事,长则师世儒宗尚之言,冥然被驱,因谓圣人可不而至,大道可不学而知,故未识圣人心,巳谓不必求其迹,未见君子志,已谓不必事其文,此人伦所以不察,庶物所以不明,治所以忽,德所以乱”;以不知穷理蔽浮鄙之失,以闻知便了为学者深戒。此其大略也。
今学者大患,患其志之不立。志立矣而功或不继,功勤矣乃复沦胥空寂,变于夷而不自觉,悠悠,斯道何赖焉!倘读是书者,爽然悟,慨然有立志,进进不已,而不为异学所惑,非苟知之,亦允蹈之,发张子之蕴以发孔孟之蕴,而衍斯道之传于不坠,斯固张子立言之旨,沈公表章之意乎!
万历戊午九月朔,岐阳后学袁应泰序。
喻三畏顺治癸巳本张子全书序
予髫年于芸窗之下披阅图史,每值横渠先生撰著,初读一过,取目爽心豁,及再四吟咏,不觉意旷神怡,徘徊击节,不能去怀,知先生之羽翼道统,宗盟斯文,系匪浅鲜也,但以不获先生全集之为歉耳。后得筮仕关中,叨佐岐阳,知关中为先生故里,岂意先生竟凤之坞人也,大快予数年来景仰之至意矣。甫下车,即展拜祠下,先生仪像俨然,令人起敬起肃,恍如受先生耳提面命焉。
遂求先生全集于文献之家,而乡先达果进予而言曰:“先生著作,虽传今古,遍天下,惟吾郡实为大备。前都门芳扬沈太公祖尊先生教,搜索殆偏,寿之木以广其传,至今家弦户诵,衍先生泽使之灵长者,沈公力也。惜兵火频仍,灾及枣梨,致残其半矣。”予聆之,恻然心惕,随命取旧刻而序次之,果落遗者不仅数十叶也。予叹曰:“予幼而学先生学,佩服先生有年矣,至今日而忍令先生之文章道德沦为断简残编耶!”敬捐薄俸,爰命梓人补为完璧,敢曰媲前贤沈大人之有功文教乎?特快予夙心云尔,并亦使后起者继先生为有据也。敬序。
顺治癸巳之吉,三韩后学喻三畏序。
李月桂康熙壬寅本张子全书序
粤考雍州之域,土厚风朴,故其间多淳庞博雅,或以理学鸣,或以词翰显,论列非不烂然盈帙,裒然为一代文章宗匠,至究其实,则支离衍蔓,无裨世教,君子奚取乎!今观于横渠先生所著而有感焉。
先生性嗜诵习,初上书谒见范文正公,因劝读中庸,先生犹以为未足,又访诸释老之旨,知无所得,反而求之经学。故乃静座一室,右左简编,仰而读,俯而思,将以顺性命之理,合阴与阳而立天之道,合柔与刚而立地之道,合仁与义而立人之道。不尚释氏,不崇虚无,上接羲文之奥义,下承周孔之薪传;表章绝学,阐发微言,深得河洛之密旨,浑然太极之纯粹。千秋百代之后,读先生书,想见先生之为人,俎豆尸祝,直更仆难数,其与程朱诸贤共为宗盟道统,非浅鲜也。
余弱冠时,披诵历代名籍,夙闻先生载籍,学有本源,景仰遐芳,有求未获,每一念及,徘徊太息。余今分藩关西,亲炙里居,得全集而置之案头,政事暇而讲求吟咏,纟由绎领略,心旷神怡,严如师保在前,不啻耳提面命。先生之有功数圣,有补世教,殆非饰章绘句炫人观美者所可拟也。先生序中有确论矣,奚俟余言!余得受读抚卷,窥著作之奥而不扬先生之休,有弗忍也,谨漫为序,亦以少慰仰企之心云耳。
时康熙壬寅仲秋,钦差分守关西道兼管粮饷驿传陕西布政司右参政后学李月桂谨撰。
张伯行康熙四十七年本张横渠集序
道以居正为大,学以尽心为要,此古今不易之理也。然不极于知性知天,则心无由尽,正大之情无从可见,而道于是乎晦矣。
溯自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以道相承,为万世立极,而子思孟子从而发明之,斯道始大著。孟子没而微言绝,历千余载,濂、洛、关、闽诸君子又起而修明之,今其书俱在,可考而知也。
横渠张先生著西铭、正蒙、经学诸书,吕与叔撰行状,以为“穷神化,一天人,立大本,斥异学,自孟子以来未之有也”;明道亦言”西铭道理,孟子以后无人及此”,是岂虚称也哉!其学当时盛传于关中,虽自成一家之言,然与二程昆弟首推气质之说,以明性善之本然,而汉唐以下诸儒纷议之惑泯焉。其有功性教,夫岂浅小哉!
闲尝窃读先生之书,其高极乎干父坤母之大,而实不离乎吾体吾性之常;其诣必造于穷神知化之妙,而实不外乎存心养性以为功;其旨归在乎有无合一以为常,而动静虚实之机灼然不爽;其致用务为化裁推行以尽利,而隐微幽独之际防亦不懈。大中至正之道毕具乎此,而巨细精粗亦莫不贯,其正且大为何如哉!
夫大亦吾心所自有,何待他求?但不能穷理好学,则无以知夫吾性之所固有而自尽其心,或牿于见闻之狭,或惊为高远之论,其于道也何有!
余窃惧焉,故编辑是集,以破庸浅之见,以祛习俗之陋,俾学者有所操持存养以趋向于本原之地,而因以自尽其心焉。虽然,其未易言也。
张子之于道,盖自谓“俯读仰思,求之六经而后得”者也。今学者于六经、孔、孟之言不日浸灌于胸中,而骤而语之,未有不河汉其言而逡巡退却也;且无张子昼为宵得、息养瞬存功夫,亦无以识其用意之所存,而能反覆究研,庶几有得也。噫!学者于此不一尽其心,而徒汲汲于华靡之词以博世资,吾知其渺乎小矣,是何足以语道也哉!
余固非知道者也,然不敢谓无志于尽心之学,略附管见于正蒙,余俟同志君子其为讨论焉。铢铢而较之,寸寸而度之,深造而有得焉,是亦张子而已矣。
康熙四十七年戊子孟秋月,仪封后学张伯行书于榕城之正谊堂。
朱轼康熙五十八年本张子全书序
岁己丑,余奉命巡学陕右,莅扶风,率诸生谒横渠张子庙,虽车服礼器鲜有存者,然登其堂,不觉敛容屏息,肃然起敬焉。
既而博士绳武示余横渠全集,且曰:“是书多错简,欲重刻未逮也。”余自幼读西铭正蒙,虽未窥见奥蕴,然每一展卷,取胸臆爽豁,既得读全书,益有鼓舞不尽之致焉。大抵言性言命,使人心玩之而如其所欲言者,必身体之而适得其力之能至者也。
集中经学理窟诸篇,于礼乐、诗书、井田、学校、宗法、丧祭,讨论精确,实有可见之施行。薛思曰:“张子以礼为教。”不言理而言礼,理虚而礼实也。儒道宗旨,就世间纲纪伦物上着脚,故由礼入最为切要,即约礼复礼的传也。西铭言仁,大而非夸,盖太极明此性之全体,西铭状此性之大用,体虚而微,用弘而实焉。正蒙论天地太和,风雨霜雪,万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结,即器即道,皆前人之所未发,朱子所谓“亲切严密”是也。
史称横渠以易为宗,以中庸为体,以孔孟为法。与诸生言学,每告以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道,学必为圣人而后已。以为“知人而不知天,求为贤人而不求为圣人,此学者大蔽也”;又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卓哉张子,其诸光辉而近于化者欤!若其所从入,则循循下学,正蒙所谓“言有教,动有法,息有养,瞬有存”,数语尽之矣。
是故学张子之学而实践其事者,斯不愧读张子之书而洞晰其理。余也不敏,何足以言学!然窃喜读张子书而有鼓舞不尽之致,用校正而梓之,以成博士志焉。
时康熙五十八年冬至月,高安后学朱轼序。
叶世倬嘉庆丙寅本张子全书序
张横渠先生后裔,世居县之槐芽镇,有全集木刻藏于贡生景留家。嘉庆三年二月十八日,白莲贼焚掠镇上,家人惊避,痉版地下,贼掘视之,且詈且掷,凡碎四十余片,景留家赤贫,无力补刻,自是集非完书,流传益鲜。今年三月四日,余代守岐阳,郡城东街旧有先生祠,下车次日往谒,询得其情,随检所缺,亟付剞劂补之。工竣,爰识颠末于后,以授景留,俾知版之厄于贼,而犹幸未毁于火也,世世子孙其善藏之!
时嘉庆十一年,岁次丙寅六月下浣,知凤翔府事西安清军同知上元叶世倬谨识。
武澄道光壬寅本张子全书序
太守豫星阶先生自丙申来典郡,尊儒重道,广立义学以端风化之原。一日,过横渠祠,见其废圮,慨焉伤之,乃延郑冶亭士范、李静算正诸名士建议重修,且又捐廉以为绅士倡,至庚子功竣,盖欲以乡之前贤勉来学也。
越壬寅春,澄假馆祠内,贤裔张君连科谓澄曰:“祠宇者,所以妥横渠之神;全书者,所以载横渠之道也。今将杀青重刊,子盍为我校之。”澄譬犹撼树蚍蜉,不自量力,因竭数月之功,与李静{艹}同年雠校商订,讫九月告成,时冶亭远仕贵阳,以不获就正为憾。
吁!全书成矣,读全书者,空读其书无益也。横渠生于千载之上,人也;吾侪生于千载之下,亦人也。然横渠之心,能视天地万物为吾父母同胞,而吾侪肝胆间,顾格格焉判若楚越,此何故哉?
道光二十二年,岁在壬寅,秋九月谷旦,岐山后学武澄谨序。
李慎同治九年本张子全书序
孔子之道,坠绪就湮,微言中绝者屡矣。何以至有宋濂、洛、关、闽诸贤出而圣人之道大明,既明而遂不复晦?岂非由于诸贤之扶正教,辟邪说,同时奋起,百折不回,而又各有著述,其择也精,其语也详,足以抉奥阐微,羽翼斯道于千载也哉!
余束发受书,溺于俗学,以记诵词章为务,于道毫无所窥。继与友人崇文山游,见其持论行事一轨于正,因尽弃所学而学焉,始解读小学、近思录与诸先儒之书以发明经旨。因文山而获见倭艮峰先生,得读所著为学大旨,始知圣人之道如日用饮食之不可一日或离,而从事之久,则趣益深,理益明,又不容以一蹴而至也。无如力学不勇,悠忽终无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