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吏政四官制(3)
郡國守相得自置吏考
趙翼
漢時郡國守相。皆自置吏。猶沿周制。唐時魏元同疏曰。周穆王以伯冏為太僕正。而命之曰。慎簡乃僚。此令其自擇下吏也。周官太宰內史。並掌爵祿廢置。司徒司馬。則掌興賢詔事。是分任臣。而統以數職也。漢時。諸侯自置吏四百石以下。其傅相大臣。則朝廷置之。州郡掾吏督郵從事。則牧守自置之。按漢書高五王傳贊。漢初諸侯得自置御史大夫卿以上。漢獨為置丞相而已。是諸侯并得置御史大夫等官也。杜佑通典云。景帝懲吳楚之禍。乃罷御史大夫以下不令置。武帝又詔凡王侯吏職。秩二千石者。不得自置。則其令漸嚴。然二千石以下猶得置。故通典謂自置四百石吏也。此侯國自置吏之故事也。後漢書。和帝問陳寵在郡。何以為理。對曰。臣任功曹王渙以簡賢選能。鮑宣為豫州牧。郭欽奏其舉錯煩苛。代二千石署吏。是置吏乃二千石之職。州牧且不得而侵之也。此郡守自置掾屬之故事也。又郡守置掾屬。并皆用本郡之人。杜氏通典。謂漢時惟三輔許兼用他郡人。按漢書循吏傳。黃霸淮陽人。補左馮翊二百石卒史。如曰。三輔郡得用他郡人。其餘則否。京房為魏郡太守。自請得除用他郡人。以欲用他郡人而特奏請。尤可見掾屬無不用本郡人也。魏晉六朝。猶仍牧守置吏之制。後周書蘇綽傳云。京刺史府官。則命於天朝。其州吏以下。並牧守自置。是宇文周時尚然。隋書劉炫對牛宏。謂往者惟州置綱紀。郡置守丞。縣置令而已。其具僚則長官自辟。今則大小之官。悉由吏部。據此則天下官員。盡歸部選之制。實自隋始也。唐時亦尚兼用漢制。沈既濟疏云。今諸道節度都團練觀察租庸等使。自判官副將以下。皆使自擇。則辟吏之法。已試於今。但未及州縣耳。韓佽為桂管觀察使。部二十餘州。自參軍至縣令三百餘員。吏部所補纔十一。餘皆觀察使。量才補職。則并州縣亦觀察所置矣。顧甯人引之。以為古時置吏得人。皆由於此。然此亦矯枉過正之論。吏歸部選。則朝廷之權不不移。若聽長官辟置。無論末俗澆漓。夤緣賄賂之風必甚。即其中號為賢智者。亦多以意氣微恩致其私感。觀史策所載。屬吏之於長官。已有君臣分誼。降及後世。若行之不變。未有不成黨援門戶。背公向私者。春秋時晉殺欒盈。令欒氏之臣勿從。其臣辛俞行曰。三世仕家君之。再世以下主之。自臣之祖世隸欒氏。於今三世矣。敢忘其死而叛其君乎。魯昭公攻季孫氏。孟孫叔孫謀救之。叔孫之御者曰。我家臣也。安知公家。有季孫與無季孫。於我孰利。皆曰無季孫則無叔孫。曰然則救之。於是撞西北隅而入。昭公遂敗。是春秋時。家臣之徇其主而忘公家已如此。降及東漢。氣節相矜。并至有甘以身徇者。王充論衡云。會稽孟章父英為郡決曹掾。郡將撾殺無辜。英引為[己](已)罪。代將死。章為郡功曹。從太守討賊。為賊所迫。亦代將死。後漢書。臧洪為太守張超所置功曹。超遣詣幽州。中道為袁紹所。以洪為東郡太守。會曹操圍超。洪乞師於紹以救超。紹不許。超竟破滅。洪乃與紹絕。紹興兵圍之。至城破。被執不悔。卒以死殉。公孫瓚初為劉太守郡吏。太守坐事徙日南。瓚祭先人塚曰。昔為人子。今為人臣。當詣日南。今與先人辭於此。遂隨太守往。亦見魏志太守歐陽歙。欲舉督郵繇延。主簿將引延上。郡吏郅惲起而言曰。延資性貪邪。明府以惡為善。主簿以直從曲。此既無君。亦復無臣。則并顯然有君臣之稱矣。劉表遣從事韓嵩詣許。欲以觀虛實。嵩曰。若至京師。天子假一職。則成天子之臣。將軍之故吏耳。不能復為將軍死也。更可見未仕於朝者。猶為私臣也。甚至有為舉主及長官持服者。荀爽為司空袁逢所辟有道。不應。及逢卒。爽制服三年。
桓鸞為太守向苗所舉孝廉。除膠東令。始至官而苗卒。鸞即去官奔喪。終三年。此為舉主持服者也。王吉被誅。故人莫敢至者。獨屬吏桓典收斂歸葬。服喪三年。劉以冤死。王允為吏。獨隨至京。送喪還其家。終三年乃歸。此為長吏持服者也。後魏書。公孫邃為青州刺史卒。佐吏疑所服。詔曰。主簿近代相承服斬。過便除。可如故事。自餘無服。殊覺寥寥。可齊衰三月。則感恩知[己](已)。私自制服之例。且上達朝聽。至發詔為定令矣。南史宋武陵王誕反。或勸其長吏范義出走。義曰。吾人吏也。吏不可以叛君。柳慶遠傳。梁武初為雍州刺史。辟慶遠為別駕。慶遠謂人曰。天下方亂。定霸者其在吾君乎。因盡誠協贊。遂成帝業。可見六朝猶沿漢時長官得自置吏之制。而為所置者。輒有君臣之分。抱節者雖能周旋患難。究何益於公家。桀黠者且至傾心於其主。如慶遠等出死力以抗朝廷。此又長官得自置吏之流弊也。甯人但見後世選法不盡得人。而以為不如古制。抑知古制有不可復用者。唐時固亦嘗兼用辟吏之法。然如韋在蜀。幕僚雖官顯不使入朝。即署為蜀州刺史。竟有終身不得見天子者。不特此也。朔方節度使安思順。表李光弼為副。知後事。白敏中為邠甯節度使。亦表蔣伸為副。是節度副使亦得由藩鎮自置矣。安祿山之能叛。豈非以數年前請以蕃將易漢將。故得廣樹腹心。一朝舉事。爭為效力。遂至傾陷兩京。唐祚幾覆。故德宗晚年。方鎮副倅。多自選於朝。防一日有變。則就授以節制。深慮威柄下移。易致尾大之漸也。
省官日知錄
顧炎武
光武中興。海內人民。可得而數裁十二三。鄣塞破壞。亭燧絕滅。或空置太守令長。招還流民。帝笑曰。今邊無人而設長吏治之。如春秋素王矣。以故省并郡國及官僚。屢見於史。而總之曰。兵革既息。天下少事。文書調役。務從簡寡。至乃十存一焉。以此知省官之故。緣於事少。今也文書日以繁。獄訟日以多。而為之上者。主於裁省。則天下之事。必將叢脞而不勝。不勝之極。必復增官。而事不可為矣。晉荀勗之論以為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昔蕭曹相漢。載其清靜。民以甯一。所謂清心也。抑浮說。簡文案。細苛。宥小失。有好變常以徼利者。必行其誅。所謂省事也。此探本之言。為治者識此。何事紛紛於裁官多寡之間乎。
裁官論
儲方慶
皇清受命。屢議裁官。 世祖皇帝。罷巡方。 今上即位。又減科道員。盡去天下理刑推官。以為省不急之俸。可以佐國用。臣謹議曰。官有可裁者。有不可裁者。若今日所裁之官。皆必不可裁之官也。古昔先王。設立官爵。使之輕重相維。大小相制。而又有發奸摘伏之司。睥睨其旁。以杜天下之回邪。而預為之備。其法至密也。是以天下即有苟且容悅之臣。而無同聲附和之患。有一不肖。。則起而攻擊之。不使有所滋蔓。以遂成其黨。今減科道員是弱言官之勢也。言官之勢弱。六部之權重矣。罷巡方是削憲臣之柄也。憲臣之柄削。督撫之令尊矣。盡去天下之理刑推官。是蔽法司之耳目也。法司之耳目蔽。府縣之恣睢。莫有與為難者矣。天下之官。以數萬計。而其大勢常出於兩途。六部操政柄。行之於督撫。督撫下之府縣。以集其事。此一途也。科道察部臣之奸。巡方制督撫之專。而推官寔為之爪牙。此又一途也。故設科道遣巡方重推官。於人主甚有利。於臣甚不便。不便於臣。則此三者之官為 朝廷計。決不可裁。而決然裁之不少惜者。省費之說誤之矣。夫天下之患。莫大於外託為國之名。以亟行臣子自便之私。臣子之私遂。而人主之勢孤矣。且今之裁官。誠為省費乎。抑有他旨乎。誠為省費也。則內之府寺散員何以不裁。而獨裁科道。外之一省二三督撫與一府五六府佐何以不裁。而獨裁巡方裁推官。然則今之裁官。其意不出於省費也明矣。臣伏見去年裁推官時。郡縣豪吏。莫不欣欣得志。舉手稱慶。徵歌會飲。以明得意。 朝廷省費而裁官。於彼何與。而若此之樂。亦足以見推官為郡縣所不悅。 陛下奈何徇郡縣。欲自蔽其聰明也。愚謂天下之大。天下之人之眾。并為一途。以亂一人之視聽。恐非天下之福。今上自六曹。下及州縣。苟有設施舉措。可以內外聯絡。上下相蒙。必無一人敢發其奸。目前之弊。不過容隱奸邪。恣奪民力。然亦足以亂天下有餘矣。古之人非不知政本在尚書。而動引新進小臣。許其攻擊者。豫養天下發奸之人。以破黨同之局。則外之督撫州縣不知所備以工迎合。惟有奉公守正。可以杜天下之議論。而結人主之深知。其有關於天下國家之治亂。非細故也。臣愚以為今日所裁之官。莫若盡復之便。
省冗員疏順治九年
陝西巡按何承都
臣聞之。治天下者。一文一質相循環。文敝救之以質。質極漸以增文。古者官有定制。吏長子孫。唐虞惟百。夏商官倍。周三百六十。始未嘗不簡朴平易。而後稍煩縟凌夷也。 國家設官分職。一因明代。明季吏道龐雜。祿薄於宋。而秩卑於漢唐。祿薄則廉者不能自潤。而貪者以朘削小民。秩卑則高才無由表見。而污者苟且流競以矜僥倖。安望其養廉恥建功名乎。夫 朝廷設官。以為民也。不惟其備惟其人。或得其人。境外千里可治。弗得其人。郊關之內譁然。今天下幅初定。戶口未集。官患於民少地荒。賦額未完。民患於官多賦重。供應弗給。此交困之道耳。漢光武六年。詔并省四百餘縣。郡國置長吏者并之。吏職減損。十存其一。唐太宗貞觀元年。以民少吏多。命大加并省。命吏部四時選集并省吏員。謂房元齡曰。官在得人。不在員多。命并省。文武總六百四十三員。宋太祖三年。省州縣官。增其俸。詔曰。吏員猥多。難以求治。俸祿鮮薄。未可責廉。與其冗員而重費。不若省官而益俸。諸州縣宜以戶口為率。差減其員。舊俸。日增給五千。咸得開國之要矣。臣以為宜按版冊。計戶口。度道里遠近。人民多寡。刪繁就簡。其荒殘僻陋郡縣者。概可並省。倣漢唐宋遺意。使州邑城郭稍蠲文書調役之勞。而阡陌隴畝少紓奔走絡繹之苦。且臣巡歷甘肅時。據巡西道李日芳議。甘州昔建五衛。今衛兵汰省。官可并為一。復據五衛守備沈琦等呈。為餉乏俸缺。乞并裁。又據臨鞏道于明寶議。昔年蘭州肅府立中衛。今府廢。衛亦應裁。由是觀之。數衛之冗員可去也。其中各縣。亦有宜裁者。據巡隴道于之士議。兩當縣漳縣。戶口無多。錢糧稀少。又城郭俱明季殘破。縣官寄居民堡。臣以為兩當即附徽州。漳縣即附岷州。令州官監牧同知兼理。則二縣者亦可裁也。至佐貳等員。可并管而不必委署也。夫省官則省賦。賦省則簿書節減。徭役晏靜。上下無擾。推之天下。節省不知凡幾矣。伏乞 皇上下部議。斟酌直省郡縣。度戶口多寡遠近大小煩簡。并員兼管。及臣屬甘州五衛。蘭州中衛。兩當漳縣二縣。酌裁并省。刊為章典。勒成治書。使天下曉然 清朝規制。卓越前季也。倘如臣言不謬。將政簡令清。或亦裕國安民之一助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