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五十)
葛东大厦对面远处耸立着一排排高层临海的黄海公寓。的确有女人的眼睛在朝着葛东大厦眺望。尽管只能看到黝黑的建筑轮廓。在顾明心中,那里应该有两双女人的眼睛。其实是让顾明说中了,其中有一双眼睛是姜玲娣。此刻,她还没有睡,正望着葛东大厦,怔怔发呆。
姜玲娣是高中毕业的回乡知青。后来在镇上小学当一名教师。但具有威海渔村女人的特点。侠义、柔美、忠肠、任性、有胆识。崖东镇靠近辽东半岛,三面环海。历史上这里是临水鱼镇,陆海通道。历来归属文登县,兵家必争之地。明代起商贾麇集,人流不绝。镇上有茶肆、酒楼、客栈、典当、商铺等。姜玲娣祖上就经营客栈、商铺。三教九流,四方应酬。明代这里就有韩朝商人、倭寇浪人以及四方客商,经营海鲜、珍珠、干贝、果品、韩朝人参、皮货等。渔民常与之暗地通关、贸易,逃避税收。朝廷常差人缉捕,渔人与之反抗;倭人时常滋扰,渔人常与之抵御,文登官府谓崖东渔人“悍民”之称。姜玲娣受之历史环境熏染和祖上经商之道影响,会识人看相。虽然当地有许多渔人大户托人说媒,但姜玲娣都回绝了。
她深深觉得顾明这样的男人才是自己的追求。不仅仅是顾明身上有威海人忠肠侠胆、义薄云天的品格,重要的是顾明身上有超凡脱俗的气质。虽然日月沧桑,已在他的脸上留下疤痕,刻下了道道皱纹,但他的眸子里依然是深邃而又澄碧,深远而又涵虚;毫不胆怯,无所畏惧。这是常人所没有的。她清楚地记得,顾明的母亲来过崖东。只是唯一的一次。那是八十年代初期,顾明在镇上当副书记。母亲已是六十多岁了,满头银发,母亲希望顾明能回家,看看年老多病的父亲。顾明把姜玲娣的父亲老支书请到了梅大嫂的家,让梅大嫂全家与母亲见面,那时顾国强已经去世,惠欣还在襁褓,三个女人的家。
顾明对母亲和大家说:
“我能从朝鲜战场回来,是顾大哥和战士们的鲜血换来的。我已经不是罗伟民了,我现在是顾明。姜支书、梅大嫂和静娴母女三人是我的亲人了。今生我是不孝子,来世我当做牛做马来报答您和爸爸。”说完,“扑通”,一声跪下了,眼泪唰唰流了下来。母亲很坚强,眼泪在眶里打转,平静的说道:
“孩子啊,我们理解你。你做的对!妈妈、爸爸为有你这样的儿子而感到骄傲!你好好地对待他们吧。”第二天,天没亮,母亲就走了。顾明和姜玲娣、吴静娴找了一辆手扶拖拉机送母亲到了荣成。顾明给母亲买了车票,还将身上仅有的二百多元塞到了母亲的衣袋里。这一幕直到很多年后,姜玲娣还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姜玲娣对顾明的婉言拒绝不感到意外。否则,就不是顾明了。但是她的脑海里有一个问号“?”,顾明心中的“女神”早就出国了,而且这还是在学生时代的初恋。但是他就把这个“女神”,作为一生的最爱和寄托,深深地扎根在脑海里,这也未免有些草率,或者说是并不成熟。除非这个女神有超凡的气质或是有适合顾明标准的外貌,那学生时代的顾明有那么成熟吗?姜玲娣不得其解。另外,顾明又拒绝了白玲美记者的求爱,白玲美又是什么样的女子?难道女神比白玲美还要美?姜玲娣是不敢想下去。
这样的念头在姜玲娣的脑海里沉积了好久,至少半年多了。最后好奇心占据了内心,姜玲娣决定去会会白玲美。
姜玲娣在广播站二楼的办公室里见到了白玲美后,顿时,自个儿矮了半截。白玲美是青岛人,母亲早逝。父亲是老干部,在荣成任县长。白玲美毕业于山东大学新闻学专业,原在济南报社工作。因为照顾父亲身体,调到荣成县广播站工作,后任副站长。与姜玲娣白净、丰满、大眼、任性的荣成渔岛姑娘直率性格相比,青岛姑娘白玲美则清丽、纯净、甜美、婉约而性格含蓄。如此反差,令姜玲娣尴尬、侷促、忐忑不安。犹豫半天,只是说,“白站长,我没别的事,只是想见见你。”白玲美原以为基层乡镇来的同志,想反映一些情况,可作为新闻由头,谁知半天没入正题。
“你是姜支书的女儿姜老师吧。你有什么事和什么问题都可以讲。”白玲美先打破僵局。
“那我,”性格直率的姜玲娣憋不住了,“我是想问问你对顾明副书记的看法。”
“顾明副书记?那不是你镇上的书记吗?你不是对他更了解吗?怎么千里迢迢来找我呢?”白站长说的有理,姜玲娣脸涨红了脸。
“白站长”。姜玲娣说道。
“叫我小白吧。”白玲美说道。
“明说了吧,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问你,喜欢不喜欢顾明?”姜玲娣说道。
“吖,难道你喜欢顾明?”白玲美追问道。
“我是喜欢顾明。不过,被他拒绝了,所以,想来问你。”姜玲娣说道。
“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事。大姐,我也不瞒你说,我确实喜欢过顾明,也被他拒绝了。现在早已想通了。”白玲美说道。
“为什么?”姜玲娣问道。
“不为什么。只是感到顾明不是常人。”白玲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出身于干部家庭。从小就有英雄情结,梦想嫁给英雄。顾明是我在基层采风中认识的。最让我欣赏的是前两年,我们这里发生的一次海啸。我们在第一线采访报道,亲眼看到顾明帮助东滩的五保户转移到后崖上。那天风雨特别大,后崖扎棚时,差点被风挂下崖。我看到他的裤管被枝桠划破了,受伤的小腿到大腿,全都是疤痕、肉疙瘩,当时,我就非常感动。雨过天晴。我在崖头的松树旁,表示爱意。顾明很平静地对我说,‘你看到了我腿的伤痕了吧。我是从朝鲜战场上下来的人了,也就是说,经历最残酷的战争洗礼,早已将生死和儿女之情抛掷一边。我感谢毛主席和共产党,把我从死亡线上救回来,保住了我的脑和腿;我也感谢顾大哥掩护了我们,看到许多牺牲的年轻战士用鲜血换来了我们活着的生命,我已经很知足了,也很幸运。现在能活着,不是考虑个人得失和儿女之情,而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如何报答对我们有恩的人和他们的后代。再说,我已经四十多岁岁了,你才二十多岁,年龄又相差很大,个性又不同。我们在一起,会连累你,会对你不公平。当然,不能说你同情我,或者说是怜悯我。但我会冷静思考,我们不合适,我不想再给人添麻烦’。我当时真想痛哭。我忍住了。我后来想他说的有道理。换了我,我也会这样做。”
“你打算今后咋办呢?”姜玲娣问道。
“我想还是要嫁人。我爸要调到威海当人大副主任,到时,我会在威海成家的。我也劝你嫁人吧,顾明这辈子是不会再娶女人的!”白玲美说道。
“当真?”姜玲娣问道。
“真的!”白玲美说道。
“敢打赌!”姜玲娣问道。
“打赌。如果顾明在二十年内娶老婆,我在威海任何一个酒店请你,随便你挑那个酒店。”白玲美说道。
“好,一言为定。如果我输了,我请!”姜玲娣说道。
“好,咱们说定了,我家就我一个,我从今日起,就认你做我的姐姐吧。”白玲美说道。
“滴,鈴——”门铃响了,打断了姜玲娣的沉思。“一凡,回来了。”
“妈,我回来了。你送给顾伯伯的东西,我交给了静娴阿姨。”胡一凡说道。
“知道了,那你去休息吧。”姜玲娣说道。
“妈,时间不早了,你也该早点休息吧。”胡一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