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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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家世溯源(1)

我在中国度过了一生中的大部分时光。我不只出生在那片土地上,而且曾长期居住在那里,从而获得了丰富的人生经验和难以磨灭的友谊。某种精神上必然的纽带关系,把我和这个伟大的国家以及她伟大的人民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很幸运,我在那里度过了童年,并在长大后以传教士的身份再次回来。之后,我做了神学教授和一所大学的校长。1946年,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我被任命为美国驻南京的大使。

谁能想到,1949年时,怀着不满和遗憾,我又最终再次离开了那片当时依旧不幸的土地。

我见证了中国那段沧桑的岁月:腐朽、垂暮的清王朝,理想主义者孙中山早期建立的民国,军阀混战、贪污横行的民国,力求国家统一和现代化的国民政府,狂妄的日本统治下的部分中国,抗日胜利后被内战炮火淹没的中国以及现在共产党统治下的中国。这些不同时期的经历使我清晰地看到,这个有着古老文明的国家在向20世纪的世界靠拢过程中所经历的痛苦。它努力使自己在物质和精神上都跻身于强国的行列。

在过去的八十年中,我清晰地感受到上帝对我生活的指引,但也发现,自己一生中很多重大的选择,都是在外界的束缚下作出的违心之举。一股不属于自身的强大力量,驱使着我去体验新鲜的事物,经受难以预料的磨难。幸运的是,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在对中美文化的关系方面我作出了些许的贡献。虽然现在这种关系出现了明显的裂痕,但不管两国日后的发展会怎样,我对此都深感欣慰。我坚信,随着新的国际民主的发展和世界格局的建立,两者会最终恢复联系,那时双方交往的方式也必将是丰富多彩的。

我的父母都是移民,我出生于两大历史悠久的勇敢开拓者家族。

司徒尔特家族最早来到美洲大陆的是阿奇巴尔德·司徒尔特,他原是出生在爱尔兰的苏格兰人。据说,他是后来成为司徒尔特城堡伯爵的阿契尔特里的后裔,由于参加反抗宗教迫害的运动,被迫逃到了美国的宾夕法尼亚州。当时和他一起的还有他的两个哥哥——大卫和约翰。

七年之后,他的亲属也跟了过来。阿奇巴尔德一家定居在了弗吉尼亚州韦恩斯博罗附近的一座农场,他的四个孩子长大后分别在南部和东部的州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四个孩子中,亚历山大先后担任过菲尔莫尔总统内阁的内政部长和弗吉尼亚大学的校长;另一个儿子杰伯在南方的军队中担任骑兵指挥官。杰伯非常勇敢,据说在一次战役中他受了重伤,要被带离战场,战友们呼喊着他的名字向他告别,他大声向战友们喊道:“快回去,快回去!你们要在战场上像我一样完成自己的使命!”

在弗吉尼亚州的奥古斯塔县,有个叫沃克科里克的地方,约翰·司徒尔特原本住在这里。后来,他搬去了斯汤顿。他的孙子罗伯特·司徒尔特在当地基督教的长老会当牧师的时候,曾乘坐一辆带篷马车在弗吉尼亚州的河谷地和肯塔基州(当时属于弗吉尼亚州)的荒野来回奔波,成为当地宗教传播的先行者。他帮助肯塔基州的列克星敦建立起一座学院——特兰西瓦尼亚学院,并在那里教拉丁文和希腊文。有一段时间,他还担任学院的院长。

罗伯特·司徒尔特的妻子哈娜·托德是玛丽·托德的姑姑,而玛丽·托德后来成了亚伯拉罕·林肯的妻子。因此,罗伯特的儿子大卫(我的祖父)就成了林肯夫人的表哥。他的另一个儿子约翰·T.司徒尔特从森特里学院毕业后,和林肯一起从事法律工作。我一直不知道两个家族之间的关系,直到十一岁那年我回到美国。当时我住在阿拉巴马州的莫比尔,这个消息吓坏了我和弟弟。我们本来就因为来自中国遭到那些南方朋友的注意,现在他们如果知道我们家族与林肯家族的关系,可能我们的生命安全都会受到威胁了。

大卫·托德·司徒尔特,我的爷爷,他是肯塔基州谢尔比维尔的司徒尔特女子学院的创建人,也是该学院的第一任院长,妇女教育的倡导者。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父亲,于1840年12月2日出生在谢尔比维尔。父亲曾就读于宾夕法尼亚的华盛顿学院、杰弗逊学院以及肯德基的森特里学院,他毕业后做了四年的老师,然后进入普林斯顿神学院学习神学。1868年,身在中国的约翰·倪维斯博士给他寄来了一封信。信中的内容让他激动不已,使他决定到国外去进行传教事业。

这一年,国外传教执行委员会派出了三名传教士到中国。他们先到纽约,穿过巴拿马海峡,到旧金山,经过两个多月的行程,横穿太平洋到达了上海。

在距上海一百多英里的杭州,约翰·林顿留了下来,并在这里度过了四十六年的传教生活。

父亲到达杭州的时候是1868年,那时他还是单身。父亲的前任牧师殷斯里一直坚持和中国人住在一起,深信只有这样才能学好中文。

所以父亲效仿他的前任,在一家鸦片馆的楼上租了一个房间,雇佣了一个厨子照顾他的生活。因为那个厨子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因此父亲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五年之后,因为经常外出,忙碌和艰辛累垮了他的身体,他被送回美国接受疗养。这段时间,他不仅很快恢复了健康,而且还找到了日后健康的保证——他结束了单身生活,娶了玛丽·路易萨·赫顿做妻子。她来自莫比尔市,她的父亲古斯塔瓦斯·赫顿是当地的法官,并且是市现行教育系统的创始人之一,曾一度担任过莫比尔市的市长。玛丽·赫顿当时被称为“玛丽小姐”。南北战争后,她在贫困的南方成立了一所女子学校,并以自己的名字命名。这所学校受到了来自南方各州的注意,很快就享有名气,它的创办人“玛丽小姐”也同样得到了广泛的关注。有人曾夸奖说她是“一位优秀的妇女,拥有特别的才华和社交天赋”。她的歌唱得也很动听,拥有一副令人艳羡的好嗓子,很多人建议她去德国学习音乐。但她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陪同丈夫来到遥远陌生的中国。她将学校交给了助手玛丽·拜格比管理。玛丽·拜格比将学校的名字改成了拜格比女子学院,经营了二十五年。

母亲决定去国外做传教士是有她的想法的。她曾和一位军队里面的海军军官订过婚,但那个军官在一次战役中阵亡了。虽然在朋友看来,她的这个想法荒唐、冲动,但母亲坚持了她的决定。经过几次和国外传教团的执行秘书约翰·雷登·威尔逊牧师的通信后,威尔逊建议她可以去参加长老会举办的一个会议,那里有个年轻的传教士刚从国外回来,从他那里她可以得到传教工作的最新资料。她听从了威尔逊的建议。这个举动促成了威尔逊为一个单身传教士所作的婚姻安排。

作为大儿子的我,被父母取名为约翰·雷登·司徒尔特,不知是否包含了他们对威尔逊教授的感谢。

对年轻传教士来说,威尔逊充满了魅力。南北战争前,他作为最早的传教士之一,在非洲传播福音。他曾捕获过活的猩猩,并将它带回了美国。之后,因为身体不好,他只好留在了美国。最初,他担任国外传教派遣机构的秘书。南北分裂时期,他成为南方分会的秘书。

在1874年夏天,父亲再次乘船回到了杭州,这次他的身边多了母亲。

杭州历史悠久,是中国最美丽的城市之一。群山环绕的西湖、汹涌壮阔的钱塘江……杭州的景色多次出现在中国的文学、艺术作品中。马可波罗的书中也提到杭州的雄壮美丽,他还细致地描绘了杭州的运河、桥梁和道路。宋朝的时候,北方民族入侵,朝廷逃难,就将杭州作为临时的都城。而最为中国人所熟知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也显现出了这座城市的魅力。

父亲再次回到杭州的时候,城区仍然残留着大量十年前太平天国破坏的痕迹,周围郊区的乡村相对保存得比较完好。美丽的乡间景色给母亲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街道上,零星的摊位预示着它的商业正在复苏。这里最有名的商品就是茶、丝绸和纸扇。

刚来到杭州的传教团,在城内的城隍山上得到了一块土地,山坡上是一些寺庙和官员的宅院。传教团所在的地方在省财政厅的住宅正上方,上下相对。一次,厅长的儿子得了病,请来的医生和风水先生把病因归结为山上的传教士,说是因为洋人散发出的邪气造成的。当地的官员们相信了这种说法,他们编造了各种理由,并在杭州城的另一端为传教士们找了一块更大的地方,要求传教团搬离城隍山。传教团接受了这一要求。新的地方处在杭州最贫困的区域,太平天国时期遭受了最大程度的破坏。杭州地方的官员在那里修建了一座教堂、一所学校和供传教士们居住的房屋。传教士住所旁边的街道成为了后来的“基督巷”。

除了在穷困百姓中间传播福音,我的父亲和母亲都致力于当地的教育工作。父亲创办了一所男校,但没过多久就在传教团的要求下关闭了。他们认为父亲的举动是不务正业的表现,不是传教士职责范围内的工作。但父亲还是通过个人的努力,为几个学习成绩好的孩子提供了上学的机会。在之后的很多年里,他们都成为了教区最优秀的中国员工。相对来说,母亲的工作则要成功得多,她协助创办了中国第二座女子学校。在她担任校长的多年时间里,学校的数量和影响力都在逐步地扩大。母亲的那所学校后来并入了杭州基督教协和女子学校。

父母在杭州生了四个儿子,分别是约翰·雷登、大卫·托德、瓦润·赫顿和罗伯特·克尔克兰。我们兄弟四个人是当时教区仅有的外国孩子,这种状况持续了很多年。因此在那段时间里,我们得到了教区所有人的喜爱。后来长大了,我会时常想起父母对我们的教育,他们慈祥、可敬,那段记忆中充满了他们带给我的欢笑声。

记得去杭州的景区游玩,我们一起采摘草莓,野餐。春天的山上开满了火红的杜鹃花。在山顶上有一座古庙,阴凉潮湿,是探险和追捕游戏的最佳场所。后来,这座古庙也成了教区避暑休息的地方。

一年夏天,我们跟着父亲去了山东省的烟台,在海边的一个峭壁上度过了整个炎热的夏季。记得有一次,我们坐骡子拉的轿子,到登州去看望父亲的朋友狄考文博士,他是个著名的传教士学者,这次经历令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