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歌:书绝天下,泪断成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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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太皇太后

正位上,人影微震。

所有人的脸色都极其复杂,即便是徐昕昕也不得不琢磨这人在打什么算盘,而徐谌却是想,公主这般说,莫非是父亲大人与公主说了什么?

伊赫又向她睇了一眼,伊赫身侧的闫可帆皱眉,微微将视线落在正位人之上。

皇甫衍没料到她会如此,旋即迅速的回复过来,声音很淡,像是说给其他人听的,“姑姑何罪之有?”

解忧一一陈述道,“解忧之前未得命令私自离宫,无视宫廷礼法,是一罪,先帝待解忧如亲妹妹,先帝大行解忧未能在先帝灵前守灵,也未给先帝上香吊唁,是不孝,是二罪,解忧深居宫中,锦衣玉食,一身荣华富贵,却不懂感恩赐予解忧这一切的先帝,还妄想奢求更多,甚至与先帝负气,不得已离宫,是解忧贪婪,是第三罪,解忧身为前朝公主,不懂为晋国分忧,甚至还有复前朝的大不敬念头,在如今大晋国下,解忧生出这样的念头,是解忧太过狂妄,是其四罪,解忧知罪也认罪,如今解忧不奢求太多,只想请皇上让解忧重回宫中,解忧必为先帝守灵三月,以感先帝之恩,从此解忧也必日夜虔诚思过,不再为皇室添烦扰,舍弃前朝,忠于晋国!”

她的理由,也是说给别人听的,嗯,人多,也好。

至少比她独自面对他时说这些强多了,有人在,至少她说的话很有凭证,不管是被人看做想着急回宫享受荣华富贵,还是有其他想复前朝的想法,至少,他的回答,也有凭证,他应,她便回宫,若不应……

他不会不答应的,她说的这般好,连她自己都被惊艳,若是拒绝,倒显得让他人说皇上小气,姑姑认错想回宫,怎有不答应的理由,何况这公主只是离宫,细数的几条罪说大也不大,并未有大过错。

从她说出这段话时,已经有很多人震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又悠然加深了几分。

很是刺眼。

犹如他此刻看她的眸光。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微微颤动,五指成爪,深抓在手心。

嗯,他似乎生气了,只是这么多人,他得压抑,他得忍。

她忽然庆幸,还好不是单独和他说,不然她的肩膀身子不知道会不会被他捏碎。

她知道,这一回宫,兴许她与他,要想走到一起,会以往更难,更或者——再也没有可能。

徐菱光让她回宫,怎么可能只是如此简单,她猜不出待她回宫,等待她的,又是何种狂风暴雨。

“姑姑离宫,必是喜爱宫外无忧自由的日子,这会儿怎又舍得回宫,如若姑姑只是想感恩先帝想为先帝守灵,朕自然会允,姑姑又何必非得回宫,何况这些也并不是大罪,朕今日见到姑姑难得高兴,这些小罪便可免了。”

她思虑的时间,他也早已想好了回答,将她的要求渐渐逼了回去,不给她任何留情的机会。

可是,除了回宫,她没有办法。

“多谢皇上赦免解忧之罪,可宫外虽自由,却生活极苦,不及宫中万分之一,解忧自小过惯了宫中生活,也已把那儿当成了唯一的家,解忧不能离开自己的家。”

她正着身体,即便跪着,也是正眼看着他。

他的嗓音,有些压制,“姑姑不需要再仔细考虑吗?”

还在迂回,试图改变她的决定,试图从她口中听出不一样的回答。

她很倔,要做的事情,会做的彻彻底底,他领教过的。

无论是她负气离宫,还是她生气责怪他,他都会用最缱绻的方式哄她,可这次不同了,她眼底的决然很深,何况这么多人,他甚至不能当面问她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坚决。

他曾想过用无数种方法让她回宫,但却绝不是现在,绝对不行!

他此刻更不能忍的,是现在她对他的语气,毕恭毕敬,卑微屈膝,他是皇帝,有人这样与他说话是天经地义,可独独她这般,令他很不舒服。

她从来对他没有过的。

这种婉转虚假的交谈方式,已在他心底蕴起了火,假话她可以刻意说给周围那么多人听,那她的真话呢?

解忧手低额首,行了伏拜大礼,“皇上,解忧心意已决。”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只有两个选择。

无论哪一个都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只是,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的回音,青旋亮耳,连徐昕昕都为之一颤,身体冷不防一震,稍稍撇了一眼自己身侧怒容冷盛的少年。

“冥解忧,皇宫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他微微发怒了,威慑力很大,比起她对他下跪,仿佛皇帝的怒意才让几人更是震惊。

皇上这一个多月自处理政事以来,平素都是极为谦佳模样,徐谌甚至很少见皇上发过火,这公主几句话竟敢把皇上惹成这样?

再者,这公主虽是前朝公主,皇上只是不想让她回宫,也不至于发怒,这怒来的有些莫名其妙,只是,这皇上毕竟是在自家府上失控的,若发生了什么,对徐府极为不好。

徐谌暗暗捏了把汗。

“若皇上不应解忧请求,解忧宁愿在此长跪不起!”对他莫名的发怒,她心底也是冷颤,可一想到那遗诏,她又坚决加重了音,“恳请皇上同意解忧这点小小的恩求。”

气氛,又有些沉默了。

人家姑侄俩谈话,似乎这些外人没有任何插话的余地。

踱了眼众人的脸色,徐昕昕心内思量了一遍,偏向自己身侧的少年,欲开口说几句劝慰的话,“皇上,解忧公主毕竟是先帝妹妹,对兄长有一份孝敬心也不为过,何况公主也是您姑姑,皇上您何不——”

“你闭嘴!”

众人抽吸了一口凉气,其中徐昕昕脸色最为惨白,浑身又一次颤了颤。

解忧却轻轻笑了笑。

这个很快便贵为九五之尊的男子,蕴发了无穷的怒意,似乎谁招惹上便是谁倒霉,徐昕昕自然不懂这公主回宫中间还有哪些联系,只道是皇帝仅仅不想让这公主回宫而已,自己便想劝说几句,若是皇上因她的话而改变了主意,那她在他身侧的位置又得往上提一提。

她哪知道,换来的却是皇帝一句怒吼,似乎可以没有任何缘由,她连想好的一串话都还未说话,便被他无情打断。

徐昕昕心里忽即有些委屈,咬了咬唇,试图挽回什么,娇嫣道,“皇上……”

身侧的少年却没有理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直接从另一侧走出座子,微微蹲伏在堂中跪着的蓝衣少女面前,不顾及什么,说着他们之间的悄悄话。

他靠得很近,呢喃在她耳侧的话语清晰,只有两人听得见的,轻声细语,“为什么突然要回宫?”

她微微仰头,也贴紧他耳廓边,“那你为什么把我放在佛柳山庄,不让我出去?”

他久久没有说话,她却突然又轻声道,“我不是犯人,用不着你囚禁,如果你一定要问为什么,那便是我厌倦了与你这样的关系,这很让我丢脸,宫中繁华富贵,我还能受人敬仰,这么好的一个地方,我做什么不回去。”

“你在说谎。”他的声音嘶哑微颤,听到她说厌倦那种关系,心底像撕裂一样,却又竭力在压制自己,“是不是徐菱光跟你说了不该说的?”

在其他人看来,两人说着悄悄话,除了知道公主开了口,皇帝脸色不好之外,其余一概听不清。

她又轻轻笑了笑。

“是我自己想要回宫,因为你给不了我要的。”

怔怔的眼瞳,望着他,就当她累了,这样的关系,她维持不下去,当她懦弱无能,没有勇气往前走下去。

“你到底要什么?只要你说,我给得起。”他似乎没了耐心与她温和交谈。

她苦笑,他凭什么认为他给得起?如若说她想当他的皇后,并且后宫只能有她一人,他能做到吗?

不可能,别说太后不允许,大臣也不会有谁同意。

算了,皇后那个位置太惹眼,她压根没想过,连公主这两个字都不想要,还管什么皇后,何况他能不能做皇帝都是个问题。

她知道他想要这个位子,她又怎会不支持他。

当初琪妃嫂嫂便牺牲了自己,如今不过是轮到她而已,她没为他做过什么,甚至老觉得他对不起她似的,其实是她太偏执。

就这一次,她不想因自己毁了他。

她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带有挑衅性的清婉撩转,加重音调,满堂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若我说我想要皇帝这个宝座,皇上,您也要给吗?”

太悖逆不道,连为官十余载的徐谌都不得不震惊,一个小女子,竟敢对皇帝说出这样的话!

他虽知这公主是东明帝的女儿,自晋国建立到如今,也有不少关于这前朝公主想复东海的谣言,但他只当是笑话,一个小小女孩,怎么可能做到。

如今看来,这个快十六岁及龄的女子,胆子倒是挺大,竟敢与新帝说这话,莫非外头那些谣言是真的?

先帝的死,的确让人捉摸不清,先帝如何死的,又是何时死的,朝中大臣无人知晓,直至那日父亲大人再次闯了先帝寝宫,才知先帝已死去多日,而那时的皇上却不在宫中,这位公主也是不知所踪。

甚至有人传言,两人有情义私奔了去,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直到父亲与蔺平为皇位继承之事撕破了脸皮,约了三日,而刚好在那第三日,皇上终于回来,顺利继承先帝遗诏,这谣言才不攻而破。

而前太子与三皇子之死,也是疑点重重,那叫铃木的宫婢被先帝下令斩死,有心人想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而那水沟寨,捉拿他们归案的人,是当今皇上……

这公主曾经莫非真的与皇上合谋,做了诸多事以求复东海?而今皇上得到了自己要的,登上这帝位,便与这公主翻了脸?

皇家之事,最忌谈论,父亲如此告诫过他,他平日也只当闲言听了,那些传闻在皇亲国戚亦或朝堂大臣中,都是众所周知的,只是不知传言真假而已。

只是看当下情形,与那谣言八九不离十,难怪皇上听到公主要回宫如此发怒,大底是又怕这公主有其他想复前朝心思。

毕竟一个前朝公主待在皇宫,对于帝王来说,并不安全。

解忧还是挂着不咸不淡的笑容,知道传递在她身上的目光不仅灼热还有几分深蕴意味。

徐昕昕突然看好戏似的瞧着她,仿佛比起皇帝对她的怒吼,她这话才是真的找死。

勾弋几人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除了伊赫突有的一声轻嗤。

徐谌身侧的徐骢,看她的目光提了提,深眸里思虑什么。

而她眼前双瞳蕴着星光的少年,怔凝了许久,忽即低言温怒道,“冥解忧,我不允许你以这种方式回宫,绝不会!”

休想用无所谓的话来激怒他,挑起他的怒意,他再对她的话不悦,也不会失去此刻的理智。

紫色衣袖微扫,人影已回到座子上,伴随沉沉的嗓音,“这话朕只当姑姑是玩笑话,若是这里哪一个人嘴碎说了出去,小心自己脑袋!”

众人微惊,心下明了,半句也不敢开口。

几个侍婢侍卫也皆是惊惧,连冯榆也没得半句话。

高位上的少年对着解忧,又换了淡淡的语气,“姑姑既然已经离宫,那便在外头好好待着,至于姑姑祭拜先帝守灵之事,若姑姑愿意,朕允许姑姑进宫于奉天殿守灵一月,其后自行离开。”

“皇上……”解忧听言一急,正待还要说什么,堂外赫然响起一道傲然的声音,苍老哑哑却不失威严。

“解忧公主口出狂言,以下犯上,对皇帝大不敬,皇帝怎可如此轻易饶恕!”

很多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解忧只见众人又是一惊,纷纷扭头朝外边看去。

解忧跪着,也不知背后是个什么情况,想要探个明白,却见堂中的人齐刷刷花白了脸,因为那高位上的少年,率先站了起来,绕过她身侧,迎了上去,甚至微微屈身。

“儿臣给母后,皇祖母请安。”

众人见皇帝都屈礼,当下皆掀衣大跪,当即一大片的呼唤声。

解忧不知身后有多少人,只捡了几个重点,太皇太后,太后,六公主。

似乎……人又多了。

解忧扭了头过去,终是看清了后边的阵仗,进来的几人方好停定脚步,站中间的妇人玄色服袍,白发苍苍,远看还犹似一位慈祥的老奶奶,近看却还是不得不佩服这把年纪还能有这般威严霸气。

老奶奶目光在跪下的人上微扫,又在年轻的皇帝身上提了提。

解忧看去,中间伊始,右边虚浮搀着的是徐碧韵徐太后,边上几位宫婢伺候着,左边是六公主,比起徐太后,那老奶奶似是比较偏重六公主,虽左右两边是她俩搀着,却还是微微靠近六公主这侧。

几个婢子朝皇帝行礼,而六公主有特权,无需朝皇帝行礼,徐太后更是不用。

六公主搀扶着那老奶奶从一路跪伏的人影中走过,老奶奶坐在了最主位上,徐太后选了个旁侧的位子,六公主则是站在老奶奶的斜后侧。

这里最大的主,显然已经不是他,只得站在下方。

没人让众人起身,众人也不敢起,身子挪了半圈,面朝最上位的人。

太皇太后,皇甫劦的亲母,他的亲祖母,这里除了徐太后、六公主以及他,怕是没有人见过这位太皇太后,即便是解忧也只知道,却不认识,今日得以瞧见真颜。

自晋国建立之初,便知有这么一位太后的存在,只是这太后不喜喧哗,从未进宫,也从未人眼前露过脸,听说一直是在相国寺养老,不怎么待见人。

今日却是有些蹊跷,怎会来徐府凑这热闹?

徐太后这倒还好说,徐家是她母家,徐菱光病着,作为女儿的她来看望自是合情合理。

解忧一直没动过,也还是跪着,整个大堂呼啦一圈跪着的人,不差她一个,而身侧多了抹站立的紫衣身影。

只听他道,“恕孙儿冒昧,不知皇祖母怎会亲临至此?”

“怎的,这徐府允得皇帝来,哀家便不能来了?”太皇太后轻责质问道。

皇甫衍立即道,“孙儿不敢,孙儿只是谨记皇祖母不喜喧闹,徐府人多耳咂,怕违了皇祖母凤体。”

太皇太后柔了声,“这儿的确是挺闹腾,哀家才进来便吵得哀家不宁,竟然还有人放肆宣言要皇帝的宝座,这人当真是极大的胆子。”

解忧只得苦笑倒霉,若是知道有这么一尊佛在后头,自己咬舌也觉不说这话,只得更恨自己怎么偏说这种话,还说的这般大声。

果然自己惹的祸,自己得受着。

“皇祖母,您没听皇上方才说是玩笑话吗?这事儿可不能放心上。”六公主笑道,过去给太皇太后按了按摩,“皇祖母,您看,这下面的人还跪着呢。”

太皇太后想想也是,便道,“好了,都起来吧。”

一声起,谢了恩,跪伏的人起身,给闪到一边,堂中央只剩得两个人。

紫衣少年依旧站着,身侧的蓝衣少女仍是跪着。

解忧可没忘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要是这时候站起来,没准又得有麻烦,太皇太后叫人起身,也没准不包括她,所以她还是跪着的好。

太皇太后的气场很大,当下便在她身上划过一眼,“你便是解忧公主?”

解忧抬头,“是。”

上面太皇太后却足足盯了她有一瞬,最终轻轻呢喃了一句,略有叹气之声,“还真是有点像。”

六公主也不知这什么意思,向解忧递去了几眼,实在看不出她这容颜有何特别之处,平平凡凡一张脸,跟谁像?

解忧却不明白,太皇太后怎会叹气?

“哀家方才听解忧公主要回宫,皇上不允许?”太皇太后直接转移话题,令人一瞬反应过来,疑问虽指着皇帝,却还是看着解忧。

解忧苦笑,嘚,为了让她回宫,徐太后连太皇太后都请动了,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是皇帝,在这里,却没有多余说话的份,一个徐太后,一个太皇太后,若是她俩都同意她回宫,他敢反对吗?要用什么理由反对?

她不想让他与这些女人撕破脸皮,他羽翼未满,现在也不能这么做。

解忧抢先了话头,没有让他有开口的机会,朝上面人道,“太皇太后明鉴,解忧回宫只是想送先帝最后一程,绝无祸乱晋国之意,先帝在前,解忧未能尽兄妹孝义,心里极是遗憾,如今先帝已去,解忧想为先帝做些什么,不然解忧一辈子都过不去,解忧恳请太皇太后成全解忧一点孝义之心,让解忧回宫。”

她求的,是太皇太后。

“果然是懂得孝义的孩子,先帝若知解忧公主如此为他想,便也会感到安心。”徐太后眉眼一挑,又朝太皇太后道,“解忧公主对之前之事已知悔改,母后,您不如便成了解忧公主这心思。”

年纪轻轻的皇帝早已深锁眉头,目光在六公主身上提了提,六公主也是一脸无奈状摇了摇头,她知道皇帝希望她说说话,别让冥解忧回宫。

可太皇太后是徐太后请来的,两位太后怕早是有了约定,她说话又做得了何用。

太皇太后盯着下方,叹了气,“孩子,你可真愿意回宫?”

他站得与解忧近,解忧何曾感觉不到他的蠢蠢欲动。

她轻轻扯了扯他的一片衣角,他怔了怔。

她却已先开了口,“解忧愿意。”

太皇太后又道,加重了语气,“哀家怕你日后后悔,你现下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徐太后皱眉,心内微微一沉,稍稍撇了眼高位上的人,好不容易这丫头自己愿意回宫,太皇太后怎还给她机会反悔?

六公主也是不解,又听得下面声音传上来,才稍稍松了口气。

“解忧不悔。”

拉他衣角的手,重了重。

太皇太后未多说,对皇帝道,“皇上似乎有话要说?”

众多目光又锁在皇帝身上。

只见他上前一步,无形之中也轻轻松落了她秘密扯他衣角的手,对太皇太后清儒道,“既然姑姑愿意回宫,孙儿自然应允,不过方才孙儿去蔺府,听蔺相说姑姑曾在冬草堂住过一段时日,落下了些东西,孙儿也略感身体不适,想去冬草堂瞧瞧,正好与姑姑一道过去取东西。”

太皇太后瞧了徐太后一眼,只略怪道,“皇上身体微恙怎也不请太医瞧瞧,也罢,哀家住相国寺时那蔺家小儿也来瞧过哀家几次,他的医术哀家是信得过,皇上初掌政事,国事繁忙,但也不能忘了自己身体。”

“孙儿谨记。”

解忧跪的开始发麻,除了皇甫劦,她也没对谁行过大礼跪过谁,更没跪过如此久,方才蹲麻了,如今又跪麻了,膝盖早已承受不住。

拿手微微锤了锤,却还是不解麻痛。

上头太皇太后似也不忍,又传来柔和的声音,“皇上既然这么提议,解忧公主便与皇上一道去趟冬草堂,先起身吧。”

解忧赶紧低头,“谢太皇太后。”

得以解脱,解忧也恨不得自己立即站起来松松腿,可无奈腿疼得厉害,站起的一瞬眼前一软,差点又与地面接触。

一双手及时的扶住了她,明亮的紫色衣衫,独属他的颜色。

她不敢去看他,只是低了眸,轻轻抽出手,说了句“谢皇上。”便退到一边。

堂众人自然也当这只是一个小插曲,除了徐昕昕冷嗤了一下,心道不过跪了一会,这就受不住了,怕是故意的吧,明知道皇上就在身边,在太皇太后与姑母的眼皮底下,她居然也能这般矫情,果然如外头所言,不是省油的灯!

早听说皇上与解忧公主牵扯不清,徐昕昕只是没料到,她会是解忧公主。

解忧的左边是皇甫衍,右边却是闫可帆。

她软倒那一瞬,闫可帆甚至也已本能的微微抻出手,只是看到有人比他快,他只得不着痕迹的又退了回去。

堂中兴许没有多少人看到闫可帆这一动作,即便皇帝,但闫可帆身侧的伊赫,却是将这瞧得清楚,眉头已打了结。

徐太后见状,没说什么,只笑着朝太皇太后道,“母后,您看如今解忧公主都回宫了,宫里头必然是热闹得很,母后常待相国寺必也烦闷,宫里也难得一家子齐聚一堂,不如母后也随儿臣一回心愿,今儿个便随儿臣进宫小住几日可好?”

太皇太后却突然轻嗤了一声,“宫里头没人不起闹,谁又能闹得起来。”

徐太后沉眸,微微变了脸色,这话似是直接指她,无风不起浪,她这太后却还偏得要掀起一股风浪。

又听太皇太后说道,“罢了,解忧公主未尽兄妹孝义,哀家又何尝不是未尽母子情谊,这么多年,哀家都未踏出相国寺一步,也从未去看望过劦儿,是为母之过。”

“皇祖母。”

听得太皇太后的遗憾之心,六公主在她身侧轻低了身下来,安慰道,“皇祖母虽不见父皇,却也时时刻刻牵挂父皇,父皇也经常念叨皇祖母,阿若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这份母子情谊是谁也夺不去的,父皇虽已去,但父皇绝不会怨皇祖母,皇祖母也可不必太过自责。”

叹了声,轻抚了抚六公主的侧脸,轻道,“傻丫头,这么多年,也就你能懂哀家,能与哀家说上话了。”

“皇祖母是若的奶奶,阿若不与自家奶奶说话,还与谁说话。”六公主嗔笑道,“不如奶奶便回一次宫,再说解忧姑姑回宫是您允许的,若是您不回宫给解忧姑姑撑撑腰,指不定解忧姑姑得被人欺负了去。”

说着,瞄了一眼徐太后。

“丫头这么一提,好像哀家还不得不回了。”太皇太后笑了笑。

“本来就是嘛。”六公主顺着老人家的意,囔囔道。

“也罢,便顺你这丫头一回。”

解忧看着上头祖母孙女和乐的一面,不免有些感触,六公主不过稍长她两岁,才华样貌智慧超了她十万八千里,如今在皇帝面前都可以免跪,在太皇太后面前又能撒娇,哪个见了都给几分面子,要什么有什么。

可她呢,想要点什么,还要求人呢。

没人罩着她,没人能与她这么说笑,没有亲人,还被人处处算计,她又处处自卫提防,这才暗想,她从来都是一个人。

至始至终,一个人。

她有点想父皇了,那个会允许她在他怀里撒娇,在她面前永远是一副温和笑脸,会给她扎小辫子,会任她胡乱所为,事后又不忍轻责她,会在她做了坏事后给她讲道理,会在她生病时焦急,还会赶走所有宫婢,给她轻声的唱歌,会在离自己大限将至,还仍然迎着笑脸陪她过完最后一个生辰的父皇。

父皇,她的父皇,早已不在了。

听得太皇太后的话,徐太后却冷了气场,太皇太后回不回宫并不会干扰什么,方才只不过是顺便提一提,想起当年太皇太后与先帝母子两永不相见的约定,徐太后以为即便她提了,太皇太后也不会回宫,岂知六公主两句话将人给带入了宫。

是啊,先帝已经死了,即便太皇太后回宫,也不会破那约定——永不相见!

徐太后起来,低身道,“母后既要回宫,儿臣立即着人去打点,等儿臣看过重病的父亲,便与母后一道回宫。”

“还是莫劳烦太后了,哀家一切由负责,阿若既然太后要看病重的父亲,这徐府哀家也待不起,哀家先与阿若回宫,太后看完了徐相便再行回宫吧。”

徐太后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低首连点。

一会儿之后,太皇太后一行人散去,徐太后去了书房,众人躬身送人远去,堂中人已零落无几,不过念在皇帝还在,众人也不敢有所多余的动作。

徐昕昕却在这时上前来,低了一身,“皇上,姑母正在看望爷爷,皇上若想见爷爷还得等一时半会儿,徐家后院的忍冬花开的好,皇上可否赏脸与昕昕一起去赏赏花?”

名义是赏花,别的心思,在堂的人谁不知。

皇帝却是没理徐昕昕,反而看向了冥解忧,直勾勾的眼神,似乎要生生把她挖了一样。

解忧却是忽然保持着良好的笑容,抬头道,“徐二小姐说的不错,大冬天的没什么花可赏的,皇上可不要错过了这机会,解忧还有事与徐家大小姐商谈,不打扰皇上与徐二小姐赏花。”

半响。

“好。”

淡淡一个字从他唇边弹出。

没有指明谁,不知是应了徐昕昕,还是应了她。

她只知道徐昕昕得意朝她轻笑,应该是应了徐昕昕吧,这么好的美景,若是她也不愿舍得错过。

好一个不打扰,他巴不得她不打扰。

明明已经与他断了关系,可见他又能即刻与别的女子搭上,她心里总之不乐见。

“解忧先行告退。”

说完,直接扭头就走,不给他再有开口的机会。

转身一刹,解忧抬着的笑容终是冷了下来,偏不巧伊赫看了过来,对她这突然而来的改变很是不解,解忧有种砸死自己的冲动了,为什么每次都让这伊赫看了笑话去。

臭伊赫,死伊赫,当她欠你的么!

早知道,应该装到底,到底还是自己太嫩,连多装一会儿都觉得瘆的慌。

笑话就笑话吧,被他笑的次数还少么。

不过,走出大堂许远,解忧又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该拉个家仆或侍女问问,这徐家也忒大了点,她忘了徐银楹住哪。

怎么越走感觉越偏僻了呢,这个大的府,连个人影也不见,即便见到一个,等她追过去,老不见了影子,一次次都是。

越想又越气,府里皇帝太后都在,所有人肯定是忙前忙后去那两人眼前显摆,哪个家仆侍女还管她这破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