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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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张守珪诱番得虏首李林甫毒计害储君(2)

张说、源乾曜,先后病殁,韩休与萧嵩,因屡有争议,一并罢去,亦相继告终。玄宗乃用京兆尹裴耀卿为侍中,知制诰兼工部侍郎张九龄为中书令,吏部侍郎李林甫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耀卿与九龄友善,同秉国政,独李林甫阴柔奸狡,与二人志趣不同,因此积不相容,遂生出许多阴谋诡计,搅乱唐朝。林甫系长平肃王叔良曾孙,叔良即太祖第六子。小字哥奴,素性狡狯,为舅氏姜皎所爱。皎与源乾曜通姻,乾曜子絜,为林甫求司门郎中,乾曜摇首道:“郎官应得才望,哥奴岂堪任郎中么?”林甫多方运动,得任国子司业。宇文融为御史中丞,引与同列,因累任刑、吏二部侍郎。侍中裴光庭妻,系武三思女,林甫尝与有私。高力士也尝往来裴宅。及光庭去世,裴妻武氏,索性明目张胆,与林甫结成不解缘,事见林甫本传,并非诬渎。

乃托力士代他吹嘘,荐林甫为相。力士因相位重大,不易荐引,特替他想出一法,打通内线,期得如愿。看官阅过上文,应早知后宫专宠,是武惠妃,惠妃图后不成,乃改谋易储。寿王清系妃所出,年已渐长,宠逾诸子,渐渐有夺储的现象。力士趁这机会,进白惠妃,但说林甫愿保护寿王,但乞妃为内援,令登相位,必可尽力。惠妃正欲得一外助,遂竭力撺掇玄宗,进相林甫。玄宗惟言是从,竟擢林甫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林甫乃极力助妃,阴伺太子及诸王过失,以便进谗。

会寿王纳妃杨氏,寿王妹咸宜公主,下嫁杨洄,玄宗令诸子一律更名。

太子嗣谦,改名为瑛,长子嗣直,改名为琮,三子嗣昇,前改名为浚,至是又改名为琬,四子嗣真,改名为琰,五子嗣初,改名为瑶,六子嗣玄,改名为琬,八子涺,改名为琚,寿王清,亦改名为瑁,此外尚有十余子,如璲、琦、璬、璘、玢、环、瑝、玼、珪、珙、瑱、璇等,偏旁初皆从水,至是尽易新名。太子瑛及弟鄂王瑶、光王琚,均因生母失宠,有怨望语。林甫偶有所闻,遂告附马都尉杨洄,令入白惠妃。惠妃乘玄宗入宫,即向前跪下,乞请退居闲室。玄宗惊问何故?惠妃未曾出言,先已泪下,呜咽许久,才断断续续的说道:“太子阴结党羽,将害妾母子,且指斥陛下。妾想太子久已正位,关系国本,若使太子不安,宁可将妾废置,陛下也免得受谤哩。”以退为进,确是狡妇口吻。

玄宗听到此言,忍不住拍案道:“岂有此理?他本非嫡出,明日便当废去。”惠妃又进言道:“鄂王、光王,也与太子同党,若太子一动,二王亦将生变,不如俯从妾言为是。”再激动玄宗数语。并牵及二王,刁极恶极。

玄宗益怒道:“瑶、琚也这般不肖,当一并废去。”惠妃见玄宗已经中计,反带哭带劝,请玄宗息怒保身。看官!你想这溺爱不明的玄宗皇帝,尚能逃得出艳妃掌中么?当下扶起惠妃,替他拭泪,也好言慰解一番。是夕,便与惠妃同寝。一宵无话,次日视朝,即面谕宰相,拟废太子及鄂、光二王。张九龄抗奏道:“陛下践祚将三十年,太子诸王,不离深宫,日受圣训,天下皆庆陛下享国长久,子孙蕃昌,今三子皆已成人,不闻大过,陛下奈何轻信蜚言,遂欲废黜呢?从前晋献公听信骊姬,杀太子申生,三世大乱。汉武帝信江充言,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晋惠帝用贾后谗,废愍怀太子,中原涂炭。隋文帝纳独孤后语,黜太子勇,改立炀帝,遂失天下。古人有言:‘前车覆,后车鉴。’陛下必欲出此,臣不敢奉诏。”言亦痛切。玄宗默然无语,面有愠色。九龄却毫不改容,徐徐引退。及散朝后,惠妃密使宫奴牛贵儿,走白九龄道:“有废必有兴,公若肯援助,相位可长处了。”九龄怒叱道:“宫阃怎得与外事?休再向我饶舌!”及牛贵儿别去,九龄即详达玄宗,玄宗乃暂置前议。

武惠妃深恨九龄,遂与李林甫串同一气,内外排击。玄宗本因九龄文雅,大加赏识,至此为宠妃、奸相,日夕浸润,也不免冷淡起来。会平卢讨击使安禄山,为张守珪所遣,讨奚、契丹叛党。禄山恃勇轻进,为虏所败,守珪奏请正法,禄山临刑大呼道:“公欲灭奚、契丹,奈何杀壮士?”守珪听了,暗暗称奇,乃更执送京师,听候发落。欲诛竟诛,稍一因循,便留大患,守珪不为无咎。九龄览到移文,即援笔批答道:“昔穰苴诛庄贾,孙武斩宫嫔,军法如山,何容瞻徇!守珪军令若行,禄山不宜免死。”及玄宗亲自按囚,见禄山状貌魁梧,不忍加诛,且于九龄有不足意,竟下诏特赦。九龄固争道:

“失律丧师,不可不诛,且禄山貌有反相,不杀必为后患。”玄宗冷笑道:

“卿勿以王夷简识石勒,事见晋史。枉害忠良。”九龄知不可争,方才退出。

既而上《千秋金鉴录》,累述前代兴废源流,共书五卷。玄宗虽赐书褒美,也不过表面敷衍罢了。原来玄宗生日,号作千秋节,群臣统献宝镜。九龄谓取镜自照,徒见形容,取人作鉴,乃见吉凶,因此有《金鉴录》的撰述。玄宗已渐渐入迷,那里还知借古证今呢?

朔方节度牛仙客,自判官累次递升,李林甫欲引为臂助,屡向玄宗前说项。玄宗拟召为尚书,张九龄又谏阻道:“尚书系古时纳言,不宜轻授,仙客恐难当此任。”林甫面驳道:“仙客具宰相才,何止尚书。”玄宗遂加封仙客陇西县公,将加大用。林甫又引萧炅为户部侍郎,萧本无学术,尝读伏腊为伏猎,中书侍郎严挺之,语九龄道:“何来伏猎侍郎,混杂省中?”九龄因劾炅不学,出为岐州刺史。林甫怨九龄兼怨挺之。会挺之妻被出,转嫁蔚州刺史王元琰,元琰坐赃犯罪,下三司按鞫,挺之却替他营救。林甫谓挺之私袒元琰,应使连坐。玄宗转问九龄,九龄道:“元琰纳挺之出妻,还有甚么情谊?想是脏罪未实,所以秉公辩诬。”玄宗微哂道:“世间恐无此好人,朕闻挺之虽然离婚,近复与前妻有私,因此出来帮忙。”想是林甫捏造出来,但挺之不自远嫌,亦应使人动疑。九龄不便再言,只好转浼裴耀卿,代救挺之。耀卿乃代为申请,林甫乃上言:“耀卿、九龄,俱系朋党。”于是耀卿调任左丞相,九龄调任右丞相,并罢政事,贬挺之为洺州刺史,流王元琰至岭南,升任林甫兼中书令,召入牛仙客为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制敕既颁,林甫顾语僚吏道:“九龄尚得为右丞相么?”又语诸谏官道:“今明主在上,群臣乐得将顺,何苦多言。且诸君不见立仗马么?食三品料,一鸣即斥去,追悔何及?”台官乃相戒勿言。补阙杜进,独上书言事,被黜为下邽令,自是言路闭塞。仙客由林甫引进,当然唯唯诺诺,不敢发言。

监察御史周子谅,本九龄引进,因见林甫专政,仙客阿私,遂觉愤愤不平,当即呈上弹文,明劾仙客,暗斥林甫,说得异常激烈,且引谶书为证。

玄宗大怒,召入子谅,搒掠殿下,绝而复苏。再命加杖朝堂,流戍滖州。可怜子谅杖创累累,途次又受监吏虐待,勉强行至蓝田,不胜痛楚,宛转毕命。

林甫又构陷九龄,说他所举非才,且或有主使等情,乃更贬九龄为荆州长史。

九龄籍隶曲江,夙长文事,态度风雅,品行端方,既以直道见斥,仍然随遇而安,无戚戚容。晚年以文史自娱,不谈朝政,卒兵六十八,追赠荆州大都督,谥曰文献。玄宗虽信任林甫,疏斥九龄,但心中犹尝忆及,每用人进士,必问左右道:“风度可似九龄否?”后因安禄山叛乱,玄宗奔蜀,乃悔不用九龄言,为之泣下,并遣使致祭曲江。开元后,世人都称九龄为曲江公。九龄弟九皋,官至岭南节度使,子拯亦仕至太子赞善大夫,均有令名,这且慢表。

且说李林甫既排去九龄,遂与驸马都尉杨洄密商,乘势易储。

洄因入谮太子及鄂王、光王,与太子妃兄驸马薛锈,阴构异谋,势将起事。玄宗查无证据,几不复问。洄不禁情急,忙向林甫问计。林甫授他密谋,令转告惠妃。惠妃大喜,即遣人召太子二王,诡称宫中有贼,请即衷甲入防。

太子、二王,不知是诈,竟依言进去。惠妃亟白玄宗,只说他串同谋反,衷甲入宫。玄宗遣内侍往探情状,果如妃言,恼得不可名状,立召林甫入商。

林甫淡淡的答道:“这系陛下家事,非臣所宜豫闻。”想是从许敬宗处学来。

玄宗乃立书手谕,废瑛、瑶、琚并为庶人,流薛锈至瀼州,寻且赐三子自尽。

锈本尚玄宗女唐昌公主,诀别至蓝田,亦由中使传敕,勒令自杀。瑛、琚好学有才识,无罪致死,远近呼冤。瑛舅家赵氏,妃家薛氏,瑶舅家皇甫氏,连坐谴谪,共数十人。惟瑶妃家韦氏,因妃贤得免。小子有诗叹道:

父子由来冠五伦,如何一日杀三人?

可怜龙种遭残戮,不及民家骨肉亲。

太子瑛既死,武惠妃与李林甫遂谋立寿王瑁为太子,究竟瑁得立与否,容至下回说明。

契丹屡易酋长,国是未安,可突干秉权揽政,且敢弑其主李邵固,堂堂上国,声罪致讨,宜也。忠王浚奉制不行,偏师出击,转胜为败,至张守珪遣使招虏,以夷攻夷,渠魁虽得受诛,而例诸堂堂正正之师,已相去远矣,且守珪后遣安禄山,轻进失律,可诛不诛,致诒后患。张九龄力谏玄宗,请杀禄山,而玄宗正信任李林甫,疏斥张九龄,豢狼子以启他日之忧,用贼臣以速目前之祸,内外勾站,骨肉自戕,天下事之可长太息者,孰有过于此乎?本回逐节叙明,而标目先揭明之曰“张守珪诱番,李林甫毒计”。书法之严,上绍麟经,固不可徒以小说家目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