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蚂蚁(2)
但渐渐的,人们发现,苏嫣然其实真是冰雪聪明,眼光独到。苏嫣然的追求者很多。以前的男友常常因为逞强好胜争风吃醋等问题和别人大打出手,付医药费惊动校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仅经济蒙受损失,也有碍面子问题。苏嫣然常常觉得尴尬。任何一个追求者都没有错,没有谁该受到拳头的。她真的很善良呢。但蚂蚁不会。他才不管有多少人在觊觎自己未来的老婆呢。他说,我老子说的,你真爱一样东西,那东西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别人怎么抢也抢不走的!儿子!所以如果你想拥有一样东西,你就要真的爱她!我们点头称是,蚂蚁,你老子是个哲学家!但是你懂他的意思吗?蚂蚁认真地说,怎么不懂?虎父无犬子嘛。我们又问,你有信心?蚂蚁狠狠地点头,蚂蚁蚂蚁没问题!我们忽然发现,蚂蚁这家伙,身上有一种很可贵的东西,那东西究竟是什么还说不清楚,但是你可以感到他身上有一个超强的小宇宙,它的能量,因为他“蚂蚁蚂蚁没问题”的人生哲学而源源不绝,且逐渐强大。美女苏嫣然自然免不了有通常美女都有的虚荣和购物症。我们都认为,蚂蚁肯定是不惜勒紧裤带满足她的要求,何况蚂蚁的老子得知儿子谈恋爱了还给他拨了专款呢。苏嫣然每周都要买新衣裳,但好多衣裳我们都只见她穿过一次。据蚂蚁说,她的衣裳,就算一天换一件,一年之内都不会重复。何况,她常常穿的,也就那几件。暴殄天物啊!于是,蚂蚁提出条件,如果要买一件新衣裳,先拿一件旧的来换。就算不是我掏钱,也要如此,因为你将来是我的老婆,我得对我的老婆进行一点管理。苏嫣然当然答应了,女人都喜欢新衣裳嘛,这是通病。渐渐地,蚂蚁箱子里的女人衣裳多了起来。在处理这些衣裳的问题上,蚂蚁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令人刮目相看的强大智慧!他把全新或是九成新的衣裳,用家里带来的数码相机拍好,再用他的三角猫知识把照片简单PS一番,就传到淘宝网里去卖了!一口价啊,一元拍啊,买二送一啊,满百包平邮啊。做得有模有样,还都果真慢慢卖掉了。再把卖了的钱,留着给苏嫣然买新衣裳。啧啧。那些半新旧的,特别是冬衣啊,鞋子啊什么的,他就打包,寄到贫困山区的学校去。还常常在衣服里放上一捆棒棒糖圆珠笔之类的小玩意儿。嗯,蚂蚁这小子,他妈的,有一手。我们开始有这样的感觉。
蚂蚁能制约苏嫣然,苏嫣然当然也有她的必杀技。她能接受蚂蚁的平庸,但也希望蚂蚁能为了她兼学两样好玩的本事。毕竟,在大学里,读书和恋爱确实只是两样必修课而已。苏嫣然喜欢打乒乓球,但是蚂蚁从没打过。像他那种脑子里只长了一根筋的人,看来是很难学会这种技巧游戏的。于是,苏嫣然这样教他,眼睛要一直盯住球,来了就球扣回去。蚂蚁拿起球拍,居然没几下就顺手了,他只盯住球,哪边来哪边扣,来了就扣回去,来了就扣回去。就算对方再有多强的技巧,他都记住,盯住球,来了就扣回去。就这样,他白天陪苏嫣然打,晚上对着墙壁打,打来打去,在球桌上竟然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在校乒乓球赛上,居然得了冠军!尽管他没有技巧,毫无章法,他只知道把不停把对方杀过来的球扣回去,直到对方杀得精疲力尽口吐白沫,他还是不停地扣,扣,扣,而且他扣球的样子还很有气质呢!于是,很多女生对自己男朋友说,你看,这就是爱的魔力!如果你爱我,你就去打乒乓球,打败蚂蚁!还有骑自行车,在这个山城,五步一个台阶十步两道坎,自行车绝对不是一种普通的交通工具,而只是玩具而已。蚂蚁以前也没玩过。但学校里忽然兴起双人自行车热。一辆车有前后两个座位两副踏板,一个人在前面掌握方向,一人在后面帮着踩。足球场上,校园路上,很多的情侣在练习,在摔倒,在痛得哇哇大叫。蚂蚁也去租了一辆。租车人说,眼睛看着前方的路,保持平衡,使劲踩就可以了!他只摔了几下,就骑着它呼啦啦地从租车点飞奔到苏嫣然楼下啦!而且他还会俯冲,慢骑,晃悠,搞得很有节奏感呢!他的衬衫鼓起来,像一张白色的大帆,苏嫣然就躲在帆里乐。好不招摇!好不令人羡慕!一时间蚂蚁竟成了传奇人物,这傻子,怎么这么能啊?是大智若愚?还是深藏不露?高人!但我们都知道蚂蚁不是高人也不是强人。他只是一只蚂蚁。他毫无心机,除了侥幸收到被借去三百二十元汇款,他借出去的零钱,被人蹭的饭,甚至衣服袜子,他自己都没有数。而且他仍然被水果大叔以同样的手段忽悠,屡试不爽。他的卷子仍然遭受在姓名一栏被填上蚂蚁字样,然后要补考或者重修的噩运。若要解释这些神奇的现象,从心理学和唯心主义的角度出发,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是爱情,是爱的魔力,激发了蚂蚁的潜能。由此可见,爱情,实在是,不可言说。蚂蚁这样拉风,当然就有很多女孩,特别是大一大二的妹妹们青睐他啦。有个卷发的小女生,每天都往蚂蚁宿舍打电话,为是只是听一听他一边洗澡一边走调的唱,一年三百五分了四季,五谷是花生眼泪红枣和小米……还有个热辣的美眉,在他们宿舍门上贴满了红心。还有一个长得像林心如的女孩,给蚂蚁织了毛衣送来。除了我们知道的,蚂蚁也会讲述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姑娘们的事迹。他一定在某些地方夸大其词,也可能加入了吹牛或者杜撰的成分,因为那些片段和事迹很是精彩纷呈,妙趣横生。后来我们发现,他经常把那些女孩弄混淆,明明是A送的花,他偏说是B,明明是B来打扫的宿舍,他硬认为是C,他总是颠三倒四,张冠李戴。
但跟苏嫣然有关的东西,他却毫不含糊,全都弄得一清二楚。蚂蚁虽不聪明,但也不至弱智如此吧,只有一个可能:对蚂蚁来说,这世上只有两种女人:苏嫣然,其他女人。好快啊。蚂蚁幸福又风光地升到大四了。
要实习了,要工作了,要讨老婆生孩子养家糊口了。蚂蚁本以为工作之后才会找老婆的,但老婆现在已经有了,工作问题就显得更为紧迫。蚂蚁不再乐呵呵地,他开始有点正儿八经起来。蚂蚁到一所高中实习。基本来说,读师范专业的学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般是要做中学老师的。而蚂蚁的理想也在于此。可蚂蚁遇上的那班学生真是超级顽强。往开水里放辣椒粉讲桌上放血手门上放扫帚已经过时,智力型整蛊正大行其道,他们会提很多钻牛角尖的问题,以及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甚至进行刁难,让人受不了。而且,关键是,二十二岁的蚂蚁,根本不如十六七岁的他们诡诈机灵。一天,蚂蚁正在讲课,一个学生大声喊,老师,你的领带系歪了。蚂蚁就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我没有领带啊。然后有学生喊,下面,下面。蚂蚁紧张地看看自己的裤子,很茫然。下面也没有啊。全班都笑翻了。蚂蚁才知道,他们是故意整他的。有学生提问,为什么孔雀要东南飞?孔雀真的知道东南西北吗?孔雀东南飞跟刘兰芝自杀有什么必然联系?焦仲卿是太懦弱还是有恋母情结呢?诸如此类。蚂蚁根本无言以答。交过一两次手,孩子们就知道蚂蚁的水有多深了,他们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上课时随意吵闹,撒欢。蚂蚁实在镇不住了,气得去找校长,等校长赶来,学生们却都乖乖地着捧着书认真在看!校长白了蚂蚁一眼。三个月的实习,蚂蚁的生活简直就像一部跌宕起伏的悬疑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蚂蚁蚂蚁没问题”行不通了。他既驯服不了他们,又无法与民同乐。他无法取得他们的仰视,就根本无法让他们听讲。他不会训斥,不会责骂,更不会动粗,也根本感化不了,他无能为力了,他站在这群跟他差不多高的学生面前好滑稽。实习完了到各学校应聘时,也没有得到认可。一位老教师坦言相告,做中学老师,除了教书育人,也要善于和学生们斗智斗勇。第一条你符合,第二条就不行。还是从实际出发,给自己重新定位吧。同学们都签好就业协议了。蚂蚁还是没有着落。蚂蚁好绝望。他第一次感到人生有种走到尽头的感觉,山穷水尽的。他在后山的乱石上坐了整整一天,毫无头绪,心情低落。他最担心的是,没有好工作,将来怎么养得起苏嫣然和他们的孩子呢。他要做好老公好老子的呀!他把自己摆在大石头上,任萤火虫和蚊子在他周围萦绕。苏嫣然拿着手电来找他了。她说,喂,蚂蚁!天无绝人之路不是吗?蚂蚁蚂蚁没问题不是吗?我们来想办法啊!振作起来!办法是苏嫣然想到的,既然蚂蚁的智慧斗不过十几岁的孩子,那跟几岁的孩子玩,不成问题吧?那去教小学啊。虽然薪水低一些,出头的机会少一些,但是对蚂蚁说,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对这个办法,我们鉴定为:英明。蚂蚁去小学应聘。老校长说,除了教他们读书识字,教他们懂相应的道理,最重要的,就是看住他们!不论上下课,在教室还是在操场,你都要像母鸡看小鸡一样把他们看住。他们可能被老鹰刁走,可能吵架,打架,摔倒,欺负小朋友,等等。你记住,一定要看住。蚂蚁当然没问题啦!他还买了一副望远镜呢。他不管走哪里都带着,他时刻关注他的那帮孩子们。那幅景象,经过一点点艺术加工,浮现出来就是,在一大片金灿灿的麦田里,有一群孩子在玩耍,在欢笑,在奔跑,他们不知道前面有悬崖,有危险,他们不知道。于是,蚂蚁,就坐在悬崖边,看护他们,有时用肉眼,有时用望远镜。总之他监守岗位,像农民插在庄稼地里的稻草人一样,尽职尽责,不迟到,不早退,也从不跷班。是的,他对这工作也是真心实意地投入。对了,他就像那个啥,麦田里的守望者。对,就是他!
喔,忘了说了,蚂蚁的大名,非常巧合,跟《蚂蚁》的原唱,那个玩摇滚的、声音干净得要命的、可爱的家伙名字一样,叫张楚。
宛如双生的花朵
两生花,是一种花朵,长在泥土里或者飘浮在水面上。有黑色的或者红色的根须。它们也曾散落在深深浅浅的草地上。旁边躺着白纸糊的风筝,破旧的布娃娃,残缺的小人书。这是我想象中的花朵。幻想它们,偶尔欢喜,偶尔怅惘。
我的小哥哥很担忧我,他说,别老是沉迷在幻想的世界里,多学点有用的东西,等你进入社会你会更加发现做人有多么的难。什么是有用的东西?书本上的知识?父母教的道理?生存的技能?它们都大同小异吧,我们接受了它们,可我们的命运,仍然如此迥异。
这是一个骗局。
我们身在其中而不自知。自知也无力自拔,像一个沼泽,在咕噜咕噜冒着热气,越挣扎就陷得越深,所以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如你所知我们大多数人就是如此。
我和小哥哥青梅竹马,上大学时,他往南方我则留在这个终年潮湿的城市。每次去学校他都会送我,说,好好照顾自己,上一次他说的是,你好自己为之吧。我仰起脸说,好的。
我一直都好自己为之,这一点西宁只有最清楚。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对我说,我喜欢你,没有办法。与其说是一见钟情的爱情故事,不如说是注定的命中相遇。
我钟爱两种颜色,纯白纯黑。像掌心与手背,无法比较。西宁第一次送我的花是一束白色的马蹄莲,它在阳光里闪耀着温暖和蛊惑。他说,我本来想买百合,但我没那么多钱。我笑着说,正好,我只有朴素的布裙,没有华丽的衣服去配百合。
是黄昏,风里有蔷薇花的香气,我穿着棉裙,举着马蹄莲,跟着西宁走。走过两条街道,经过一片废墟,我们来到一幢小楼前,八十年代的建筑,墙壁上绕满了绿色的紫色的藤条,窗户外空调的排水管正滴滴嗒嗒往下渗水。被溽湿的叶子,在风里飘来荡去,像极了一幅画。那时我清楚的知道,许多年以后,这些记忆仍然会破空而来。
二楼的小屋里,我躺在那张宽大的木床上,阳光包裹着我潮湿的身体,西宁把它一点一点打开,让它在黄昏的阳光里像马蹄莲一样怒放。他的汗液一点一点渗透进我的身体里了,从此,我的身上就有了他的气味。
我们躺在雪白的床单上,西宁使劲咬我的手指。我抚摸着他瘦瘦的脸,西宁才是小昔的第一个男人,你现在不明白没有关系,记住就行了。然后我们都哭了。
太阳缓缓沉下去了,西宁枕着半个枕头,蜷成一团睡得很香。我俯下身去,深深的吻我的西宁,满腹柔情,几乎要将我揉碎的柔情,几乎要将我融化的柔情,我知道我将陶醉。
我的西宁,和我一样敏感多情,不谙世事。
西宁说我的性格里有一种渴望被溺爱的成分,这样的渴望导致了我对他的溺爱,还有那不可救药的天真和孩子气。
传说中这样的孩子应该来自破碎的家庭,但实际上我家庭幸福,和所有幸福的家庭相似。后来我才知道这不过是成长的必须。庆幸的是,我很坚韧。
我的小哥哥说,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嫁我要么坚韧,自己去承受爱情和生活带来的一切。
相书上说,我的一生会有两个男人,一个给我安定的生活,一个给我幸福的爱情。我不知道这两个男人是不是我的小哥哥和西宁。
我的小哥哥,他也一直努力爱着我。
第一次他抱我的时候,我才十四岁,刚刚发育。他抱着我单薄的身体,笨拙的亲我的嘴唇,我睁着眼睛,茫然的望着他,那时,我想起一个奇怪的句子,我从一个长满薄荷的地方来,有着两颗微酸的牙齿。到现在我仍然不明白那时为什么会想到那么奇怪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