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桥:1944市场花园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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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撤退(5)

72小时之内,莫德尔两次绝望地吁请希特勒派出增援部队。在这个不设防的口子上,他的军队形势是混乱的。秩序需要恢复,口子需要堵住。莫德尔的最新报告是在9月4日凌晨发给希特勒的,报告提醒说,危机正在来临,他必须得到起码“25个作为生力军的师,以及5到6个装甲师组成的装甲后备部队”,否则整个前线就可能崩溃,从而打开“进入德国西北部的门户”。

莫德尔最关切的,就是英军进入了安特卫普。他并不知道,这个巨大的港口,这个欧洲第二大港,究竟是被完好无损攻占的,还是被德国卫戍部队毁掉了。安特卫普本身,由于深处内地,所以并非症结所在。要想使用安特卫普港的话,盟军需要控制它通向大海的通路,那条通路是一个水湾,其入海口为54英里长、3英里宽,它从北海进入荷兰,经过瓦尔赫伦岛[29],环绕着南贝弗兰半岛。只要德军的火炮能控制住斯海尔德河河口,盟军就无法进入安特卫普港。

对莫德尔来说最不幸的是,除了在瓦尔赫伦岛上的防空高射炮组和海岸重炮之外,他在北岸几乎没有军队。但在斯海尔德河的另外一边,几乎被孤立在加来海峡[30]里面的,是古斯塔夫·冯·扎根上将的第十五集团军——这是一支有8万多兵力的军队。尽管他们被包围了——在他们的身后,北边和西边都是大海,而加拿大人和英国人又从南边和东边步步紧逼——但他们仍然控制着河口南岸的大部分地方。

莫德尔认为,英军的坦克部队一定会利用这个形势,沿着北岸前进,把北岸清扫干净。用不了多少时间,整个南贝弗兰半岛就可能落入他们的手中,在离安特卫普不到18英里的比利时边界北边的狭窄半岛底部封锁起来,而将其与荷兰大陆隔开。接下来,为了打开港口,英国人就会进攻陷于困境的第十五集团军,清理南岸。因而必须把冯·扎根的军队解救出来。

9月4日下午晚些时候,在位于列日东南温泉村的B集团军群的司令部里,莫德尔发布了一连串的命令。他通过无线电,命令冯·扎根坚守斯海尔德河南岸,并增援敦刻尔克、布洛涅和加来这些小港,希特勒早些时候曾经颁布命令,要以“像要塞般的狂热决心”,来坚守这些小港。倒霉的冯·扎根要带着他的剩余部队,向东北方向发起进攻,冲进排山倒海般的英军装甲部队当中。这是孤注一掷,然而莫德尔却看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如果扎根的进攻获得成功,就可能把安特卫普的英军孤立起来,并把正朝北方大举猛攻的蒙哥马利的装甲先头部队挡住。即使进攻失败了,冯·扎根的努力也可能争取到时间,延缓盟军的大举猛攻,足以让后备部队赶到,并沿着阿尔贝特运河坚守一个新的前线。

究竟有什么部队正赶来增援,莫德尔并不知道。天黑的时候,对于要求再增派若干个师的兵力以便稳定前线的请求,他终于收到了希特勒的答复。那是个简短的消息,即他的西线总司令一职,由陆军元帅冯·伦德施泰特接任。冯·克卢格担任西线总司令44天,莫德尔则18天还不到。莫德尔通常是喜怒无常而又雄心勃勃的,但这一次却反应平静。他深刻地意识到他作为行政官员的短处,这一点批评他的人并没有看出来。[31]现在他可以集中在他最拿手的工作上了:担任一名前线指挥官,只是负责B集团军群。但是,在他担任西线总司令的最后一天,在他忙乱发布的一连串发狂的命令当中,有一个将证明是影响重大的。这个命令涉及他的第二党卫军装甲军团的调动。[32]

这个军团的司令,是50岁的党卫军中将威廉·比特里希,他已经有超过72个小时的时间与莫德尔失去联系了。自从诺曼底战役以来,他的军队就一直在作战,遭受了沉重的打击。比特里希的坦克损失大得令人难以置信,他的士兵缺少弹药和燃料。除此之外,由于通信手段的故障,比特里希通过无线电只收到过为数不多的几个命令,并且在他接收到的时候已经过时。由于不能确定敌人的动向,也由于非常需要得到指示,因而比特里希动身步行,去找莫德尔。他最终在列日附近B集团军群的司令部里找到了这位陆军元帅。“自1941年在苏联前线见面以来,我一直没有见过他,”比特里希后来回忆,“莫德尔戴着单片眼镜,还是穿着他的短皮外套,正站着看地图,同时厉声下达一个又一个的命令。没有多少时间进行交谈。我被告知,正式的命令将随后下达,在等待正式命令期间,要把我的军团司令部向北迁移到荷兰去。”比特里希得到的指示是,以尽可能快的速度,“监督第九和第十党卫军装甲师的改组和恢复”。莫德尔告诉他,这两支遭到重创的部队要“缓慢地脱离战斗,立即前往北方”。[33]

这位几乎不出名的比特里希几乎无法预见到,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他的第九和第十党卫军装甲师将起到关键性的作用。莫德尔为比特里希选择的地点,是一个安静的区域,此时在前线后面大约75英里远的地方。由于历史上的偶然,这个地区把阿纳姆市包括了进去。

4

德国人从荷兰的仓促撤退放慢了速度,尽管到目前为止,兴高采烈的荷兰人当中还没有几个人意识到这一点。自比利时边界向北直到阿纳姆,马路仍然堵塞,但移动中却有着一种不同。夏尔·拉布谢尔的工作单位,是在阿纳姆大桥上方的省政府大楼里,他从那里看见过桥的车辆、部队以及纳粹同情者的洪流并没有减弱。但在拉布谢尔的位置往北几个街区以外的地方,古书书商格尔哈杜斯·吉斯伯斯,却看见了一种变化。吉斯伯斯家旁边威廉兵营的院子以及就近的几条街道,挤满了马拉的车辆和衣冠不整的士兵。吉斯伯斯注意到,那里有大批德国空军、高射炮兵、荷兰党卫军,以及第七一九海防师上了年纪的士兵。在阿纳姆的抵抗力量领导人皮特·克鲁伊夫看来,这显然绝非暂时的停顿。这些部队并不是开拔返回德国,他们正在缓慢地重组;第七一九海防师的一些由马车运送的部队,正开始转移到南方。克鲁伊夫的阿纳姆地区情报组长,33岁的亨利·克纳普,悄悄地骑着自行车穿过这个地区,他也发现了这个微妙的变化。他感到困惑。他想知道,那些发自伦敦的乐观广播是不是假的。如果是假的话,那就是残忍的欺骗。在每一个地方,他都看见荷兰人兴高采烈。每一个人都知道,蒙哥马利的部队已经攻占了安特卫普,毫无疑问荷兰将会在几个小时之内获得解放。克纳普看得出,德国人正在重组。他知道,虽然他们没有多少力量,但如果英国人不迅速赶到的话,那个力量就会成长起来。

在南边11英里以外的奈梅亨,德国宪兵队正在封锁通向德国边界的公路。葡萄酒进口商伊莱亚斯·布罗克坎普看见,一些部队正在朝北进发,开赴阿纳姆,但大多数却是熙熙攘攘往回走,他们使交通中断,此后又列队行进,展开成为扇形。就像在阿纳姆一样,这位漫不经心的旁观者似乎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同。布罗克坎普看到,荷兰平民正在对他们所认为的德国人张皇失措的困境哈哈大笑,冷嘲热讽。

事实上,这种困境正在变得越来越小。奈梅亨正在变成一个部队集结待命地区,再次在德国军队的牢固控制之中。

更南边的地方,离比利时边界还不到10英里,在艾因霍温,撤退几乎停止了。在开往北方的掉队车队里面,现在更多的是平民纳粹,而不是部队。弗朗斯·科尔蒂原先看见德国人从菲利浦电器工厂的屋顶上卸下高射炮,现在却注意到有一种新的发展。他看到,火车站附近的一个铁道侧线上,有一列火车正拉着运货的敞车进入阵地,敞车上装载的是重型高射炮。科尔蒂感到了恐惧。

令观察力敏锐的荷兰人更加气馁的是,他们发现增援部队正从德国赶来。在蒂尔堡、艾因霍温、海尔蒙德和韦尔特,人们看见,作为生力军的分遣队乘坐火车到达了。他们迅速下车,列队集合,前往荷兰、比利时边界。他们并不是寻常的德国国防军。他们久经战阵,装备精良,纪律严明,一看他们与众不同的头盔和迷彩服,便可知道他们是能征善战的德国伞兵。

5

到9月5日快傍晚的时候,库尔特·施图登特大将的第一批伞兵编队已经开始沿着比利时阿尔贝特运河北边的各个地点挖掘战壕。他们的匆忙几乎到了发疯的程度。施图登特是在中午到达的,他一到达就发现,严格说来,莫德尔的“德国新防线”,就是那条宽80英尺的水陆屏障本身。防御阵地并没有准备出来,没有据点、战壕或者防御工事,而且,施图登特注意到,对守军来说更糟糕的是,“几乎在每一个地方都是南岸控制着北岸”。甚至那些横跨在运河上的桥梁,也仍然站立着。只是到了现在,工兵们才开始装炸桥的炸药。在一片混乱中,显然没有人下过命令把这些渡口炸掉。

尽管如此,施图登特的时间表却是计划完善的。他的空降兵部队的“闪电调动”是一个巨大成功。“鉴于这些伞兵是从德国各地匆匆赶来的,有的来自梅克伦堡的居斯特罗,有的来自洛林地区的比特施[34],”他后来回忆说,“而且从德国其他地方运来的武器和装备,正在铁道卸载点等待他们,这个行动的速度就惊人了。”施图登特不能不敬佩,“总参谋部和德国的整个组织精确得令人吃惊”。卡尔·西弗斯中将的第七一九海防师,也是一路快速行进。施图登特高兴地看到,他们赶往安特卫普以北阵地的纵队,“正在马路上嗒嗒地赶往前线,他们的车辆和火炮是由健壮的役畜拉着的”。[35]他匆匆组成的第一伞兵集团军,每个小时都有人员到达。而且,凭着非同寻常的好运气,居然从一个最想不到的地方来了援兵。

从比利时进入荷兰的仓促撤退已经被减缓了,然后又实际上被一个人的不屈不挠和足智多谋阻止了:这个人就是库尔特·奇尔中将。由于他的第八十五步兵师几乎被完全消灭,因此奇尔奉命,把剩余兵力全都救出来,撤回到德国。但这位意志坚强的将军,看见马路上几乎是惊慌失措的撤退,在莫德尔“当日命令”的促使下,决定无视给他的命令。奇尔断定,避免灾难的唯一方法,就是沿着阿尔贝特运河组织起一条防线。他把第八十五师的剩余兵力与另外两个师的余部合并起来,并迅速把这些人分布在运河北岸的战略要点上。接下来,他把注意力转向各座桥梁,在桥梁的北出口处设立了“接待站”。在24个小时之内,奇尔成功地从德国武装力量的几乎每一个兵种,网罗了成千上万名军人。那是一种“百衲被似的乌合之众”,[36]其中包括德国空军的机修工、军政府的工作人员、海军的海防部队,以及来自10来个不同师的士兵,但当施图登特到达的时候,这些充其量只配备以步枪的掉队者,已经部署在运河上了。

在阻止这场险些溃败的局面当中,奇尔表现出了精湛的技巧,施图登特将其称之为“奇迹”。他以惊人的速度,建立了一条勉强说得过去的防线,从而为施图登特部队的到达争取到了一些时间。他们的到达还将用上几天的时间。即使加上奇尔的兵力,施图登特所拼凑起来的第一伞兵集团军的总数,也只有18000到20000人,再加上一些火炮、高射炮和25辆坦克——其规模还抵不上美军的一个师。这支军队兵力严重不足,施图登特甚至不能在从安特卫普到马斯特里赫特的75英里缺口上全都配备上兵员,更不用说堵上这个缺口了,而朝这支兵力不足的军队全速赶来的,是英军第二集团军令人生畏的装甲部队以及美军第一集团军的一部分。施图登特在火炮和兵员数量上都屈居下风,而且在他和灾难之间,几乎就只有阿尔贝特运河而已。

敌人将在运河的哪个地点发起进攻呢?施图登特的防线在每一个地方都是容易受到攻击的,不过有些地区比其他地区更为关键。他尤其关切安特卫普北边的那个防区,力量薄弱的第七一九海防师刚刚在那里进入阵地。是不是还有时间,能利用这个80英尺宽的水路屏障,把它变成一条主要的防线,使它延缓盟军的进程,以便有足够的时间让额外的增援部队到达?这是施图登特最大的希望。

他本来预料随时都会遭到进攻,然而却一直没有得到有关盟军装甲兵的报告。尤其令施图登特感到惊讶的是,在安特卫普的北边几乎没有与敌军接触。到目前为止,他还只是预料,英军的坦克部队在攻占了安特卫普以后,会挥师北上,截断贝弗兰半岛,并直捣荷兰。在施图登特看来,英军已经放慢了速度。但这又是为什么呢?

在18天的时间里,德国西线最高司令部的庞大机构不得不四次迁移。在经历了轰炸、炮击,几乎被盟军的坦克追上之后,西线总司令终于在帝国边界的后面停了下来。9月5日,下午两点钟刚过,新任西线总司令在科布伦茨附近的小镇阿里姆贝格,找到了他的司令部。

在长途跋涉之后,陆军元帅格尔冯·伦德施泰特又疲倦,又急躁。一般说来,凡是更换德军司令,都有一些军事礼节,军号齐鸣,这次他全免了。他立即召开了一连串的参谋会议,会议一直持续到晚上。他接管的速度之快,着实让那些不认识这位陆军元帅的军官们吃了一惊。对老熟人来说,就好像他从来也没有离开过一般。对每一个人来说,单是冯·伦德施泰特的出现,就带来了如释重负和恢复了信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