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忆录(3)
“不过要掀起这块石板,对于他们两个人,尤其其中一个是妇女,还是很费劲的。因为就连我和那个粗壮的苏塞克斯警察一起干也认为是件困难的事儿。挪不动石板他们会怎么办?如果是我应该怎么办呢?我站起身来,仔细地查看地下散放在各处的各种短木。我马上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一根约三英尺长的木料,一端有明显的缺痕,还有几块侧面被压扁了的木头,很像是被重物压扁的。很显然,他们一面往上抬石板,一面把一些木头塞进缝隙中,直到一个人能够从缝隙中爬进去,才用一块木头竖着支撑住石板,不让它落下来。因为石板重量全部压在这根木头上,就使它着地的另一端产生了缺痕。现在我的推断仍然是可信的。现在的问题是我该怎样继续重现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显而易见,这地窖只能钻进一个人,那就是布伦顿。姑娘等在上面。然后下面的人打开木箱,把箱子里面装的东西递上去,没有人发现他们,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也许那个性情急躁的姑娘见曾经抛弃她的人可以由自己摆布时,心中升起了复仇之火?或者是木头偶然滑倒,石板自己落下,布伦顿被关在地下室里导致了死亡,而她的过错只是隐藏事情真相?还是她突然把顶木推开,让石板落回洞口?不论情况怎样,我眼前出现了个抓着宝物的女人,拼命奔跑在曲折的阶梯上,不顾她的情人在背后的叫喊声和双手捶打石板的声音,最后她的情人在地下室因窒息而死。”
“这也就是第二天早上她面无血色,甚至歇斯底里狂笑的原因。可是箱子里又有什么东西呢?这些东西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显然,马斯格雷夫从湖里捞起的古金属和水晶石就是箱子里的东西。她找到机会把它们扔到湖里去了,这样就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她犯罪的证据了。我一动也不动地在那里坐了二十分钟左右,彻底思考着这个案子。马斯格雷夫也依然站着不动,但是面无血色。他举着提灯,看着地下室的黑洞。”
“‘这些是查理一世时代的硬币,’他从木箱中取出几枚金币,说道,‘你瞧,我们正确推算出了礼典起草的时间。’”
“‘一定还有其他的查理一世时期的东西,’我突然想到了这个礼典的开始两句包涵的意义,便大声喊道,‘让我们看看你从湖里捞出的口袋里装的东西吧。’我们回到他的书房,他拿出那些破破烂烂的东西放在我前面。看见几乎变成黑色的金属和黯淡无光的石块,我就知道他认为这些东西是无足轻重的。我拿起一块用袖子擦了擦,它马上发出了金子一样的闪光。金属制品样式像双环形,但已经扭曲得不是原形了。”“‘你肯定记得,’我说,‘其至在英王杏硼一世死后;保皇党还在英国进行武装反抗,当他们不得不逃亡时,可能藏起来许多珍贵财物,以便和平时期再挖出来。’”
“‘我的祖先拉尔夫·马斯格雷夫爵士,在查理一世时代是有名的保皇党党员,在查理二世逃亡的时候,他是得力的助手。’”我的朋友说道。
“‘是的,不错!’我答道,‘好极了,我想这才是我们真正要找的。祝贺你,我的朋友,你得到了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虽然得到的过程带有悲剧性。作为一件历史遗物,它的意义更大。’‘那究竟是什么东西?’马斯格雷夫惊讶地追问道。”
“‘这正是英国的一顶古代王冠。’”“‘王冠!’”
“‘完全正确’。想想礼典上的话,它怎么说的”,“它属于谁?属于那个走了的人。”这是指查理一世被处死说的。然后是“谁应该得到它?那个就要来到的人。”这是指查理二世说的,可能他马上就要到赫尔斯通庄园来。显然,这顶破破烂烂的王冠曾经是斯图亚特王朝的帝王戴过的。
“‘它怎么会在湖里呢?’”“‘啊,这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解释清楚。’说着,我把之前的推断向他详细地叙述了一遍,直到天空升起月亮,才讲完整个事件。”“‘那为什么查理二世回国后,没有取走王冠呢?’马斯格雷夫把遗物放回亚麻布袋,问道。”“啊,你提出了我们也许永远也解决不了的一个问题。可能是掌握这个秘密的马斯格雷夫在此时去世,他虽然把礼典传给后人,但却没有说明它的含义。从那时到今天,这个礼典世代相传,然后有一个人发现了这个秘密,并因为这个秘密而死。这就是马斯格雷夫礼典的故事,华生。那王冠现在留在赫尔斯通。当然,他们经过了一番法律上的周折,并且花了一大笔钱才能留下王冠。我相信,只要你提起我的名字,他们一定会把王冠拿给你看。至于那个女人,一直都没有消息,可能已经带着犯罪的记忆逃离英国了。”
赖盖特之谜
一八八七年春天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因过度忙碌而积劳成疾,身体尚未康复。对于荷兰一苏门答腊公司案和莫波吐依兹男爵的庞大计划案,人们仍记忆犹新。因这些案件与政治和经济有着重大的关系,我在本人的一系列回忆录中不便加以报道。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那两起案子又极其独特、复杂,使我的朋友可以不失时机地验证一种新的斗争方法的重要性。在他毕生与犯罪行为作斗争的过程中,他所使用的方法样式繁多,数不胜数。
我在查阅笔记时看到,在四月十四日,我曾收到一封从里昂拍来的电报,通知我,福尔摩斯在杜朗旅馆已卧床不起。不到一天,我就赶到他那里,发现他的病并不严重,这才放心。不过,像他这样钢筋铁骨般的身体,经过两个多月调查的劳累,也不免垮了下来。在这段时间,他每天工作十五小时以上,而且他对我说,还有一次他废寝忘食地工作了五天。即使胜利的喜悦也无法让他在经历过度的劳累之后恢复过来。在他的名字享誉欧洲、各地发来的贺电堆积如山的时候,我发现福尔摩斯依然感到痛苦沮丧。有消息说,三个国家的警察都失败了,而他却获得了成功,完全揭穿了欧洲最高超的诈骗犯玩弄的把戏。即使如此,也不能使他从疲惫中解脱出来。
三天后,我们一起回到了贝克街。换个环境对我的朋友显然大有裨益,乘此大好春光到来之际,准备在乡间度过一星期。如能实现这个计划,那将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我的老朋友海特上校在阿富汗时,请我给他看过病。他现在在萨里郡的赖盖特附近买了一栋房子,经常邀请我去做客。最近他来信说,如果我的朋友愿意和我同往,他一定会盛情款待他的。我把想法委婉地表达出来。当福尔摩斯得知我的这个朋友是个单身汉,完全可以自由行动时,他同意了我的安排。从里昂回来一个星期后,我们就去了上校的住所。海特是一个豪迈不羁的老军人,见识广博,他很快地感到,他和福尔摩斯很有共同话题,如我所料。在我们到来的当天傍晚,我们晚餐后,坐在上校的贮枪室里。福尔摩斯伸开四肢悠闲地躺在沙发上,海特和我正在看他那贮藏东方武器的小贮藏室。
“对了,”上校突然说道,“我想拿一支手枪带到楼上去,万一遇到警报可以备用。”“警报?”我说道。
“是的,最近我们这个地区出了事,大家心神不安。老阿克顿是本地的一个富豪。上星期一有人闯进他的住宅。他的损失虽然不惨重,但那些家伙却依然逍遥法外。”“一点线索都没有吗?”福尔摩斯望着上校问道。
“目前还没找到。这是小事一桩,”上校说道,“这只不过是我们村子里的一件小小的犯罪案件,福尔摩斯先生在办过国际大案后对此等小案是不会感兴趣的。”
福尔摩斯摆手示意他不要这样称赞自己,脸上却盈满笑意。上校的赞美他还是由衷喜悦的。
“有什么重要的征兆吗?”“我想没有。盗贼把藏书室翻了个底朝天,抽屉全被打开了,书架也是乱七八糟。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却没拿走什么值钱的东西,盗贼只拿走了一卷蒲柏翻译的荷马史诗,两只镀金烛台,一方象牙镇纸及一个橡木制的小晴雨计和一团线。”
“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啊!”我喊道。“唉,这些家伙显然是顺手牵羊,随便拿的。”福尔摩斯在沙发上声音不大地说了这么一句。
“地区警察应当从这里面找出一些线索来,”福尔摩斯继续说道,“嘿,这显然是……”这时我伸出手指提醒他道:“亲爱的朋友,别忘了你是到这里来休息的。在你的神经还没得到恢复前,千万不要插手新案件。”福尔摩斯耸耸肩,无可奈何地看了上校一眼,我们便转到其他话题上去了。然而,我作为医生提醒他所说的那些话算是付之东流了。第二天早晨,这个案件发生了出乎我们意料的变化,这使我们不能再视而不见,只有插手了。我们正吃早餐时,上校的管家完全失礼地闯了进来。
“先生,您听到消息了吗?”他气喘吁吁地说,“是在坎宁安家里!”
“又是盗贼吧!”上校举着一杯咖啡,气愤地喊着。“还死了人呢!”上校情不自禁地惊呼了一声:“上帝!是谁遇害了?是治安官还是他的儿子?”“都不是,先生,是马车夫威廉,子弹射穿了他的心脏。”“真奇怪,是谁杀了他呢?”“是那个盗贼,先生,他如飞似的逃走了。他刚从厨房的窗户闯进去,就撞上了威廉。为了保护主人的财产,威廉被盗贼打死了。”“什么时候发生的?”“昨天夜里十二点左右。”“好,一会儿咱们去看看。”上校说道,又冷静地坐下来吃他的早饭。“真不幸!”管家走后,上校又说道,“老坎宁安是我们这儿很有声望的显要人物,非常正派。他现在一定非常伤心,威廉跟随他多年,忠心耿耿。杀人犯一定是那个闯进阿克顿家里的恶棍。”“也就是偷了一堆怪东西的那个盗贼吗?”福尔摩斯沉思地说道。
“对。”“哦!这件事可能再简单不过了,不过乍看还是有些奇怪,对吗?人们通常认为一伙在乡村活动的盗贼总是要改变作案地点,绝不会几天之内在同一地区连缡两次偷盗,你昨晚谈到要采取预防措施时,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这地方可能是英国盗贼最不可能光顾的教区了。看来,我的知识还是欠缺啊。”
“即使如此,我也认为这是当地小偷干的。”上校说道,“盗贼首选了阿克顿和坎安宁两家,因为他们是此地的大户人家。”
“也是最富有的人家吗?”“是的,他们是最富有的了。不过他们两家连续打了好几年的官司,这场官司耗费了他们不少钱财。老阿克顿曾经提出要求得到坎宁安家的一半财产。而律师们也借此渔利了。”“如果这是当地恶棍所为,是很容易把他们追查出来的。”福尔摩斯打着哈欠说,“好了,华生,我不想牵扯到案子中。”“先生,福雷斯特警官要求见你。”
管家突然推开门说。一个机警的年轻警官走进来。“上校,早上好,”他说道,“我本不愿意打扰你们,但是,我们听说贝克街的福尔摩斯先生正在这里。”上校把手指向我的朋友,警官便点头致意说:“我们希望你能光临指导,福尔摩斯先生。”“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华生。”福尔摩斯笑容满面地说道,“你进来时,我们正在谈论着这件案子呢,警官。你一定能使我们知道得更为详细。”当他按习惯的姿势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时,我知道我的度假计划又告吹了。
“阿克顿案件我们还没有眉目。但是,目前这个案子,我们已有一些线索了。有人看到了作案人,显然这两个案子是同一伙人干的。”
“啊?”“是的,先生。但是作案人在开枪打死了可怜的威廉之后,便飞快地逃跑了。坎宁安先生和亚历克都看见了他,坎宁安先生从卧室的窗户看到了他,而亚历克先生从后面的走廊看到了他。十一点三刻,坎宁安先生刚要入睡,亚历克先生穿着睡衣正在楼上房里吸烟。突然,他们两人都听见了马车夫威廉的喊叫声,亚历克先生跑下楼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后门开着——他走到楼下时,看到两个人正在外面厮打。其中一个放了一枪,另一个倒在地上。凶手跑过花园越过篱笆,逃走了。坎宁安先生从他的卧室往外望,看见那个家伙已跑到大路上,但眨眼工夫便看不见了。亚历克先生为了救那个受伤的威廉,所以也没去追凶犯,结果那个恶棍就逃之夭夭了。除了知道凶手中等身材、身着深色衣服外,我们还不知道他的相貌。但正在全力以赴调查,如果他是一个外地人,我们立刻就可以抓到他。”
“那个威廉怎么样了?在临终前,他说过什么吗?”“一个字也没有说。他和他母亲住在仆人房里。他为人很忠厚,所以我们猜想他可能想到厨房里看看那里是否安全。阿克顿案件后,每个人的警惕性都提高了。那个盗贼撬开门锁,刚刚把门推开就撞上了威廉。”
“威廉在出去前对他母亲说过什么话吗?”“他母亲年高耳聋,她不会给我们提供什么有用的消息。这次突然事件几乎把她吓得痴呆了。不过,原来她也不怎么精明。现在我们掌握着一个很重要的情况。你看!”警官从笔记本里取出一小片撕坏的纸,铺在膝盖上。“我们发现死者的手里紧紧地抓着这张纸片,好像是从一大张纸上撕下来的。上面提到的时间和死者遭遇不幸的时间完全吻合。所以,不是凶手从死者手中抢走了大部分,就是死者从凶手那里夺回了这一小片。这张纸条的内容很像是和别人约会的便条。”
福尔摩斯拿过这张小纸片,认真地查看着,陷入沉思。“我们假设这是一个约会,”警官继续说道,“当然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推测:虽然威廉有忠厚之名,但也可能与盗贼勾结在一起。他可能在那里接应盗贼,帮助盗贼闯进门内,后来他们可能突然因为某种原因而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