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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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自杀俱乐部(5)

“杰拉尔丁,”王子说,“虽然你违反了我再三的嘱托,却救了我,你做得很好。你不仅救了我一命,而且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如果我不感谢我的老师的话,那我就不配得到别人的尊敬了。你要我报答你,你可以随便说。”

然后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马车飞快地穿过了几条街道,两个人都各自在思索着自己的想法。最后,杰拉尔丁上校打破了沉默。

“殿下,”他说,“现在大部人应该已经落网了。在这些人中,至少有一个人是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我们的誓言,不允许我们用法律起诉他;同时,即使可以不信守誓言,为慎重起见,我们也不能这样做。不知殿下尊意如何?”

“这件事我已经有了主意,”弗洛列席尔回答道,“必须用决斗的方式把那个会长杀死。现在的问题只是选一个人做他的对手。”

“殿下答应过我,我可以随意选择殿下的恩赏,”上校说,“能不能让我的弟弟去承担这件差使?这是一件光荣的任务,不过我可向殿下担保,那孩子决不会有辱使命的。”

“你向我要求的可没有使你获得什么好处啊,”王子说,“但是我答应你。”上校在王子的手上极其感激地吻了一下;这时马车已经驶进王子的壮丽宫殿,停在了府邸的拱道上。一小时后,弗洛列席尔身穿挂着所有波希米亚勋章的官服,出来接待自杀俱乐部的会员们了。“愚蠢而又邪恶的人们,”他说,“你们之中凡是由于命运不佳才被迫走上这条绝路的人,都可以从我的官员那儿获得职位和报酬。至于那些内心深处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的人,那就只有去求助于比我更高贵更宽大的神明了。我很怜悯你们这些人,这种怜悯也许是大家很难想象的;明天你们告诉我你们各自的故事;你们回答得越坦白,我就越能帮你补救你们那不幸的命运。至于你,”他转身朝向会长,继续说道,“如果对你这样有才华的人还要提供什么帮助的话,那岂不成了对你的一种冒犯了?不过于对我有你另外一个有趣的提议,这儿,”说着他把手放在杰拉尔丁上校的弟弟的肩膀上,“他是我的一个部下,想到欧洲大陆上去观光一下;你可以陪他一同前去旅行,就当作是帮了我一个忙。你,”说到这里他换了另外一种口气,“你开枪射击的本事怎么样?因为你没准会用得着这项本领的。两个人一起出门去,凡事最好都有个准备。你在路上顺便再提醒你一句,万一把小杰拉尔丁先生给弄丢了的话,那我会随时差我的一个部下来侍候你的;会长先生,我是一个出了名的千里眼、顺风耳。”王子态度严峻的说了这几句,他的谈话也结束了。

第二天早晨,俱乐部的会员都得到了适当的恩赐;那个会长,在杰拉尔丁先生和王府中两个训练有素又忠诚机敏的仆役监视下,启程前去旅行了。即便如此,王子还是放心不下,他又派了几个谨慎小心的人去看守在箱形院子里的那幢房子,任何和俱乐部或它的职员有联系一切信件和人物,弗洛列席尔王子均要亲自检查审讯。

(我的讲故事的阿拉伯人说,现在《分送奶油馅饼的青年的故事》已经结束。这个青年已成了卡文狄须区威格英街上一个安乐家庭的户主。他的门牌号,为了显而易见的理由,我不说了。欲知弗洛列席尔王子和自杀俱乐部会长的后事如何,请看《医生和旅行大衣箱的故事》。)

[二]医生和旅行大衣箱的故事

赛拉斯·夸·斯丘达莫尔先生是一个天真而单纯的美国青年。凭借这种好脾性让大家对他这位来自新英格兰来的人,平添了几分好感。因为新大陆这一地区的人在大家的心中可不是这种品质。他非常有钱,他也会在一本袖珍笔记本上记上他的全部开销。他一心想要在拉丁区那种所谓“附有家具的旅馆”的七层楼上好好领略一下巴黎风光。他总是吝啬他的钱;羞涩和年轻是他在朋友中间显得突出的优点。

一位太太住在他隔壁房间里,很动人的容貌,打扮得也很讲究,他刚住到这里时,还以为她是一位伯爵夫人呢。时间长了,他知道她叫齐弗林太太,先不说她到底有怎样的地位,照她过的生活看来,她不会是一个贵族。齐弗林太太应该是想勾引这位美国年轻人吧,每当她从他身旁经过楼梯时,总是向他点头打一下招呼,很殷勤的样子,说一句日常应酬话,乌溜溜的眼睛冲着他撩人地看一眼,然后绸衣一阵沙沙作响,一双诱人的脚和脚胫微露了一下很快又消失了。任凭她怎样挑逗,却一点也不能叫斯丘达莫尔先生动情,他只能感到非常沮丧和忸怩不安。她曾经好几次到过他的房间,借个火啊,或者来为她的哈巴儿狗那些编造的罪行道歉啊;但是这位美国青年,和一位如此高贵的人儿站在一起时,他的嘴也不会张了,连他的法国话都不会说了,不过,一旦当他和几个男朋友安静地在一起的时候,他又会情不自禁的把他和齐弗林太太的这种肤浅之交津津乐道的暗示出来。

这位美国人的对面房里——旅馆的每一层楼共有三个房间——住着一个英国老医生,他的名誉是非常令人置疑的。人家都管他叫诺尔医生,他经营的事业,以前在伦敦是很发达,但他不得不离开伦敦,听说这是因为警察当局不准他在那住了。不过,这位早年有过一番大事业的先生,现在倒是安分守己的住在拉丁区里,很少与人往来,而且绝大部分时间都花来用功读书。斯丘达莫尔先生已经和他成了朋友,两个人常常一起去对街的一家小酒馆吃便饭。

赛拉斯·夸·斯丘达莫尔有许多但无伤大雅的小缺点,他很优美,却也阻挡不了这些缺点在许多值得怀疑的行为中大大发展。他最主要的缺点之一,就是他的好奇心。他天生喜欢多嘴多舌;另一方面,对于生活,特别是对没有经历过的某种生活,总是产生狂热的兴趣。他很冒失,是一个好问者,会轻率地一个劲儿打破砂锅问到底。有个人看见,当他去邮局寄一封信件的候,他往往掂掂手里的份量,翻过来又覆转去,最后还要仔细看看信上的地址;当他看见他的房间和齐弗林太太的房间中间的板壁裂了一道缝的时候,他不但没糊上那道裂缝,反而又挖大了点,以便通过这个“探孔”窥看他邻居的动静。

在三月末的一天,他的好奇心突然膨胀,又把那个洞挖大了点,这样他就能浏览到隔壁房间的另一角落。那天夜里,他又像平常一样在观察齐弗林太太的动静,他吓了一跳,那个壁孔在不知是什么原因被那边给遮住了,让他更不好意思的是,他刚想研究个究竟,却发觉到那个遮盖物又猛地被拿开了,而且传来一阵格格的笑声。毫无疑问,板壁上的灰粉出卖了这个探孔的秘密,他的邻居也“礼尚往来”起来了。斯丘达莫尔先生很懊恼;心里一面狠狠地责备齐弗林太太,一面也自己骂自己;但是,第二天,当他发觉她并没有企图来阻止他这种享受消遣的行为时,他就又继续利用了她的粗心大意,使他那无聊的好奇心得到满足。

过了一天,有一个身材高大、肌肉松弛的男人来拜访齐弗林太太,他大约有五十多岁的年纪,他们谈了很久,那是一个赛拉斯也未曾见过的陌生人。他的粗呢衣服和彩色衬衫,还有脸颊两边松蓬的络腮胡子,这一切都暗示他应该是个英国人,他那双灰暗的眼晴,让赛拉斯看了不自觉地浑身发抖。他们在悄悄的谈话,在冷谈中,他老是使劲斜扭着他的嘴巴,好几次,这位新英格兰青年觉得他们的手势好像是在指他的房间。他们谈话大都小心翼翼地进行,只有下面这几句话被他勉强听到了,因为那个英国人很大声的说这几句话,好像心里很不痛快,在反驳齐弗林太太似的。

“我已经好好地研究过了他的癖好,我再一次告诉你吧,你是我能够利用的唯一的这种女人。”

齐弗林太太没有答话,只叹了口气,对于这种绝对的权威,她似乎只能屈服了,作了一个听任摆布的手势。

那天下午,隔壁拖过一只衣橱把这个瞭望孔给挡了个严实;赛拉斯认为这准是那个英国人出的鬼主意,他正在为这件不幸的事情感到很沮丧,这时茶房拿了一封信进来,信是一个女人的手笔。上面的法文写得勉勉强强,连署名都没有,信里的辞语用的非常诚恳,邀请这位美国青年在当晚十一点钟到布列尔舞厅中的某一个地方。他感到新奇又害怕,心里踌躇了好一会儿,有时候他不想去做这种事,有时候又激动而大胆;结果呢,离十点钟还很早的时候,赛拉斯·夸·斯丘达莫尔先生就已装扮妥贴地在布列尔舞厅的门口出现了,他买了门票进去,心里想,这件事虽然荒唐,但还是很有趣的。

由于赶上是在狂欢节里的一天,舞厅里非常喧闹扰攘。里面的灯光和人群,开始时使我们这位年轻的冒险家感到很不好意思,很快,他觉得他的脑袋开始迷迷糊糊了,好像喝了酒一样,他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他决定既来之则安之,索性就像骑士一样在舞厅里高视阔步地大摇大摆地走着。就在他这样检阅的当儿,猛然发现了齐弗林太太和她那个英国人,他们正在一根屋柱后面不知在高谈阔论着什么。一个念头在他心里突然萌生了——去偷听。他悄悄地从背后一步一步靠向那两个人,一直走到能听见他们谈话的地方。

“正是那个人,”那个英国人说,“那边——那个长长的亚麻色头发的,——和穿绿衣服的姑娘正在谈天。”赛拉斯看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小个子青年,很明显那是他们在谈的对象。

“那好吧,”齐弗林太太说,“我会尽全力做这件事。不过,请记住,就算我们之中最能干的人也不一定会在这种事情上成功。”

“嘘!”她的同伴回答说,“我会承担全部后果。你不是我从三十个人里面选出来的吗?去,但要留意那个王子。真不明白他怎么会鬼使神差地今天晚上上这儿来了。巴黎有几十个舞厅,难道还不如这个学生和商店伙计们玩耍的地方能通加引起他的注意!瞧他坐着的样子,与其说像一个在假日里的王子,还不如说像一个坐在宝座上等人朝觐的皇帝呢!”

赛拉斯这回又交好运了,他看到有一个长得很端正而漂亮的人这时正坐在一张桌子上,风度既庄严又温文,另一个漂亮的年纪比他小几岁的青年和他坐在一起,显然正在恭恭敬敬地和前面那个人谈天。“王子”这个称呼引起了赛拉斯这个共和国国民极大的注意,还有那个被称为王子的人的风度也足以令他倾心。他丢开了齐弗林太太和她那个英国人,穿过人群,走向王子和他心腹密友所选中了的坐着的地方。

“听我说,杰拉尔丁,”王子说道,“这种行为是疯狂的。我很高兴地记得,是你亲自选了你的弟弟来干这危险的差使的,你有责任去管束他的行动。他竟想要留在巴黎这么多天;想到他在对付的是这样一个人,那已经是太轻率了;但是现在,当他在四十八小时内就要离开这儿的时候,当他在两三天内就要离开这儿的时候,当他在两三天内就要去执行他的任务的时候,你说,他应该在这个地方消磨时间吗?他应该在长廊里练武,应该好好地睡觉,适当地散散步,合理进食,不沾白葡萄酒和白兰地。难道那孩子认为我们仅仅是在玩笑吗?这件事非常认真严肃啊。杰拉尔丁。”

“这小子的脾气我懂得,劝他也没用,”杰拉尔丁上校回答说,“不过不用担心。他比你想象的要谨慎得多,这孩子固执得很,如果那是一个女人,我也很难说,但是让他和那两个仆人去对付那个会长,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王子回答道,“但我还是不放心。那两个仆人是训练有素的侦探,但那个恶棍不是已经巧妙地溜掉过三次了,而且他的私事一连干了好几个钟头,也许那是很危险的私事也说不定?业余的侦探没准会不小心把他给丢了,但是如果鲁道夫和杰罗姆被他摆脱了,一定就是被他故意甩掉的,这个人有他的一套办法和特别的手段。”

“现在的问题是:就算我的弟弟不能让您信任,您是不是还能信任我?”杰拉尔丁回答说,语气中带着一点气恼。

“我也是这样想的,杰拉尔丁上校。”弗洛列席尔王子答道,“也许,正是由于这样,你更应该接受我的意见。但是算了,别谈了。那个穿黄衣服的女郎还是会跳哩。”言尽于此,谈话便转到狂欢节时期巴黎舞厅里的平常内容上去了。赛拉斯记起了他的处境,而且已经快到了到幽会地点去的时间了。他心里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没什么意思。恰巧这时候,人群像潮水般汹涌而来,他束手无策地任凭他们把他拥到进场的地方。潮水把他一直卷到了看台下面的角落里,这时他的耳朵飘进了齐弗林太太的声音。她正在跟那个亚麻色头发的青年用法语谈话,就是那个陌生的英国人半小时前指给她看的。

“我很在乎名誉的,”她说,“要不我是会遵照心里的意愿敢作敢为的。你只要对那个看门人说这几句话,他就不会阻止你进去里面的。”

“可是为什么要说欠债的事情?”那个青年反对说。“天!”她说,“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我住的那个旅馆了。”

说着她挽着她的同伴的手臂亲热地走了过去。这一来让赛拉斯又重新记起了那封信的事。“十分钟之后,”他想,“跟我在一起的那个美女也许会像她一样的,甚至可能比她打扮得好看一点——也许是一个真正的太太,也可能是一个贵族妇人。”

然后他又回忆了那封信中的错字,心里不免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