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摄影的天时地利人和

5.1 “三合一”的机缘

我初到坝上拍摄的时候，当地几位对摄影一窍不通的朋友陪我上坝。路上他们对我说：“我们本地百姓给你们照相的，编了个顺口溜，可有意思啦。说你们是‘拎着锄（相机），扛着镐（三脚架），背着筐子（摄影包）满山跑。’跟我们上山刨土豆差不多！”

百姓的幽默和智慧，真是让人忍俊不禁。但想想他们所描绘的情景，恰恰说明了天时地利人和对摄影的重要性。如果是“三缺一”，恐怕你也就剩下“满山跑”的份儿了。

后来到了拍摄地，看到许多朋友支起三脚架，“长枪短炮”对着一片山谷或几截枯木，挤挤挨挨排成蔚为壮观的一长溜，却不见有人在镜头后忙活拍照，而是仨一群、俩一伙地闲聊，或是盯着眼前的景物发呆，不像照相的，倒像是钓鱼的。

这个就更让我那些当地朋友看不懂了，问我：“他们咋不干活啊？等啥呢？”我笑起来，说他们是在等待拍摄的时机。

其实，这些摄友们，就是在等待天时地利人和的出现。那也许是一缕让自己最满意的光照，也许是天空出现最适宜的色彩，或者是等待一只飞鸟不期而至。总之，真正的专业摄影人，个个都是捕捉美的好猎手，有足够的耐心，也有一击中的的敏捷。

毫无疑问，心中充满期待，充满对美的追求欲望，并有足够的耐性和不怕吃苦的精神，是摄影人应有的素质。但是，不是所有的等待都会有所收获，也不是所有的期待都可以美梦成真。大自然不会因为我们的意愿，而给我们“理所当然”的回报。在很多时候，我们等待的那缕光照、那片色彩或是那只飞鸟，不一定能让我们如愿以偿，“空等一回”、“白跑一趟”，是常有的事。所谓最美的一刻，往往是可遇不可求的。

之所以讲明这个道理，是想从两方面提示喜爱摄影的朋友。一方面，我们要心有所期、学会等待，积极创造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生成的条件，捕捉住大自然“最美的瞬间”；另一方面，任何事物都是相对的，所谓“最美”其实是不存在的，因此如果时间不允许、机会不允许，你也没有必要为此而苦恼。拍出你所处的那个时间、空间的尽可能美的画面，这就足够了。

在我看来，所谓摄影的天时地利人和，简单一点说无非是这样一种“三合一”的机缘：天时——大自然给你适宜拍摄的条件，包括气象、光线、生物运动等等；地利——你占据了一个适宜拍摄的位置，尽可能选择较佳的拍摄视角；人和——你在那一刻和大自然心有灵犀、相许相通，发现并把握住了拍摄的机会。

这样通俗地解释开来，你就可以理解，其实摄影的天时地利人和，并不是什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玄学”，而是可以在行旅中不断追求并实现的。

在我的摄影生涯中，真正“等”的时候并不是很多。但是，我不停地走，不停地观察，绝不放弃心中的期待和发现的激情，其结果是，我“赶上了”许多天时地利人和的瞬间。

5.2 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不能少

图2-28《珠峰五姊妹》，拍摄于去往珠穆朗玛峰的途中。远处的一排雪山，分别是祥寿、贞慧、翠颜、冠咏、施仁五座仙女峰，被当地人称为“珠峰五姊妹”，其中翠颜仙女峰便是“第三女神”珠穆朗玛。

“珠峰五姊妹”同时出现在无遮无拦的天幕下，是难得一见的奇观。据陪同我的藏族司机多吉说，他送客人到珠穆朗玛峰，也有一二十次了，但能把五姊妹的芳容尽收眼底，也是头一回。能同时看到这五座雪山并把她们拍摄下来，简直是天大的造化！

这有两个原因：一是珠峰又被称为“羞女峰”，经常是云遮雾绕，不轻易展露真容，因而才有“羞女”一说；二是要同时看到珠峰五姊妹，必需找到合适的位置才行，而这样的位置，在去往珠峰的路上没有几处。

难得的天开云散的气象条件（天时），再加上不可多得的观察位置（地利），两项加起来必须“凑巧”。但即使是有了天时、地利之便，如果没有人和，即你并不懂珠峰五姊妹尽显真容的价值，或者是你没有及时捕捉住那“造化一刻”，那么你也不可能拥有一张难得一见的照片。

事实正是如此。那天，当我们来到一处山间台地，惊喜地发现珠峰五姊妹出现，跳下车拍摄她们的时候，以翠颜领衔的五位仙女，只给了我们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云雾的大幕闭合起来，远方的天宇转瞬变为混沌一片，只留下仙女们影影绰绰的身姿。

5.3 好照片需要一点儿“运气”

图2-29《气吞山河》，展现的是念青唐古拉山吞云吐雾、扯风拉烟的雄姿。但如此壮观的景象，并非唾手可得。作为拍摄者，我在感叹雪域高原的神奇之时，还要暗暗庆幸自己命好！

西藏被称为“山的海洋”。地理教科书式的描述，把西藏的山推崇到极致——唐古拉山绵延其北，喜玛拉雅山耸峙其南，东有横断山脉，西有莽莽昆仑，横亘于中部的是念青唐古拉山和冈底斯山。

但你若想领略这些山的各自特色，却不是教科书所能给与的。西藏的山，好就好在不仅多，而且是好在各有各的气质，让你找到可以成为“莫逆之交”的只属于你的那一座。

在我，这座山不是世人共瞩的珠穆朗玛，也不是我曾特别偏爱、两次翻越的米拉山，而是位于拉萨、当雄交界处的念青唐古拉雪山。

我爱“念唐”——当地人是这样来简称念青唐古拉雪山的——是因为它曾给了我特别的昭示，使我一下子就找到了心甘情愿依附于它的理由。

《气吞山河》拍摄于念唐雪山脚下。那天我们从拉萨去那曲，天气很好，上午的阳光明媚而细腻，天空几乎没有云彩。行到当雄地界，开阔的原野上突然劈面耸起一座雪山，深沉而刚毅，含蓄而舒展，似伏而欲动，仿佛引而不发的太极高手，又像蜷伏下来随时准备勃然而起的雄狮。

“念唐，霸王山……”司机多吉好像是自言自语，表情却透出由衷的敬仰甚至敬畏，“它横得很，没人能征服……”

我听了很吃惊。一是没想到念唐这座名山还有“霸王”的称谓，二是没想到这座比珠峰矮了1700多米的雪山，竟是不可征服之山。

看我沉吟不语，多吉补充道：“有老外不服，几次派人想爬上去，可每次都是死屁屁（意思是：半死不活）退下来。”

我无法判别多吉所说的真实性，仰看着“霸王”出神。

突然地，好像是为了印证多吉的话，引而不发的“霸王”出手了。滚滚烟云，白色的，黑色的，苍青色的，古黄色的，遮天蔽日而来，卷似狂飙突起，疾如万马奔腾，惊心动魄，势不可当！

我们赶紧停车，傻呆呆地站在那里。

在西藏，云飞雾卷的奇异天象并不罕见，但像念唐这种勃然大怒、气吞山河的阵势，别说我没见过，多吉也是平生第一回。这云烟不是飘来的，不是天降的，而是念唐运乎于中、发乎于形的产物，力挟千钧，猝不及防，烟云过处，似有隐隐的咆哮令人魂飞魄散。

“霸王”之怒，持续20分钟左右，戛然而止，除了雪山背后钛灰色的天幕，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我用镜头记录下念唐霸王山勃然而起的一刻，并在旅行随笔中发出这样的感慨：山不在高，人不在大。无论是山还是人，沉而不惰，怒而不躁，忍而不畏，争而不辱，才是山有个山样，人有个人样。

作为摄影经验之谈，这张照片的拍摄经历告诉我们，捕捉一个让人惊异的瞬间，往往是可遇不可求的。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从某种角度说也是“运气”。而“运气”能不能定格为好照片，就只能看你是不是个“有准备”的人了。

5.4 期待总会有收获

图2-30《孔雀开屏》，拍摄的是米拉山主峰。据说米拉山是一座沉寂的火山口。这一图例是想说明，摄影的天时地利人和，常常也是期待的结果。

在西藏，海拔5020米的米拉山并不算很有名气。一些行者之所以看重它，一是因为米拉山口是拉萨与林芝地区的分界山口，让人们由此对“圣城”——“西藏江南”而产生奇异的联想；二是因为它是拉萨河、尼洋河的发源地，同时孕育了这两条向东西两个方向流淌的著名河流，并由此诞生了拉萨河谷文明和多姿多彩的工布文化。

我登上米拉山并发现火山口的时候，天空布满了阴霾，由于没有阳光的照射，山口火山岩石的色彩并没有鲜明的呈现，因此很难拍出“孔雀开屏”的绚丽。于是我调整好相机，等待着天开的一刻。果然没过多久，云层打开一条缝隙，上午的阳光热烈地撒下来，照亮了整个山体，我按下快门。但拍后却发现，由于太阳把火山口下部的台地也照亮了，全片缺少阴影的衬托，不仅画面缺少生气，而且山口的色彩与台地上的色彩混为一体，红红绿绿的一片，“孔雀开屏”的造型也不明显了。于是我再次耐心等候，期待着云影能把台地笼罩起来，使阳光能像舞台的聚光灯那样，只照亮火山口这部分山体。

大约20分钟之后，机会终于来了。一片飞飘的乌云，刚好遮挡了台地上的阳光，而撒满阳光的火山口，在阴影和背后阴云的衬托下，呈现出靓丽的色彩和完整的形状，像极了孔雀打开的羽毛。《孔雀开屏》就这样拍成了。

期待和耐心，使我收获了一张比较满意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