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43.怎样教人不要成为棒球迷
先教棒球史,从阿布纳·道布尔迪[1]、板球的影响和帝国主义讲起。然后考试。
再从黑人联盟[2]和早期的巡回赛球队讲起,要求学生记忆关于每个球员的数据和事实。然后考试。
按这两次的考试成绩排名,让成绩好的学生记忆更多关于棒球球员的统计数据,把日本和多米尼加共和国的球员也包括进来。把成绩差的学生交给一个水平不高的老师去教,但学习内容类似,只是给予更宽松的时限。然后考试。
找一天带孩子们出游,看一场棒球比赛。确保每个人都玩不好。
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让孩子们在中场休息时拿一个棒球扔着玩。
不用说,对棒球知识了如指掌的孩子(和成人)很多,但没有一个是这样学习棒球的。
这种工业化、规模化、可测试的教育从来就不是培养优秀学生的最佳方式。
注释
[1]阿布纳·道布尔迪(Abner Doubleday),美国人,一度被认为是棒球的发明者。
[2]黑人联盟(Negro Leagues),主要由非裔美国人球队所组成的美国职业棒球联盟。
44.定义教师的角色
这个问题曾经很简单:教师是警察,授课者,答案的来源,信息资源的守护者。教师是集所有这些角色于一身的人。
教师是一个能够传授知识的人。他是为你解答“为什么”或“怎么办”这类问题的最佳人选。
教师还可以营造一个相互信任的关系或环境,使学生能够端正学习态度,发挥最佳水平,接受新的挑战。我们都有过这种经历,即竞争、社会身份或是与另一个人的关系,曾经促成了我们的转变。
互联网正在使得“信息资源守护者”的角色失去其重要性。它不仅多余,甚至是浪费。
在数字化的今天,任何可变成文字的资料都可以被任何人搜索到。我们不需要一个人站在那里,教给我们如何求一个数的平方根,或者如何磨斧子。
(请停留片刻,再回味一下上面这句话的革命性意义。)我们真正需要的是这样一个人:他能让我们认识到自己内心对学习的渴望,他会督促我们,鼓励我们,创造一个使我们能自觉自愿学习的环境。
假如一个教师的工作就是给教室里的30个或者300个学生念念她做的PowerPoint幻灯片上的文字,那么她还不如呆在家里。这种教法不仅对学生是极大的不尊重,对这位教师的才能也是一种极大的浪费。教书不再是简单地传授别处学不到的知识了。
45.不是应该由家长督促孩子吗?
当然应该。家长们应该不必做两份工作养家,应该对社会变革足够敏感,应该对新式教育给予特别的关注。他们还应该有能力、自信和时间来教导每一个子女,让他们学习在新时代获得成功所需要学习的一切。
但是,家长们做不到,也不会去做。作为一个公民,我不认为应该把设计我们的未来这样至关重要的工作交给上亿的非专业教师来做。有些家长(比如我的父母)非常擅长于这项工作。我的父母非常重视我和我的姐姐们的教育,付出了很多心血。他们不懈地教导我们要挖掘自己的潜力,告诉我们如何取得成功。
我认为,最讽刺、最不公平的事情,莫过于对那些没有摊上这样的父母的孩子说,他们这辈子没希望了。社会拥有资源和手段(因而有责任)来重建文化秩序,并能通过教育来强化它。我认为,把孩子交给没有经验的家长在家里教育不能使我们的社会在最大限度上受益。
我们能够放飞每个孩子爱梦想的天性,我们能够让新的一代燃起激情,我们还能给孩子们提供前所未有的学习条件,使他们学得更多、更快。
如果家长们愿意引领这样的教育(或者从旁协助,或者不干涉),那就更好了。
46.教育的核心
我认为有必要反思一下学校的功能。实际上,走到今天这一步并非我们的本意,我们是被逼到这个份上的。
150年前,只有1%的人能够上学。那时候的人是为读书而读书,他们学习哲学、数学和基础科学,为的是了解世间万物。
其余的人都没有上过学。人们也许可以从父母那里学到一些知识,富裕的人家也许会请一个家庭教师。但铁匠、马倌、理发师都不曾坐在用纳税人的钱修建的典雅的单间校舍里,因为这样的校舍根本不存在。
有了公立学校之后,一切当然就不同了。1%的人去学校依然是为了了解世间万物。
99%的人去学校是被迫的。学校教的是最基本的书写(使你能够工作),阅读(使你能够工作),和算术(使你能够工作)。
学校就这样教育了整整一代人。这是前工业化时期的孩子们接受的一种直接的、目的性很强的终极教育。
但是后来,就像大多数机构一样,学校开始出现了扩大化的倾向。人们开始琢磨:既然我们教授知识,那么就多教一点吧。于是,学校在教学中添加了各种各样的內容。我们教高级数学、物理、化学、莎士比亚、拉丁文——不是因为这些对你求职有帮助,而是因为学习本身很重要。
公立学校改变了方向——它把学院式的知识普及给了大众。
我想澄清一点:我不想生活在一个愚昧无知的社会里。我真心相信教育能够提高人的素质,改善我们的文化和经济,给科学的发展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造福整个社会。所以,我不是在批评教育。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认为学校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多地给学生灌输无关紧要的事实和数据。
因为这就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我们不管这些知识是否实用,既不做课题,也不动手实践,只知道没完没了地考学生。
当80%的课堂时间都用来逼着学生做练习,让他们暂时吞下本月所学內容,然后再吐出来应付考试,这究竟能满足哪一个社会目标呢?
47.知识是手段不是目的
回到学校最初的目的:我们需要公民守规矩(成为好工人),按营销商的宣传去消费(以维持工业的发展),还要能坐得住(成为好工人)。
学院式教学是强化这些概念的手段之一。确实,有一些东西(例如基本的计算和阅读能力)是所有文明人都应该掌握的。但是,我们一直在增加教学內容,设立了越来越多的科目,并用考试的办法来评估学生的服从程度。我们将学习(是好事)与服从(工业时代的重要元素)和消费(大规模营销的基础)搅在一起,结果把自己都搞糊涂了。我们得出结论说,让三者并驾齐驱就是我们的社会所需要的,我们还经常用一个来加强另一个。
当然,那些编写教学大纲的人关心的只是教学內容本身。
最早的时候,初级课本加背诵是用来训练服从的直接手段。但后来,当我们对思维结构有了更多的了解之后,我们就开始制定教学大纲,将我们认为有用的知识纳入其中。
但对谁有用呢?
学校的目的在今天依然是培养听指挥、守规矩、会消费的公民,但在此之上,学生们每天还要花上好几个小时苦读关于世间万物的知识。问题是,由于我们的教学不是很有效,知识没有被吸收,花费又大,而且学生学过就忘记了。
既然服从已经不那么重要,而学习在今天比任何时候都更为关键,那么,我们就应该大胆地把二者分开。我们可以围绕着激情而不是恐惧来重建整个教育系统。
48.对现状的思考
你现在心里的感觉(如果你还没有因为这个意见书的可怕暗示而放弃阅读的话)是几乎每一位父母都会有的感觉。保险一点总是好的。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彻底改革教育呢?为什么不能修修补补呢?为什么因为经济发生了变化,就要拿孩子的教育去冒险呢?
这些在你耳边的声音,你对大刀阔斧地改革的疑虑——正是教育系统依然如此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无法摆脱现状。当维持现状是一个更保险、更简单、更少争议的选择时,我们就会继续维持下去。
如果只有一个家长质疑现状,那什么也不会发生。每个家长都可以找个借口或者说自己情况特殊,没人愿意独自承担风险……但是,如果数十数百的父母站出来说话,那么局面就会不同。
这个问题的迫切性是毋庸置疑的。以我之见,努力完善已经过时的系统是愚蠢的,我们应该做的,是将时间和金钱花在建设我们所需要的系统上。不改变旧的方式,就不能完成新的使命。
49.顺从,本地,廉价
在二十世纪的大部分年代里,多数职位都有这三个要求。只有在这三条都满足的情况下,公司才会衡量你的工作能力。而且在当时,工作能力比领导能力、创造力和才华更受青睐。
不论你是申请做叉车司机、前台接待、保险销售,还是做护士,你都要带着简历(你一贯顺从的证明),必须亲自到场(你住在本地的证明),而且你已经知道这份工作的薪水是多少(当然)。
学校倒不需要你住在本地,但是学校一定拼命给你灌输了这样的观念,即按时交作业,而且完全按照老师的要求做,是你进步的唯一和最佳的途径。
学校肯定也教导你对掌权者要百依百顺。所以,给你多少工资就拿多少,直到有人付你更好的薪酬。
每个学生都已经做过一份工作——从5岁开始,一份稳定的工作,有很多经理给予指导。服从和廉价已经被深深地植入了我们的生命。住在本地则是锦上添花。
50.关于能力
各种机构和委员会都喜欢讲核心能力,即一个专业人员或求职者必备的基本能力。
核心能力?我更看重核心无能。
能人们总是用一成不变的、可靠的一套程序来解决特定类型的问题。他们每次都用同样的方法。所以他们可靠。所以他们是能人。
能人们对自己的能力所带来的成就和地位感到骄傲。他们喜欢当能人。他们小心地保护着自己的特长,并很注意维持自己的水准。
在过去的二、三十年间,我们目睹了美国本土企业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在不久的过去,公司里还有很多素质不高的员工。如果你买一辆美国汽车公司(American Motors)生产的“步行者”(Pacer),在新车的车门里发现一个工具是不足为奇的。在那个年代,产品运到顾客手里却不能用的情况比比皆是。
电脑的使用改变了这一切。如今,前台接待员不会漏接电话,因为未接电话可直接转入语音信箱。装配线上的工人不会丢失工具,因为工具都固定在数控机床上。打断你晚餐的电话销售员不会过度承诺,因为推销的口径都是精心推敲并事先写好的。
对了,还有:在我们把人变成美国商业巨人上可靠部件的同时,我们也为改革设置了巨大的障碍。
能力是改革的敌人。
能人们会抗拒改革。为什么呢?因为改革有可能使他们的一技之长贬值。而能人们喜欢他们的能人身份,因为那是他们的人生角色,有时候甚至是他们的一切。难怪他们不着急改变现状。
如果我打算做人力资源投资,用高于市场价的薪资聘人,那么我希望找一个不是能人的人,因为这样的人能够打破条条框框,带给我惊喜。
世上再没有比真诚的无知和善意的愚蠢更为有害了。
——马丁·路德·金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