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拿人以柄,逃离是非之地(2)
沈万三小心地问道:“大人是想让我去规劝我家员外,交出您的家谱和卖身契?”他知道切莫尔虎不会用这么笨的办法,之所以这么问是想试探一下,他到底想让自己怎么帮这个忙。切莫尔虎叹口气,道:“家父……唉,就是我的养父,当年半生征战,老来无子,对蒙古人来说,没有儿子是巨大的缺憾,在他六十多岁时,才从老家人手里过继了我,那时我已经十几岁了。为了怕人猜忌,当时只对外说,从小把我养在蒙古塞外,刚刚从外面接回来……”
切莫尔虎的养父哈斯真一辈子南征北战,奸淫掳掠的事儿也没少干,可是娶了三个老婆都没有生育,等到老了,只好领养一个小孩,以免老来无人“守灶”。蒙古人的习惯是幼子继承家业,抚养老人,称为“守灶”。哈斯真一个儿子都没有,更不会有幼子了。过继这种事情要做得机密,绝不能被人察觉出来,只有找身边的人,正好他的管家在老家的兄弟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叫赵彦武,也就是后来的切莫尔虎。切莫尔虎的生父是个老儒生,迂腐之极,拿了银子之后,非要签订卖身契约才肯让人把儿子带走。哈斯真没当一回事儿就签了,谁知道日后会给切莫尔虎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刘定一让人查过切莫尔虎的为人处世,顺便查了一下他的身世,查到他的“父亲”哈斯真妻妾成群,却只在老年得了这么一个独子,觉得奇怪,一查之下就发现了蛛丝马迹。不久前,巴德严找到了切莫尔虎生父的老家,拿到了那张几十年前的卖身契和赵家家谱。刘定一如获至宝,当然不到最后关头是不想用这张王牌的,直到殷正途拿走了五彩坊。为了提前清除殷正途,以免在他死后刘钟博受欺辱,才拿出了撒手锏,果然,为了保住身家性命,切莫尔虎不得不对交情甚好的殷正途下手。“我家大人是想让你设法把藏在刘家的那张卖身契和家谱偷过来。”哈利斯小声说,然后满脸期许地看着沈万三。
这么重要的东西,刘定一一定藏得非常隐秘,自己怎么能拿得出来?想到这里,沈万三就说道:“不是我不想出力,我家员外既然拿它来胁迫大人,自然会想到有人要偷取,藏得必定十分隐秘,我连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偷偷取回来了。”
切莫尔虎道:“我的身世是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送给小弟的宅院和银子,只是让小弟保密的封口钱,只要小弟能拿回我要的东西,我家中的钱财你我各半。”
沈万三这才明白送自己宅子和那两三万两银子的目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向他袭来,赶忙说道:“钱财我都不要,大人能这么看得起我,小人就是刀山火海也敢去。不过,不知道我能不能找到,要不,我先在刘家查几天?那东西最有可能放在我家员外的卧室里。”
切莫尔虎连连点头,说道:“只要兄弟尽全力找,就能找到,我保证你后半辈子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沈万三拿出那座宅子的房契和钥匙,说声无功不受禄,要还给哈利斯。哈利斯怎么都不要,最后意味深长地道:“你收下,你不拿着我家大人不安心。”
沈万三就不再坚持了,心想:“切莫尔虎把这么重大的机密告诉了我,如果我不收他的好处,他也不会相信我能守口如瓶。”
决定离开大都
沈万三回去之后,直奔刘府后厨,悄悄把郭如意叫出来,小声说:“兄弟,帮我做件事。”对沈万三,郭如意一直心存感激,道:“万三哥,你有什么事情能用得着我?说吧,让我干啥。”说着瞪着一双大眼睛,等沈万三的回答,却发现沈万三神色严峻,好像遇到了什么大事,急忙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
“有人送给我一座宅子,我想把它卖了,但是又不想让送给我宅子的那人知道,所以我不能出门,你帮我去找下牙行,把宅子给我卖了,多少银子好说,关键是要现银,而且越快越好!”对于下一步怎么走,沈万三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打算,他找郭如意是想让他把切莫尔虎送的那座宅子变卖。郭如意点点头,答应明天就去牙行。
沈万三紧接着回家,把翠茹和褚嫣然都叫到屋里,并关上房门。褚嫣然看他神秘兮兮的,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翠茹瞪着聪慧晶莹的大眼睛,说:“姑爷,是不是知道送宅子的那人想干什么了?”对于她能猜到自己的心思,沈万三已经见怪不怪了,故作轻松地道:“翠茹都快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开过玩笑,他神情紧张地把切莫尔虎找他干什么,以及切莫尔虎的身世隐秘都说了出来。
“我现在是进退两难,不知道是去偷,还是不去。”沈万三偷偷看翠茹,看她有什么好办法。褚嫣然粗心大意,对大事没有什么主见,说:“不去,大不了不要他的宅院,把银子给退给他们,他们两家争斗,为什么牵扯到咱们?”
翠茹抿嘴一笑,道:“小姐你放心,姑爷把这么大的事情告诉你,连我这个使唤丫头都不瞒,一定是有主意了。”沈万三不得不佩服翠茹这小丫头的聪慧,走到床前,从柜子里拿出一包银子,脸色变得阴沉,道:“这是哈利斯买粮食给我的银子,其中有一千两是太府监专用的官锭银,刚开始我以为他是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用官锭凑数,现在我想,那是他给我留的杀手……仔细想想,切莫尔虎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连殷正途都可以出卖,更不要说我这种小人物了,说不定,等我把东西给他偷出来的时候就是我的死期了。”
褚嫣然不惧反怒,吼道:“他要杀咱们?还没有王法了,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他敢把你我怎么样?”
翠茹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官锭银有什么不对?”
沈万三道:“朝廷有明令官锭不得流入民间,虽然时过境迁,这条律令已经形同虚设,民间大户、豪商几乎都有官锭,但是这条律令并没有废止,切莫尔虎想害我,只要问我一个僭越、私用禁物的罪,我必死无疑。算他没想害我,给我官锭也是巧合,我也不敢再待在大都了,身上背负这么大的隐秘,我睡觉都不安稳。”说完,叹口气,道:“他们已经埋下害我的伏笔,就别怪我了。”
三天后,郭如意传话说,有人愿意出五万两买沈万三的宅子。那座宅子虽然不大,而且现在银钱贬值,钱愈来愈不值钱,但是绝对不止五万两银子。不过沈万三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他想也没想,告诉郭如意:“卖给他,你出面交涉就行,银子要现银,还有,别跟人说是我托你办的。”
郭如意很乖觉,道:“万三哥你放心,这我知道,跟谁都没说。我这就去办,到晚上就把银子给你送到家里去。”
到了晚上,郭如意果然带银子来了,整整两大包,他擦了一把汗,把银子交给了沈万三。沈万三就告诉他自己打算回老家,郭如意很舍不得,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再次走进刘宅,沈万三心情复杂,他知道自己可能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他想多看看这里的一砖一瓦,但是又怕被人察觉出他神色有异,只能收敛心神,快步走到刘定一的屋里。
刘定一正在和巴德严、刘钟博商讨老二刘轼的事情,对于这个聪明但是不走正路的儿子,他是又爱又恨,想把他赶出家门,可是又迟迟下不了决心,和众人商谈了一番之后,他终于做了决定:“老大,我知道你想给老二求情,算了,就照你说的做吧,让老二去乡下的庄园,终身不得插手商行的生意,你这就去办吧。”
虽然刘轼做了很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刘钟博还是不忍心看着他身败名裂,希望刘定一不要把他赶出刘家,起码应该给他一口饭吃,听到这个结果,他非常高兴,兴冲冲地出去了。刘定一转头看了站在一旁的沈万三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打招呼就进来了,不过随即把目光转到了巴德严身上,轻声说:“老大太心软了,我死了之后,他还是会让老二回来!”巴德严目不斜视,道:“老爷,您的心也软了。”刘定一苦笑一下,没有说话,他不想说自己不忍心把刘轼赶出刘家。
沈万三看两人都不说话了,大声说:“员外爷,我有一件事情要说。”“说吧。”从他反常的进屋没有给自己请安,打招呼,刘定一就感觉到他有要紧的事情要说。“这件事情只能员外爷一个人知道!”沈万三道。刘定一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德严是自己人,没什么事情可以瞒他,你说吧。”他的语气已经有些不高兴了,但是沈万三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开口,显然还要巴德严回避。
巴德严从容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说道:“员外您歇着吧。”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沈万三看刘定一脸上阴沉,好像随时要骂人,不过他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足以让他消除任何对自己的误解:“员外爷,您手里是不是有切莫尔虎要命的东西?”果然,他预料的一点不错,刘定一那张阴沉的脸瞬间紧张起来,这在他是很少有的表情。
“去,把门关上。”他吩咐。沈万三急忙照做,转身回来就把切莫尔虎收买自己,从刘府偷盗卖身契约和家谱的事情说了。刘定一从最初的惊悸中缓过神来,开始在心里揣测,沈万三说的是真是假,他既然知道了这个隐秘,看来切莫尔虎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居然冒险雇人来偷盗。奇怪的是,沈万三为什么对切莫尔虎许下的重金不动心,反而把消息告诉了自己呢?他才不相信沈万三是出于对自己的忠心,在他的眼里人都是贪得无厌、唯利是图的,只是有些人容易收买,有些人不容易罢了。
沈万三小声叮嘱道:“员外,不能不防切莫尔虎用阴招。”刘定一在决定走出这着险棋时,就想到切莫尔虎会不惜一切代价拿到那两件东西,甚至已经做好他雇佣杀手入府强抢的准备,可是,他觉得切莫尔虎为了让自己闭嘴,不会轻举妄动。直到听到沈万三的话,他才知道切莫尔虎开始动手了,不过心里一点都不害怕,只要东西还在自己手里,切莫尔虎就不敢把自己怎么样,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把东西夺了去。
从刘定一屋里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刘定一并没有吩咐他做什么,只是告诉他,先应付着切莫尔虎,一切等他有了主意再说。沈万三走出刘宅,回头望了望,心想:“员外爷,我不能等你的吩咐了,明天我就要走了。”他本来不打算把切莫尔虎找他的事情告诉刘定一,这太危险了,万一被切莫尔虎知道,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我冒险给您通风报信,也不枉咱们主仆一场!”他心里想。刚走出刘宅不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回头一看,包木赐带着两个家丁赶了上来,沈万三刚要打招呼,就被家丁按倒在地。
“先带回去再说!”包木赐喝道。
无论沈万三说什么,包木赐都不理睬,他被重新押回了刘宅,带到一间小屋子里,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