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中的音乐

拉斐尔的非凡作品直入人心。——《本韦努托·切利尼传》[1]

学习的唯一真正途径是身体力行地去做。手的技巧和思考的技能，只有通过手和脑的使用才能获得。若不是每天致力于锻炼手、脑，我们也不会变得技巧纯熟、学识渊博、精于此道，那通常来说很难、很令人不快，但却能给我们带来智慧、成功或益处。诸如此类的好处，可不是光凭动动嘴就能得到的。只说不做可是最糟糕的学习方式。但如果我们真诚地说、认真地做，我们就能获益良多。说与做的良好协调常常能带来思考，如果我们能够勤恳地实践这些思考，就能朝正确的方向走得很远。

我不知道是否曾经有人把音乐比作一个国度。但我们可以将两者相比较，如果将音乐比作国度，我们可以在这个国度逡巡漫步，欣赏美丽的事物，沉思吟味它们的美妙，然后谈谈我们的赞美惊讶之情；或者我们也可以就此做一番真正而认真的考察，如此一来，我们对所见东西就可以有一个清晰的认识。让我们用后一种方法在音乐的国度旅行吧，因为这能让我们得到真正的知识，但更重要的是，这能让我们从踏入音乐国度的第一天起就了解到，最真挚的愉悦与最美好的幸福源于我们的付出，只有付出了辛勤的劳动，我们才能获得那些愉悦与幸福。

保丽赛纳[2]是世界上最有智慧的小哲学家之一，在我看来，她之所以拥有那样的智慧，是因为她付出了辛劳。当我们越来越熟悉真正的音乐时，会了解到这样一个事实：真正的音乐是由心而发的。“所有流芳百世的作家都写其心声。”[3] 没有什么比心更加真实，当他们书写心声时，你会觉得他们写到了你的心里。除了心中，别无他处。正因为真正的音乐是在心中写就的，我们在演奏的时候也必须在心中去感受它，不然弹奏出来的音乐就全无意义了。你的心会使音乐温暖起来，而这时，音乐之美就会流泻出来。奇妙的是，我们的情绪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我们用眼睛看的，用耳朵听的，用唇舌唱的，用手指弹奏的，甚至用脑袋想的时候，都会流露出我们是否是由衷这样做的。奇妙的是，真相会从看似隐秘的事情里显现出来，不管这听起来有多玄妙，但真相总会显现。我们得记住这一点。

我们中的每个人都知道，由衷地做一件事和不情愿地做一件事，其中有很大差别。我们都懂得，若是带着愉快和热忱的心情做事，事情就会做得很好，像心中涌出的一股清泉。不仅如此，这样的事情还会激发我们周围的人的愉快与热忱。这就是“鼓舞”。如果你在字典里查这个词，你会看到这个词的确切含义是“赋予”，那些事情把快乐和幸福赋予一切事物，而这就来自于我们的内心。

幸福能以很多方式表现出来：在欢笑中，在目光中，在游戏中，在保丽赛纳那样的生活中，在任何事物中，但无法打动人心的事情不能表现出幸福。因为幸福可以表现在任何事情中，音乐也可以表现幸福。我们可以把幸福放进演奏，就像我们把幸福放进音乐一样。我们放进去多少，就会有多少表现出来。另外，我们最好现在就知道这一点：我们放进去什么，就会表现出什么。放进去的可能是幸福，可能是悠闲，可能是仇恨，可能是勇气，无论放进去什么，总会清晰地显现出来。记住，毫无例外。那意味着很多。如果你花一个小时练习弹琴，但又同时想着做其他事情，那你应该可以肯定，你的想法已经清晰地从你的演奏中流露出来，每个人都能听出来。觉得那有些奇怪？也许吧，但事实的确如此。

尽管没人能解释其原因和方式，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我们演奏音乐时，我们心中的东西就涌到了我们的脑海中，我们的手臂上，我们的手指尖，然后进入我们的音乐里，随着音乐缭绕在空中，再进入到每一个听众的心里。因此，我们应该记住这样一个宝贵的事实，那就是：无论我们在音乐中放进了什么东西，那总会表现出来，而我们无法阻止这一点，而其他人会听懂音乐中表达的东西，然后就会由此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一旦我们完全了解了音乐是如何把我们内心的感觉表达出来的，我们应该开始了解音乐的真实性、有力性及本身的美妙。我们从第一天学习音乐起就了解到音乐陈述的是事实。这将令我们得以一窥艺术真正的使命。“或是陈述事实，或是为实用之物锦上添花。”[4]当我们了解这“一窥”中蕴藏的东西，我们也会开始热爱艺术。我们将乐于，并且希望通过音乐揭示我们的想法，展现我们内在的精神，因为对音乐的了解将逐渐带来对曲调中蕴含着的美妙思绪的热爱和尊敬。

如果人们想向众人讲述些什么，又不认识他们或无法与他们近距离接触，那么讲述者会把他想说的话写下来，编成一本书。然而，一些有着奇思妙想的人，他们希望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那些有能力理解他们的听众，不论他们的听众是否与其居住在同一片土地上，不论他们的听众是否与他们身处同一时代。但他们的思想太过美妙精致，无法用语言表达，因此他们就用音乐表达。这样一来，与他同居一地之人或与他远隔千山之人，与他同处一代之人或之后不同时代之人，都能通过研究他所写下的乐谱了解他美妙精致的思想，都能用他们的心灵探寻大师所思所想。

你是否对作曲家们如此推崇其艺术感到惊奇？肖邦告诉我们，对于他来说，音乐就像是一次崇高而又神圣的旅行[5]。你想知道这是为何吗？让我为你读几句话，你就能看出肖邦对音乐的虔诚：“为了成为一个技巧娴熟的大师，他努力奋斗……淡泊名利。”“没有什么，比他的思想更纯洁，更高贵。”[6]因为他知道，如果思想不够纯洁，那么那些不纯洁的东西会从他的音乐中显示出来。

音乐先是由心而发，然后写到纸上，表达的全是心中所想。当你演奏时，感觉到你的演奏是发自内心，那你就可以确定你走对了路了。美妙的是，无论乐曲多么简单质朴，这条规律总是对的。最简单的乐曲也能完全表达出我们的想法。在演奏时，在弹奏时要记住，很多伟人，善良的人将愉悦和慰藉写入旋律中，这些旋律将永世流传。所以，在我们以后的谈话中，将有几次是关于经典音乐和普通音乐的。但现在我相信，我们已经明白了好的音乐来自纯洁的思想，纯洁的思想来自善良的心灵。这个道理的确清晰又简单。

纯粹的音乐情感真挚，旋律优美。每一部分都有其含义。每一个音节无不蕴含着高尚的用意。这就是真正的音乐。因发自内心而历久弥新。

如果我们对音乐忠贞不渝，音乐会超出预期地回报我们。你是否曾听过意大利锡耶纳北城门上曾经刻着的铭文？

“锡耶纳不仅开其门，也敞其心。”

[注]

[1] 博恩版本，第35页。

[2] 给孩子们朗读弗朗西斯卡？亚历山大的《亚平宁山脉下的基督人间》中你觉得相关的部分。

[3] 选自约翰·罗斯金《Val d’Arno》第九讲。

[4] 选自约翰·罗斯金《Val d"Arno》第三讲。

[5] 选自弗朗茨·李斯特《李斯特论肖邦》第五章。

[6] 选自弗朗茨·李斯特《李斯特论肖邦》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