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未曾怪罪(1)
我呵呵一笑，“可我不信呢。”
“哦？为何不信？”
我看着夜空中的明月，耳边是司徒莲美好的声音，“因为相由心生。以殿下的气质风流，就算五官怪异，也不会到达需要掩面的地步。”
司徒莲轻声笑道，“这话如果换作别人来说，我势必以为他是在恭维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戴着面纱，是为了更多的时候，不用戴面纱。”
我说：“难道殿下讲话总喜欢这样朦胧？”
司徒莲说：“许多事情，看的太清楚，反而会失去其中的美感。”说罢，他转过身，慢步离开了。
而就在司徒莲修长的背影刚刚消失在我的视野的时候，我便蓦地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这一夜，好像突然在这一刻，变得冷冽，而富有压迫感。
回头看了看，除了微微晃动的花草，便再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东西。于是，我拉紧衣裙，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我便被冷策拎了起来！
我跪坐在床上，蹙着眉头仰脸与冷策对视，而冷策的目光，则带着一抹不同寻常的怒意！
“你果然本事。”冷策恨恨的说，“尤其在蛊惑人心上！”
我冷冷道，“不知殿下此话何解！”
冷策冷哼一声，“那司徒莲今日一早便去拜见父王。”
“这与我何干？”虽然嘴上这么问，但我心中已有猜测。
“你可知司徒莲拜见父王所为何事？”
“我不知道。”
“呵！你怎么会不知道？”冷策的声音突然放的很慢很轻，“月下私会，不是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么！”
“私会？”
“怎么？难道这个词还不足以形容么？”
我轻轻一笑，“你是在要我的解释么？不好意思，我想，我没有要向你解释的义务……唔！”话音未落，冷策蓦地握住我的手腕，关节处，有一阵几乎要脱臼的酸痛。
虽然手上用了这么大的力气，但冷策脸上却丝毫怒意都没有表现，他淡淡说道，“怎么，以为他可以带你走，所以越来越放肆？
我试着挣扎一下，然而手腕只传来更难忍的疼痛，于是我不再动，“我想，我就是大蜀国太子的事情，除了你，这南陵国中应该再没有活人知道。”
冷策轻声道，“这可未必。”
我看着冷策的眼睛，“那么至少，南陵国的王上冷廖不知道。”
听到这话，冷策眉头一蹙。
我继续说：“你将我留在身边，分明是有私心。”
冷策突然很大声的笑了起来，“私心！呵~！私心？”冷策放开我的手腕，笑的很放肆。
“你还真以为，我看上了你的姿色？”说着，用那种不屑的，觉得我很滑稽的目光看着我。
“怎么会。你只不过想羞辱我而已。”冷策放肆的笑，变成了轻笑，“而我们……”我直视着冷策的眼睛，虽然他一直在笑，但眼眸之中却没有丝毫的情绪，“则只有在亲眼见到对方尸首的时候，才能真正感觉到，对方带给自己的快乐。”
或许是被我说中了，冷策突然不笑了。双眸中蒙上一层闪动的涟漪，我不知道这抹情绪是因为与我的话产生了共鸣，又或者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已经无法忍受。
但我肯定，他绝对不会也不能把我的身份告知冷廖。也就是说，我只是一个新入宫的普通侍婢。这样的一个人，如果夏北国将来的王上开口讨要，那么冷廖，一定不会拒绝。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冷策竟然还想玩下去。他竟然在朝堂上，宣称我是南陵国开国大将军柳毅失散的孙女。
而柳毅这个人，则早在南陵国稳定之后，因为功高盖主被处理掉了。就连他的家人，都在他死后消失的无声无息。
因为这个特殊的身份，我也从一名普通的侍婢，变成了功臣之后。而南陵国王上冷廖，更是决定在三日后，摆宴接见我。
是啊，柳毅之事处理的太过狠辣，未免给南陵国王室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我，便成为了他们粉饰自己的工具。
我不知道，当日在朝堂之上，冷策是如何将这个谎言圆的天衣无缝。让我所担心的是……
冷策的态度。
他不仅仅是要玩下去，而且还玩的很认真。
那日冷策眼中闪动的涟漪，以后的很多年中，我都未曾明白过……
又或者，从未真的想要明白过。
天还未亮，耳边就响起碧儿很轻的声音。
睁开眼睛，只见到一排人影站在我的房间里。我蹙起眉头，看着她们手里捧着的各色锦盒。
虽然我生于皇宫，但却从未以一个女子的身份起床过。而且因为我要习武，所以衣着也比较简单。
“这是……？”我眯着眼睛问碧儿。
碧儿略带兴奋的笑着，“这是你今天要穿的衣服。”
我挑眉。登上靴子走到侍婢们面前，瞥了眼她们手中捧着的锦盒，“这么多的东西，全部都要穿戴在我的身上？”
“是啊。”碧儿点头。
我随意拿起身旁红色锦盒中的腰带，红色腰带中间嵌着一颗美玉，腰带上又用金丝绣着各种图腾，而后腰带两边还有红色流苏，流苏上又点缀着几颗上好珍珠。
“这腰带……”
“很漂亮是不是？”碧儿兴奋的接道。
我看了眼碧儿。“好重。”
碧儿一愣，而后笑着说：“您真会说笑。”
我将腰带放下，接着就有侍婢端来铜盆等等，帮我洗漱。这些规矩倒和我在大蜀国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不过，今天帮我穿衣的人，就有三个。
袍子又长又多层，就算是不直接暴露在外面的衣料，也被细致的修饰。哪怕只是迈步时候的一闪而过，也要让看到之人觉得，这穿衣之人对每件事物，都细致到挑剔的地步。
手镯，项链，耳坠，腰带，腰饰……
穿好衣服后，这些东西又被一一戴上我的身。最后，碧儿将我安置在铜镜前，帮我梳发。
“您的头发真美。当日见到莲殿下的时候，以为他的头发已经很美了。原来，是因为我之前没有注意过你的。”
我笑了笑说：“因为自幼就用母……娘亲的秘方来洗头发。”
碧儿细心的将我的发，一缕一缕的盘成发迹，每一缕，都用锦盒中的金饰固定，“怪不得殿下一开始就对您不一样，原来您还有这样一个身份。”
“呵……我可没故意骗你，我也是三天前才知道的。”无奈的语气中带了稍许自嘲。
碧儿一僵，我摇了摇头，“好了，剩下的头发就不用盘上去了。弄太多金饰的话显得太庸俗浮夸，那些头发就这么披着吧。”
“也好。”
擦好了胭脂，碧儿兴奋的捧着铜镜在我面前乱晃。
而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陌生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我的礼服首饰竟然都是由冷策帮我挑选的。我一想到冷着脸的他在一堆女子饰物面前蹙眉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不过，他为我选择了这么艳丽的红，这么尊贵的黄金。我并不认为，他是想烘托我的高贵。
反而，我觉得他只是想衬托出我的庸俗。
然，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
当大蜀国面临难以想象的危难之时，与他周旋了整整一年的大蜀国太子！
是穿着一身火红的战袍，外面套着金色的铠甲。
当时的我，并不在意自己太过醒目。因为我要我的战士们知道，有我。不管面临什么样的困境，都还有我。
父王失去了母后，大蜀国就失去了父王。
但他们还有我……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不会舍弃，更加不会逃避！
我是大蜀国的太子，他们是大蜀国的战士。这种时刻，我们的血肉，都与我们的国，凝聚在一起！
不论是怎样强大的敌人。
我都会留下来，与他们一同面对。
不过……
被伏击那次，我分明便装出行。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想到这里，我摇摇头，没有继续。
我不愿意深思，不愿意自己接受那样的想法。
直到今天，我仍旧无法相信，在那辉煌宁静的永汉宫中，竟然有一个背叛了我的人……
而那样的一个人……
却是可以让我，信任到，将自己的生命交出来，拎在他的手中……
铜镜中的我，慢慢的蹙起了眉头，眼眸变得更加清澈，而后，眉头又舒展开来，我唇角微扬，轻轻的笑了。
“您穿着这套衣裳，竟然……”
“怎么？”我回头问碧儿。
碧儿愣了一会儿，而后扑哧一笑，“不愧是开国大将军的后人。这样华丽的衣裳，都能穿出一股飒爽的英姿。”
“我们走吧。”提着厚重的裙摆，我站了起来。
从天耀殿到南陵宫的路上，我想起了许多年前……
永汉宫外，一名粉衣小丫头拉住另一名同伴的手，安慰道，“殿下一向都不喜欢让我们服侍的，你就不要难过了。”
绿衣小丫头抹了抹眼泪，“殿下这次沐浴的时间那么久，我，我只是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没想到……”说着，蹲在地上抽泣起来，“没想到，殿下他……总之殿下从来都没有对我们发过火。他以后不会再理我了。”
粉衣小丫头叹了口气，站在旁边，不再说话了。
而永汉宫的浴房中，刚刚摔碎香炉的白忆柳白殿下，则已经穿好了衣服，安静的坐在长椅上。
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母后。”白忆柳没有回头，轻唤道。
“柳儿……”那面容清秀，虽然一身华丽衣裳，却仍旧清丽脱俗之人，就是这大蜀国王上爱到痴迷的女子。
她走到白忆柳身后，慢慢蹲下身子，轻轻将白忆柳拥住，“你可曾怪过母后。”
沉默一会儿，白忆柳轻声答道，“未曾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