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深山狼毒
漆黑的夜空,两道身影划破长空,在翻飞的树丛中跳闪,剑山是铸剑山庄最重要的铸剑火池,与铸剑山庄相隔并不远。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人在铸剑山庄一处偏僻小院缓降,纵身跃入房中,这是简单的一间房间,虽简陋,却不失文雅,虽无人居住,却无半点灰尘。
单黎夜的手掌利落的在放满摆设的木层间移动,利索的启动开关,密室暗门缓缓打开。
叶南翌讶异,这才知她早有准备,连书房的密室机关都已弄得清清楚楚。
未想太多,叶南翌跟随她跃入,火光燃起,叶南翌将这方小小暗室看了个透彻,暗室简洁尔雅,文墨笔纸,样样俱全,一眼便足足可以将暗室看尽。
叶南翌随手翻过一堆写满字的纸张,有点不满意:“铸剑山庄的暗室,怎么就这么点破东西,至少也要藏一把好剑吧。”
翻着翻着,叶南翌停顿了一下。
单黎夜目光垂下,只见叶南翌的目光一动不动,紧盯着手中那堆纸,单黎夜笑然:“怎么,叶大公子发现有趣的东西了?”
“没什么。”
叶南翌淡淡一声,放好纸,随手从画筒中抽出一幅画,一打开,脸色又凝了半截。
单黎夜拿过方才他拿的纸张,细细瞧着上面的文字,笑意怏然,这只不过是死去多年的铸剑山庄庄主慕容狄写给一个女子的信,信中多有些情爱露骨之语,让人看了难免脸红,不然,叶南翌哪用得着这样的脸色。
再而这些信从未送出,恐怕只是慕容狄的单相思而已,迅速扫过几眼,单黎夜这才又发现,这些信开头的称呼,有些特别,这个女子,刚好姓叶!?
叶姑娘?
单黎夜敛了敛眼皮,据她所知,慕容狄的两位夫人并不姓叶,其中一位李氏已经仙逝,另一位续娶轩辕荨在慕容狄死后一直掌管铸剑山庄。
这个叶姑娘,莫非是慕容狄的情人?
单黎夜一抬头,目光恰巧扫到了叶南翌手中正拿着一幅画卷,他脸色难看至极,她不禁凑近,脸色不由的同他一样难看,盯着那画上轻柔的女子。
怎么又是她?
单黎夜心中呢喃,没想到在铸剑山庄庄主的暗室中,竟也能瞧见这样一副画。
不同的笔法,不同的风格,描绘的却是同一个人,同一个女子,同样与她容貌相似的人。
不过这副画与青叶殿的那幅画不同,画中女子并无笑意。
西岩叶皇后与慕容狄……
当真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画中的人不是你。”盯了那张画好一瞬,叶南翌渐渐恢复脸色,收好画卷,重新放回画筒中:“从油墨笔迹看,这画至少画了数十年,那个时候的你或许还没出生。”
“我没她那么好看,哪能比得上她。”单黎夜叹息,低眸看着纸张的文字,深思忽然。
叶南翌则是轻笑:“画中女子如此倾城,你既然与画中女子相似,容颜又会差到哪里去。”
两人又逗留了片刻,将这一方小暗室翻了个透彻。
“你还想留在这儿?”单黎夜踱着脚步,迈出暗室门口,偏头却瞧见叶南翌仍旧盯着那画卷看得出神,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想把画带走。
叶南翌放下心思,尾随她出去。
黑夜长空,两人飞身离了铸剑山庄一段距离,在一段树林中轻缓落地,叶南翌压着心里的疑惑问:“你去铸剑山庄,是想做什么?”
除了去那一趟书房的暗室,看了眼暗室中的东西,她似乎没做过什么多余的事,这令他想不通她的目的何在,难道,只是为那幅画?
可是,她怎么知道那密室里有画,且与她如此相似?
单黎夜看向他,朝他打量:“那叶大公子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反道:“不是你让我跟着?”
单黎夜的笑容在明月下一刹那凝朗:“哦?我让你跟着,你便跟着,原来叶大公子你如此听我的话啊。”
他噎了噎,说的好像他乖乖听话一样。
被她算计摆了一道!
是啊,他怎会想到跟着她走,不过是她一句‘铸剑山庄,去不去’,他便跟上了,似乎没什么道理,很自然。
单黎夜见他不说话,解释道:“我只是想看看铸剑山庄有没有我感兴趣的东西,才会随便去逛逛。”
尽管没有她最初要的东西,但也算有收获吧,那幅画,那个女子,真的很奇怪……
叶南翌却在想——随便逛逛?她能随便到把人家的暗室机关都弄清楚吗?
两人打算往剑山的方位赶,才走出几步,却听见林子里头响彻一阵哀嚎声,四面八方都有,单黎夜警戒起来:“莫非我们闯入铸剑山庄,被人发现了?”
“这声音,不像是人所为。”叶南翌的警觉性比她更浓,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脸色凝了一截:“狼,是野狼!”
哀嚎的声音越来越近,单黎夜这算终于看清了来者的全貌,一匹如嗜血眸子般的大野狼在正前方,正大跨着步子朝两人走来,那野狼一阵哀嚎,两人四周又现身三匹狼。
叶南翌笑了笑:“原来铸剑山庄还有人养这东西,看来,我们误入别人地盘了。”
单黎夜却是疑惑:“你不是说这是野狼,怎还有人养?”
叶南翌道:“谁说野狼不能养,只要那人有法子,让老虎野豹子屈服也是小事一桩,何况狼这种动物,更适合控制,它的野性可比老虎强多了,那人的品味倒是不错。”
四只野狼缓慢靠近,又将两人的包围圈缩小了一倍。
单黎夜倒也淡定:“现下怎么办,是杀了它们,还是想法子逃走?”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杀了。”叶南翌的笑很邪:“难道你没想过,把它们收为己有?”
单黎夜愣了愣,为自己所用这倒也是不错的法子,只是她又不是驯兽师,她可没办法收服这些野性的东西,如若她此刻有七夕琴,外加那曲子,她倒可以勉强试一试能否行得通。
毕竟,除了能控制吸引蝴蝶这种幼小的东西,她还没弄过大的,这可是她第一次见到狼这样的大物,心底对控制这玩意没太大把握。
可惜,即便她能熟记那曲谱,此刻也没有七夕琴。
野狼靠得越来越近,叶南翌却一点都不担心。
单黎夜表现得更不担心,见他这样悠闲自得,倒想看看他有什么法子,只是她未料到,他不过是区区伸了一下手,不过是嘴角微微弯了一个邪肆的弧度,他的眼神对战野狼时,令她也不觉一震,他的眸子,犹如此刻的野狼,性冷阴劣。
令她更没想到的是,其中三匹狼,已然伏在了他脚下,但正前方最大的那匹狼,意志力强大,没受他太大影响,野狼忽的退了一步,低拉着头。
大野狼开始摇头晃耳,眸子深邃,似乎也在挣扎犹豫,到底是该臣服他,还是,与他作对?
片刻僵持之下,那匹野狼做了决定,迟疑的眸子抬起,一瞬变得狠劣,一个箭步冲上前,张开獠牙!
单黎夜太大意,可没想过这匹狼会冲着自己来,看来是觉得攻击他没太大作用,便只好牺牲她了。
这野狼,怎还能如此聪明!
叶南翌也吃惊了一瞬,那三匹狼因大野狼的反击,也都直起了眸子,匍匐的身体迅速站起,朝叶南翌撕咬而去。
单黎夜迅速抽出寒冰剑,瞬间开出大招,数条剑痕刻在那匹大野狼身上,顿时鲜血如注,染上野狼全身,可那匹狼却好似不痛不痒,反而攻击性变得更强大,更是暴怒着朝她狂咬而来。
单黎夜皱起眉。
奇怪,这居然都杀不死!?
叶南翌也是不明白怎么回事,一个飞旋将那三匹狼踢远,抽身来到她身边,用大了力气,掌拳对大野狼揍得晕头转向,踢了很远,野狼倒地不起,似是晕了过去。
“你没事吧?”
“没事。”单黎夜微微摇首,环望四周:“这个地方,有点诡异,怎么会养出这些——”
“小心!”
地上的那匹大野狼突然睁眼起身,被揍之后,早已经再次被激怒,一阵狂吼,发了疯似的狠狠朝她咬去。
大野狼速度太快,两人压根来不及反应,叶南翌只能将她紧紧护在身前,即便他再快速闪过,背后野狼的獠牙,还是撕烂了他肩上的衣衫,他抱住她,在地上翻滚几圈,她看到他肩膀以下,整条手臂鲜血淋漓,鲜血更是黑色。
单黎夜惊道:“狼牙有毒!”
他嘶痛微声,笑了一下:“我知道。”
叶南翌勉力撑起身子起来,不压着她,单黎夜转即又看向大野狼,野狼自咬下他的肩膀时,便不知怎的不再进攻,待她清晰看去,却是那野狼的身体在一点点融掉,很快化为一滩血水。
杀不死,还有一种更彻底的办法。
这是……
“化骨粉?”
她不可思议的看了眼叶南翌,他却仍云淡风轻,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这个少年,怎能如此危险,这样阴毒的东西,他竟然能随身带着!
那三匹狼见大野狼如此,大叫哀嚎了一声,飞速离得远无踪迹。
叶南翌的笑很凉,伸出带血的手,想去碰一碰她的脸颊,单黎夜警觉似的微微避开。
“我是不是很可怕?吓到你了?”叶南翌声音微悲,又笑了:“我也这么觉得,我挺可怕,他们所有人,都避我不及。”
哪一个他看不顺眼的人或物,他都可以狠下杀手,他甚至可以随时随地让一个人消失的无踪无迹,取一个人的性命如捏死蝼蚁一般,包括她,他若想对她下手,机会太多,她只怕死了不止一百次。
单黎夜不知该说什么,她的警觉告诉他,他是个危险的人。
可是,方才他也算拼死护了她。
单黎夜起身,恢复了素日的面容:“狼牙有毒,我去给你找药。”
“不用!”叶南翌突然喝住了她,冷冽的眸子,望着她的背影,很快又缓和了下来,轻声道:“我的衣衫被撕碎了,你帮我找件衣衫便可,狼牙的毒,我自有法子可解。”
回过头去,见他雪白的衣衫尽是血迹斑斓,确实需要换个干净些的,单黎夜应承道:“好,等我回来。”
一句后,她已转身飞离。
叶南翌苦笑了一下。
她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了吧。
只怕,她以为他接近她,也是想取她性命吧,他一个游离江湖数载的嗜血魔头,确实比不上她初出茅庐的冰清玉洁,她见不惯这样的东西,是因为她还没见识过江湖的残忍,可她又是否知道,这些东西,必要时,可以保命。
叶南翌咬了咬牙,将自己右臂衣衫全部撕开,露出那一片牙痕,还好他速度快,不然这条手臂怕是就此没了,看了看周围,他撑起身体,寻了许久,向一条小溪走过去。
蹲下水,他将自己整个泡在水里,清洗了身上的血迹,可身体却是抑制不住的发抖,又发冷,又发热。
他咬了咬牙。
这狼毒,怎如此不寻常!?
不似寻常的狼牙之毒。
那匹狼,难道有什么不同之处,被杀了那么多剑,流了那么多血,竟然还能不死不伤,战斗力惊人,可惜那大野狼已成血水,他想查探也不可能了。
叶南翌吸了吸气,抵触着身体内撕心裂肺的剧痛,运近内力,尽快将这狼毒融入自己身体血液之中。
半个时辰后,一层层的汗水在他身上流遍,他微微吐纳气息,瞧向自己的肩膀,那原本乌黑的血迹,渐渐转为红色,毒性已祛,他这才提起些力气,缓缓出了溪水。
反正衣衫已经破烂,出水后,他撕下一块,准备自己处理一下伤口,但身体有些颤抖无力,总系不上纱布,不料视线下,有一袭白衫裙裾缓缓走近。
叶南翌一抬眸,看着她回来,意外连连闪过:“你……”
单黎夜将手上的衣衫丢给他,瞥见他已经不发黑的伤口,不冷不淡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他忽然笑极:“你回来得太慢了。”
他以为,她会走,甚至不会回来。
不顾及他是否愿意,单黎夜蹲下,帮他绑好伤口之处,她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跟在她身边,又是否会害她,此刻她只知道,他方才救了她,无论如何,她不该欠他人情。
单黎夜解释道:“我不是怕你,也不觉得你很残忍,这是你的生存法则,我无权过问,我也不是初入江湖的小女子,比这血腥的画面,我见多了,还有,我说过要你等我回来,你为什么要走,你是不是以为,我打算丢下你?”
她似乎有些生气,叶南翌有些莫名其妙,可心中转念一想,她既然能找到这儿,想必她应该是找了他许久。叶南翌心中忽然快意至极,连连摇头,笑着答道:“我没有这样认为,我知道,你是不会抛弃你夫君的。”
“夫君?”单黎夜正绑好一个结,听到他这句不由抖了抖,叶南翌却突然期身临近,令她措不及防。
“嗯。”叶南翌故意应声,凑得她很近,呼吸浅浅打在她脸庞:“你是我夫人,我自然是你夫君,在客栈时,你没反对。”
想了想,好像是。
她没有因这个称呼而生气,相反,她似乎还默认接受了。
单黎夜笑颜如常:“叶大公子,你离我这么近,难不成想做点什么?”
他也随着她笑:“那你不介意我现在做点什么?”
“你想做什……”
她完完全全愣在当场,似乎从未想过,在如此朗朗夜空下,与她仅相识一天的男人,竟然会情至深处,他覆在她的唇上,轻浅的,一点一点的,像是允尝着一颗糖的味道,久久不停。
她是谁?
是璃月圣女,影月少主,是龙怿山庄大小姐,她要的东西从没有不得手,不要的东西没人敢强迫她要,她高高在上,目空一切,以前除了傅花隐惹她不顺,从没有人敢如此对她。
如今,她竟屡屡败在这个少年手中!
难道是老天爷派来挫她锐气的吗?
太不甘心,太可耻了!
叶南翌尝够了,缓缓移离,摸了摸自己的唇,有点得意,见她还愣着,他一下子似乎笑得极为开心:“我轻薄了你,你怎不动手杀我啊?”
单黎夜愣着,是啊,这屈辱她怎能咽得下去,被一个人不甘不情愿的吻,她应该愤怒,应该要杀了这人才是,在剑山下客栈,他索撩她时,她有过要杀他的念头。
可这时,她却没有。
单黎夜收回思绪,横了他一眼:“我看上去,很喜欢杀人吗?”
他指出:“你很凶。”
或许,令他也没想到的是,那‘凶’字一出口,她已双手攀上他颈项,同样久久的一吻,落在他唇边。
这次,换他愣了片刻。
他深陷其中,仿佛不够满足,还想再继续索取时,单黎夜却放开他,轻艳敛容:“这才彼此不吃亏。”
她不是经常被人占便宜的人,也不是个喜欢占别人便宜的人,看在他这么漂亮的份上,她以同样的方式还回去。
见他意犹未尽还想再来,不顾他身上的伤,单黎夜往他右肩推了一把,他吃痛至极,单黎夜这才逃脱起身,眼神悠悠的望着剑山的方向。
她似乎记得,这个少年,是谁了!
叶南翌扣好衣衫,来到她身边,纳闷问道:“荒郊野外,你这衣衫哪来的?”
她淡淡几字:“铸剑山庄,慕容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