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又见到落荒了
“奇奇,你等等我,快别跑了,我是蚕豆!”听见身后传来蚕豆的声音,我才停下,回过头去看见蚕豆正躬身往我这边跑,背着大书包的蚕豆被压弯了腰,更像粒蚕豆了。
“时间还早呢,你跑什么啊?”蚕豆终于跑到跟前,用两只手撑住膝盖没命地喘气,看了看我手里的面包,“连早饭都不吃,你到底赶什么?累死我了!”
“还不是因为酱油的事,被我妈逮到就没命了!”我朝家的方向看了看,已经看不到老妈和老棉花糖的影子了。
“都怨我,要不我去跟你妈说说去,酱油我赔?”蚕豆直起身挺了挺腰,想要英雄救美。
“不是你啦!”我给蚕豆原原本本地讲了昨天买酱油的经过。
“你妈把钱看得比命都重,早上逃了,晚上回去还不得把你给撕了。”蚕豆用装满同情的眼神看着我。
“管不了那么多了,拖一天算一天吧。”我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打着哈欠。
“睡得不好吗?你好像很困的样子。”
“昨晚看漫画看到很晚。”继续打哈欠。
“是《海贼王》吗?从棉花糖那儿借的吧?我听她说了。好看吗?”
“好看,真是好看!”
“你看到哪儿了?给我讲讲?”
“路飞吃了橡皮果实!”说到路飞立刻不觉得困了。
“什么是橡皮果实?”蚕豆舔着嘴唇问。
“橡皮果实也叫恶魔果实,是海洋中的至宝。吃下它的人会变成橡皮人,而且一辈子都不会游泳。”
“天啊,不会游泳啊!那路飞还怎么当海盗啊?”蚕豆忍不住惊呼。
“路飞说只要不掉进海里就行了。”
“当海盗怎么可能一次都不掉进海里?”蚕豆皱着眉头搔脑壳儿。
“就是说啊!而且他还跟山贼扛上了,结果被山贼抓走了。路飞可还真是个单细胞的家伙。不过我还就是喜欢他这种单细胞的劲头儿!”
“单细胞?”
“是啊,单细胞!”
“单细胞是什么意思?”
“单细胞就是只有一个细胞,是没心眼儿,没脑子,做人很简单的意思。你想啊,由一个细胞组成的家伙能复杂到哪儿去呢?”
“如果是这个意思的话,奇奇,那你也是个单细胞的家伙!”
“难道你不是吗?”我反问道,并狠狠地瞪了蚕豆一眼。“我……可是无论多没心眼多没脑子的人都不可能是由一个细胞组成的。除非他是草履虫。”蚕豆不但没对他自己是不是也是个单细胞的家伙下结论,并且还转移了话题。
“对!路飞就是草履虫!我也是!”我愤愤地冲蚕豆嚷嚷,真是拿他这颗不开窍的笨脑袋没办法,他才是真正的草履虫。
“奇奇,你生气了吗?你不要生气,我说的是事实,只有草履虫那样的生物才是单细胞,人不是单细胞生物,难道你没上生物课吗?”蚕豆很认真地纠正道。
“我只不过是打个比方!”
“打比方也应该恰当啊,像这种不恰当的比方能不打最好别打,真的,奇奇,我是为你好。”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决定不再跟蚕豆纠缠下去,如果再跟他那颗不开窍的脑袋死扛下去我猜我真的会变成草履虫!我还决定不再看蚕豆的脸,因为看了只有更生气。我朝离我们只有几步之遥的街角望过去,因为我们要先在那儿转弯然后才能走到学校去。这时我的眼球突然被蜷缩在街角里的一团脏乎乎、毛茸茸的东西抓牢了。
“天啊,不会是落荒吧?”我用力盯着那团东西看了一会儿后说道,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朝那一团脏乎乎、毛茸茸的东西凑过去。蚕豆紧跟在我的后面。
“真是它!怎么一动不动的,别是死了吧?太惨了,受了伤,又饿又渴,无家可归,横尸街头……”蚕豆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扯我的袖子,“奇奇,如果它没死,你豆(就)收留它吧!”
“我上辈子和狗就是仇敌,不是告诉过你,我小时候被狗咬过?你看,疤还在这里!”我伸出右手腕给蚕豆看,蚕豆不屑一顾,“这条狗不是那条狗,这个是落荒,落荒不咬人。”蚕豆又开始跟我死缠,他最擅长这个。
“它是不是狗?”我气急,望着落荒问蚕豆。
“不是!”
“那它是什么?”
“是流浪狗!”
蚕豆,死蚕豆!每次跟他辩论都被他气得要抓狂,“那你为什么不收留它?”
“我妈有病,吃药的钱都不够。而且我妈怕狗怕得要命。”
“我妈养我都费劲,再养它,非疯了不可!再说我也怕狗怕得要命!”
“那倒也是。”蚕豆似乎理解了我的处境,终于不再跟我搞七搞八。
“我不会收留它的。”我再一次重申自己的立场。我这样说,却忍不住开始往落荒的跟前凑,看见它蜷缩在角落里,头趴在前爪上,紧闭着眼睛,“它可能已经死了,死了就不用……”我的话还没说完,落荒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把面包给它吃吧,它一定很饿。”蚕豆说。我看看手里的面包,刚才跑的时候手太用力,面包被捏得瘪瘪的,“好吧,反正我也不想吃了。”我从衣服口袋里掏了只辣椒放进嘴里,壮着胆子举着面包凑到落荒跟前。因为昨天有过来往,今天不怎么怕了。可右手腕上的疤时刻提醒我还是小心为妙,我把面包扔到落荒嘴边,落荒抬头,看看面包,又看看我,不动。
“你喂它,你喂它。”
“为什么要我喂?”
“喂了它就会成为朋友,真的。你试试,试试又不会掉块肉!”蚕豆拼命地怂恿,“奇奇,你就喂喂它吧。”怂恿眨眼变成了乞求,我心软,对这个死蚕豆总是心软。我凑过去,蹲下,从地上捡起面包,去喂落荒。落荒伸出舌头舔了舔面包,接着一口吞了下去,我还没反应过来,落荒就又伸出舌头舔我的手,舔得我痒痒的。
“它是在谢你呢!”蚕豆又在自作聪明。
“该去学校了,要迟到了。”我站起身来对蚕豆说,眼睛却还盯着落荒。
“走吧。”蚕豆说。
和蚕豆一起往学校走,身后却像拖了一条重重的尾巴,坠得我总想回头。
在学校大门口,百年不遇地碰到无敌至尊(大名鼎鼎肥佬校长)。
“校长哎!”蚕豆惊呼。
无敌至尊从来不走正门,他有专车,学校后面有他专用的肥佬门,无敌至尊通常不屑于和我们这些鱼鱼虾虾的挤在一起。肥佬门从不为学生开启,当然也不会给杏花春雨那种不识相的老师走,全学校也只有最会拍马屁的麻雀有本领获得从肥佬门通行的特权。麻雀是我的班主任,不但进出过肥老门,听说还坐上过无敌至尊的专车,我们班也因为这个显得和别的班不同。很多同学都很羡慕我们能摊上麻雀做班主任,可我却没觉得有什么光荣。如果让我选,我宁可要杏花春雨做我们的班主任。
“他的车呢,今天怎么走路了?还是从这个门走?奇怪。”蚕豆开始抓脑壳儿。
“没准儿塌了。”我说。
“怎么会呢。”
“也许就是,他那么肥,心眼儿又歪,压塌一两个汽车太平常了。”
“奇奇,要是让他听到你豆(就)没命了,说不定我也要跟着你遭殃。”
“我说的是真话!”
“奇奇,像这种乱七八糟的真话,今后豆(就)别再说了吧。我真的是为你好。”又来了,有时候蚕豆还真像个女人,婆婆妈妈的!
“他过来了!”蚕豆的脑袋拼命往肩膀里缩,“等他进去了我们再进吧。”
“为什么要等他进去了我们再进?学校的大门不是给学生进的?”我咕哝道,不理蚕豆继续往前走。走到大门口,肥佬校长也走到大门口,于是我和肥佬校长肩并肩往大门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