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序三
张腾霄
张腾霄,中国人民大学原党委书记。
胡华同志是浙江省奉化县人,16岁就以优异成绩考入浙江省立师范学校,矢志教育事业。1937年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七七事变,大举进攻中国,胡华同志积极投身抗日战争,参加了当地的抗日组织,从事抗日的宣传活动。1938年经奉化党组织介绍到陕北公学学习。1939年7月,陕北公学等改编为华北联合大学后,胡华同志随学校奔赴敌后晋察冀边区。在行军过程中,无论是担任警卫工作,还是做后勤服务工作,他总是积极走在别人的前面,胜利完成队里交给自己的任务。在华北联合大学,他很快就被提拔做教师工作。开始时学习、研究、讲授马列主义一般的理论,后来,就专致力于党史的研究工作。在这门科学中,他从实践到理论,从理论到实践,功力是十分深厚的。
胡华同志在华北联合大学时期坚持把学习、教书与研究统一起来,认为不认真学习党史的理论与实践,就不可能教育学生掌握党史的精神与实质,如果在教学过程中,不能引起学生的兴趣、回答学生提出的问题,就不可能逐步提高自己研究和理论的水平。总之,胡华同志对党史的科研水平,是在“教学相长”过程中逐步发展起来的。
胡华同志一方面是“桃李满天下”,在革命和建设时期,他教的学生奋战在全国各个战线上。孔夫子学生三千,贤者七十二,哲人十二,在中国历史上曾经传为美谈。胡华同志的学生大大超过了三千,其中不少是国家重要的领导干部,为革命和建设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另一方面,胡华同志是多产作家,在华北联合大学时期,他就在教学过程中,发表了不少有关党史方面的文章,特别是新中国成立以后,发表了不少的专著,既有普及方面的著作,为广大群众学习党史提供了方便;又有专门党史方面的探讨。许多党史方面的事端、疑难,经过胡华同志的探索,还它们历史的原来面目,极大地提高了党史的科学水平。
1950年,胡华同志出版了《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史》,这部书曾经在国内外引起广泛的影响,新华书店和之后成立的人民出版社短时间连续出版13版次,而且有日文、朝鲜文及国内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等少数民族文字译本。后来重印的增订本,外文出版社还用英、法、德文字出版。
当时,全国解放不久,从老解放区到新解放区,从工人、农民到知识分子,从青年知识分子到长期在旧社会的老知识分子,都迫切需要了解中国革命的过程。《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史》的问世,正是满足了这种需要,它回答了大家脑子里长期存在的问题。
中国共产党开始只有很小的力量,创造了一些革命的根据地,为什么能和日本帝国主义斗争长达8年之久,最后取得了胜利?接着,又和蒋介石国民党进行了斗争,他们有800万武装到牙齿的军队,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解放军为什么能战胜敌人,取得最后的胜利?许多读者通过《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史》的学习,脑子里存在的问题,逐步得到了回答,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是必然的,是遵循中国历史和革命的规律前进的。
1985年,胡华同志出版了《中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史讲义》。这本书,在当时同样引起了社会的重视,如果说《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史》主要是回答民主革命时期的问题,那么这本书主要回答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的问题。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我们党的工作同样是在曲折道路上前进的。《中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史讲义》之所以能引起当时社会的注意或重视,是由于它正确地或比较正确地反映了当时的实际。无论是反映工作中的成绩或失误,都是采取分析的态度,许多地方的论述,胡华同志都采取了秉笔直书。
1980年到1990年,胡华主编了《中共党史人物传》50卷。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1987年,
这部丛书出版到第35卷,胡华同志就与世长辞,壮志未酬。传记中的这些老同志都是党史的亲历者,在某一方面参与了实际的或理论的斗争,把他们亲身经历的活的材料写出来,这就极大地丰富了党史科学的内容,增强了党史科学的准确性。
这三部著作,当然不是胡华同志写作的全部,而是他党史研究的重要方面或者重大的科学成果。这些党史问题的写作,不是任意选择的,而是适应革命斗争的需要。革命和建设的需要为胡华同志提出了任务,经过他勤奋的努力,满足了客观的需要,推动了革命与建设事业的发展。胡华同志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他们通过上述著作的学习,吸取了智慧和力量,增强了对党的向心力,坚定了对革命胜利的信心。
胡华同志的治学态度是异常严谨的。中国历史学家范文澜生前有句治学格言:“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胡华同志把这个格言作为自己治学的座右铭,并贯彻治学的各个方面。胡华同志无论身处逆境还是顺境,从来没有间断过研究和写作工作。他不仅广泛阅读有关党史科学的资料,包括正确的与错误的,而且大规模地开展调查研究。他曾经访问过革命斗争的参与者,既有普通干部,又有上层领导。他对所有的意见,包括相互对立的意见,都要坐下来,再找有关的材料,作全面的分析与研究,尽可能得出正确的结论。
胡华同志很多治学方法是和治学精神联系在一起的。他认为,我们治学的出发点是为了适应党和人民的需要。如果不是满怀着对社会主义事业的高度责任心,满怀着热爱社会主义祖国的激情,有强烈的事业心,热爱自己的专业和工作,不可能写出好的具有科学性的文章。
胡华同志认为治学过程与自学过程是统一的。一个人的知识与学问是逐渐积累起来的,要长时间的努力,日积月累。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如同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爱惜自己学习和工作的时间。在我们接触过程中,他随时注意向别人学习,如果是有用的话,他马上记下来,对方没有表达清楚的,他总是要问个水落石出,特别是别人讲到和他学习有关的书或材料时。
胡华同志认为,在广泛占有材料的基础上,治学的过程,就是思考的过程。一个人要学会思考,既要在看书学习时聚精会神、高度集中注意力,又要善于向良师益友请教。在各种场合,耳聪目明,善于吸收一切有用的知识,并且还要善于利用各种工具书、地图等等。
胡华同志认为,要做到“博”与“专”辩证地结合起来。人的生命和精力是有限的,如果没有主攻方向,样样学问都涉猎一些,但又都浮光掠影,只懂得一些皮毛,就难以取得好的成就。但是,如果没有广泛的知识作为基础,包括理论的与实际应用的知识,就不可能从事物现象中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得出正确的结论。
胡华同志认为,治理历史科学,包括治理党史科学,要精读自己专业的基本著作,包括正面的与反面的基本著作,并能熟练地记忆和应用。治理历史科学,脑海里要记忆着历史的大事年表和重要事件,以后再阅读你所学历史的有关资料时,就能把有关的新资料纳入你脑海中的大事年表里,这样容易记住,阅读的效率就高。在记忆这些大事年表过程中,尽可能把这些知识条理化,这样既可提高自己研究的速度和效果,又可提高自己写作的水平和质量。
在中国革命和建设过程中,我们党既有正面的经验,又有反面的教训。胡华同志善于向这方面学习,特别是他遇到逆境的时候,总是采取正确的态度。1944年秋天,他在晋察冀边区整风学习班学习,我在晋察冀边区二专区任专区督学,有一次我到边区开会,路上遇到他们的整风班。在敌后的环境中,一遇到多时不见的战友,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我马上走近胡华同志,他装出不认识我的架式,我既纳闷,又不高兴。后来听说他在整风学习班里正在挨整,他十六七岁到了延安,历史上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说的,但说他是奉化人,和蒋介石是同乡,有可能是蒋介石国民党打入革命队伍来的。胡华同志在这“莫须有”的罪名面前,仍然能采取正确的态度,分清主流与支流。在后来的多次谈话中,他从来没有为个人委屈讲什么怨言,总是从大局出发,把革命的胜利放到极端重要的地位。
“文化大革命”前,胡华同志就作为“反动学术权威”被批斗。胡华同志被当时中央宣传部的一位负责人点名(这位领导同志在“文化大革命”一结束,就托人给胡华同志带口信,说他错了,对不起胡华同志,这种认错精神是好的),来势之凶猛,是可想而知的。在这种情况下,上下结合围剿胡华同志,他以大无畏的精神,作了英勇顽强的斗争。“文化大革命”中,我有一次到他校园房间中去,一进门,他就叫我弯下腰来,不要叫窗户外面的所谓造反派看着。胡华同志不是害怕他们,而是不愿意让我遭受麻烦。而我弯下腰后,他说:“我们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的事情,天空有一天要晴亮的。”“四人帮”抓起来后,我在人大门口汽车站与胡华同志邂逅相遇,还没有来得及讲话,彼此就大笑起来!接着,他说:“四人帮”有今天的下场是必然的。我们党正气总是要压倒邪气的,因为老一辈革命家都健在。
我和胡华相处近50个年头,并且一直在学校工作。1939年,我们一起随华北联合大学行军到了敌后晋察冀边区;1940年,我们都留在学校,他作为青年优秀人才留校任教,我留校编写晋察冀的普教教材。在学校的教学讨论中,他每次发言很少重复别人已经说过的意见,总是提出自己的意见,包括正确的与不成熟的,正因为如此,许多人总是喜欢听一听胡华同志的讲话,因为他常常给人一种新鲜的感觉。胡华同志最大的优点,就是为人正直。遇到一些邪恶的事,他总是仗义执言,从不随声附和。对于一些犯了错误的同志,他从不采取“落井下石”的办法使自己得到些好处,甚至不怕组织上对他有什么看法。在我们一起谈话的许多同志中,可以说出他许多毛病或缺点,但为人正直这一点,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不同的看法或说法,可以说这点是认识胡华同志的人的共识。
胡华同志于1987年离开我们,那时我党纠正“文化大革命”错误的工作正在走向深入,许多理论上和党史上的谬误,需要进一步的拨乱反正。如果胡华同志身体健康,如果病魔不夺去他的生命,他肯定会为党的事业,特别是党史科学的研究工作作出更大的贡献。中国共产党失去一个好党员,我们失去一位好战友!笔至此,不禁泪涔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