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玉皇冠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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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斑点带子案(4)

“的确相当卑鄙可怕。一位医生彻底堕落了,他就是那背后的罪恶黑手。他可以说是胆量与知识兼备。帕尔默和气里查德就是他们这一行当中的佼佼者,但这个人更加高深莫测。但是华生,我想我们可以比他更高明。但是天亮前,值得担心与害怕的事情还有很多。看在上帝的分上,让我们静静地抽一下烟,换换头脑。在这段时间当中,回想些愉快的事吧。”

到了九点钟左右,树丛中照射过来的灯光熄灭了,庄园邸宅那里漆黑一片。又过了两小时,正好时钟到了十一点的时候,我们的正前方点燃了一盏孤灯,放射出明亮的灯光。

“那是给我们的信号,”福尔摩斯跳起来说,“正是从中间的那个房间里照射出来的。”

我们朝外走时,他与旅店老板说了几句话,说我们准备连夜拜访一个老朋友,可能会在那里过夜。过了一会儿,我们就走在了漆黑的路上,凉飕飕的冷风吹到脸上,在朦胧的夜色当中,昏黄的灯光在前方不断闪烁,引导我们去解决那阴郁的案件。

因为山墙早已年久失修,四处是残垣断壁,我们很轻松地走进了庭院。我们穿过树丛与草坪,正准备越过窗户进屋时,突然在丛生的月桂树中,蹿出了一个犹如丑陋而畸形小孩的东西,它扭动着四肢纵身跳跃到草坪上,随后飞快地穿过草坪,消失在黑暗之中。

“上帝啊!”我低低地叫了一声,“你看到那东西了吗?”

此时福尔摩斯也与我一样,被吓了一跳。他在激动之余用如老虎钳般的手攥住了我的手腕。但是他又很快笑了起来,将嘴唇凑到我耳朵上。

“真是很特别的一家!”他低声说,“刚才的就是那只印度狒狒。”

我已经忘却了这位医生还有饲养奇特动物的喜好。此外还应该有只印度猎豹呢!我们随时可能看到它正趴在我的肩上。我照着福尔摩斯的样子,把鞋脱下,钻到了卧室里。我承认,直到此时我才稍感放心。我的伙伴悄无声息地关上百叶窗,把灯挪到桌上,打量了一下屋子的每个角落。屋里的所有摆设都与白天别无二致,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我面前,把手围成喇叭形,再次挨着我的耳朵小声说:“即便是最微小的声音,都可能破坏掉我们的计划。”声音小得让我只能很勉强地听到他的话。

我点头示意已经听见了。

“我们不能点灯,只能摸黑等候,否则他会从通气孔中发觉屋里有亮光。”

我再次点头。

“但要小心千万不能睡着,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准备好你的手枪,万一情况危急,我们可能用得上它。我坐到床边,你坐到那把椅子上。”

我拿出左轮手枪,放到了桌子角上。

福尔摩斯带着一根细长的藤鞭,把它放在床上伸手可及的地方。床旁还放了一盒火柴与一根短蜡烛。随后他吹灭了灯,我们就这样在黑暗中等待着。

那次让人惧怕的守夜让我毕生难忘。我听不到丝毫声响,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但是我清楚我的朋友正在睁大双眼坐着,处于绝对戒备状态,与我只有咫尺之遥。百叶窗把所有可能照进房间的微弱光线都遮住了。我们处于绝对的黑暗中静静等待。外面偶尔会传来猫头鹰的叫声。有一次就在我们这屋的窗前传出两声长长的,如同猫叫般的哀鸣,说明那只印度猎豹确实在这附近活动。我们还可以听见远处教堂传来的低沉钟声,每隔一刻钟就会沉重地敲响一次。每刻钟都仿佛一年那样漫长!时钟已经敲响了十二点、一点、两点……我们始终处于绝对沉默状态,一动不动地等待着那可能出现的任何变故。

突然,从通气孔那里闪现出一道转瞬即逝的亮光,同时还闻到一股燃烧煤油与加热金属的强烈味道。隔壁房间里有人点燃了一盏遮光灯。我能够听到轻轻挪动的声音,接下来一切又重归沉寂。可是那种气味却越发浓烈。我竖起耳朵等了整整半个小时,突然,我听到了另一种声音,一种很柔和而又轻缓的响动,犹如烧开了的水壶嘶嘶地喷着热气一般。就在我们听到这种声音的刹那间,福尔摩斯猛地从床上跳起,并迅速点燃了火柴,拿起那根藤鞭猛烈地抽打那根铃绳。

“你看见了吗,华生?”他大声喊着,“你看到了没有?”

但我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就在福尔摩斯点燃火柴时,我听见了一声低沉而又清晰的口哨声。但是火柴突然发出的亮光照射到我那疲倦的眼睛,让我无法看清福尔摩斯正在拼命抽打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是我却可以看到他的脸泛着死一样的苍白,脸上充满了恐惧与憎恶的神情。

他已经不再抽打,向上盯着通气孔,紧接着就在黑夜的绝对寂静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我此生从未听到过的最可怕尖叫。并且叫声越来越高,这是夹杂着痛苦、恐惧与愤怒,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声哀嚎。事后听说那哀嚎曾经把远在村里,甚至远郊区的人们都从睡梦中惊醒。这一叫声也让我们感到战栗。我站在那儿,呆若木鸡地望着福尔摩斯,他也同样呆住,并望着我,直到哀嚎的最后回声也逐渐消失,一切再次回归寂静为止。

“这是怎么回事?”我极为忐忑不安地说。

“这意味着本事件已经彻底完结了,”福尔摩斯回答说,“并且就总体而言,我认为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吧。带上你的手枪,我们去一躺罗伊洛特医生的房间。”

他点燃了灯,率先穿过过道,表情异常严峻。他敲了两遍卧室的门,但都没人应答,他随手打开房门走进屋内,我紧随其后,手中握着手枪。

我们看到的是一幅非常奇特的景象。桌上放着一盏遮光灯,遮光板半开,一道亮光照射到那个铁保险柜上,柜门半开。桌子旁的那把木椅上,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坐在那里,他身上穿着一件下摆很长的灰色睡衣,睡衣之下露出他那没穿袜子的脚踝,脚穿红色土耳其无跟拖鞋,膝盖上横放着我们白天曾经见过的那条打着结的短柄长鞭。他的下巴朝上翘起,他的双眼充满恐惧,僵硬地盯着天花板的角落。他额头上缠绕着一条很古怪的、带有褐色斑点的黄色带子,那条带子似乎紧紧缠绕在他头上,我们走进屋时,他没出声,也没移动。

“带子!那就是带斑点的带子!”福尔摩斯压低声音说道。

我朝前跨近了一步。却发现他头上的带子开始缓缓蠕动起来,从他的头部中间昂起了一条又粗又短、有着形如钻石的头部与鼓鼓囊囊的脖子、让人恶心的毒蛇。

“这是一条沼泽蝰蛇!”福尔摩斯说道,“这是印度毒性最大的毒蛇。医生在被咬到后的十秒钟内就已经一命呜呼了。真是恶人有恶报,阴谋家就这样掉入他原本准备为杀害别人而准备的陷阱当中了。让我们将这条畜生弄回巢去,随后我们就能将斯托纳小姐转移到一个比较安全的所在,再报警,让警察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地从死者的膝盖上拿起那条鞭子,将活结甩出去,准确地套住了那毒蛇的脖子,将它从死者的头顶拉了过来,伸长手臂抓住它,扔到了铁柜子当中,并迅速关上柜门。

这便是斯托克莫兰的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死亡的整个经过。这个叙述已经相当长了,但我们怎样把这个惨痛的消息告诉那位已经被吓得半死的小姐;如何乘坐早班车将她护送到哈罗,拜托她那位好心的姨妈帮助照看;警方那耗时良久,极为冗长的调查最后得出的结论,认为是医生在不理智地玩弄他所养的危险宠物时出现意外而丧生等内容,就没有必要在这儿逐一详述了。而对于本案我当时还不够了解的一些情况,福尔摩斯在次日回城的路上告诉了我。

“亲爱的华生,”他说,“我曾经推断出一个错误的结论,这也说明了根据不充分材料就实施推理永远都是非常危险的,因为那帮吉卜赛人的存在,那位可怜的小姐使用‘band’这个单词,这显然是她在微弱的火柴光亮的照射下所看到的东西,这些情况足以让我的推论走上完全错误的道路。当我发现那致命的威胁不可能来自窗户,也不可能出自房门,我马上开始重新思考,只凭这一点我就认为我的头脑确实非常聪明。就像我那时告诉你的那样,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那通气孔,以及悬挂在床上的铃绳给吸引住了。当我发现那根铃绳不过是个摆设,那张床又被螺钉固定在地上,无法搬动这两件事时,马上引起了我的怀疑,我觉得那根绳子的作用是一个桥梁,一定是为了方便某种东西钻过通气孔爬到床上来。我马上就想到了蛇,我知道医生养了一批从印度运送来的动物,当我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时,我觉得我的思路应该是对的。使用一种以任何化学实验方法都检验不出来的毒物,这种念头正是一个曾受到过东方思维锻炼的聪明而冷酷的人所不难想到的。以他的观点看来,这种毒药可以迅速毒发也是一大优势。的确,一位验尸官如果可以检查出毒蛇毒牙咬过的那两个小黑洞,那他绝对堪称是眼光极为敏锐的人了,而这种人毕竟很少。接下来我回想起了那口哨声。当然在天亮时他就一定要把蛇召唤回来,避免他准备谋害的人发现它。经过训练,那条蛇已经可以听到召唤就返回他那里了,很可能就是利用那盘子中的牛奶来引诱并训练蛇的。他会等到自己认为最合适的时机,驱赶蛇爬过通气孔,确保它能够沿着绳子爬到床上。蛇也许会咬人,但也可能不会咬人,她也许连续多天都幸免于难,但她不可能永远那样走运,迟早难逃被毒蛇咬死的噩运。

“我在进入他的房间之前就已经得出了这个结论。而对他椅子进行进一步检查后也证实,他经常站到椅子上,这是接近通气孔的必要动作。而看到保险柜以及那碟牛奶与鞭子上的活结时,就足以让我完全确信自己的猜想了。斯托纳小姐听到的那种金属发出的哐啷声显然是她继父匆忙把那毒蛇关进保险柜时发出的。而在我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后,你已经知道我采取哪些措施来验证此事。当我听见那蛇发出的咝咝声时,我也确信你必然听见了,我立即点上灯并挥鞭来抽打它。”

“结果把它从通气孔赶回去了。”

“而且还使它在气孔的另一面掉头扑向它的主人。我抽它的那几下藤鞭打得它很难受,激发了毒蛇的本性,因此它就狠狠咬了第一个接近它的人。我确实要对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的死间接地负有责任。但是我在心里并不为此感到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