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剧本篇(3)

桂农丙：王老爹，听说黄大人看上你家香儿了。有没有这回事啊？

王老爹：（将熄灭的旱烟灰磕出烟锅。）别再提了。黄大人都纳了三房妾了。那天去我家的桂园，看到香儿了，非说要娶她。香儿还小，要是真嫁到黄家，还指不定怎么受气呢。

桂农乙：别愁了。说不定黄大人是说笑呢。

桂农甲：他？这个扒皮鬼，什么时候对我们说笑过？王老爹，你还真得小心点了。

桂农丙：对了，昨天衙门的税丁给我送去一个告示，我还没看呢。

王老爹：什么告示？

桂农丙：（从身上取出一张纸，左右对着看了看，自己笑了。）就这。可惜，它认的我，我不认识它啊。

桂农甲：这还不简单，找个认字的念念不就成了吗。

杨子末：请问桂园怎么走？

王老爹：往东走，出了镇子，再走几里山路就到了。

杨子末：谢谢！

桂农甲：看这位像是个识字的人，让他帮我们看看。

桂农乙：先生，帮我们看看这告示上写的是什么好吗？

杨子末：（伸手接过告示。）新帝即位，百废待兴。而为稳定天下，顺应民意，兴修水利，特告知各位茶农，今年的茶税在往年基础上，每担再加征二两税银。扬州府桂山镇税官黄豹。

桂农甲：我呸！又是加税，还不让人活了。

杨子末：（眉头微皱。）每担再加二两银子。在下不知，这一担花茶能卖多少银子？

王老爹：好的年景能卖五两。这本来一担就要抽税二两，现在再加就成了四两。这一担就赚不了几文钱了。可我们总要买米买盐过日子吧。这盐价还在不断地涨。造孽啊，造孽！朝廷是不想让我们这些百姓过活了。

桂农乙：小点声。要是传到黄扒皮的耳朵里，咱们可都要遭殃了。把你抓到大牢里，关上个把月，地里的活可就都耽搁了。

王老爹：哎……

杨子末：黄扒皮是谁？

王老爹：就是这桂山镇人称雁过拔毛的税官黄豹。收的真是扒皮税啊！

桂农乙：你跟这位先生说这么多干什么？他又什么都不知道。对了，先生，看你是外乡人吧？来桂山干什么

杨子末：在下扬州人，听闻这桂山的茶叶名闻天下，所以慕名前来一睹为快。

王老爹：呵呵。你来得正是时候，要品茶就去镇上的茶馆吧。没必要去桂园了。

杨子末：这话怎么讲？

王老爹：现在都在忙着收茶。今年雨水又大，很多进山的路都被大水冲毁了。就是去了，也见不到什么好风景了。

杨子末：（话到口，言却失。）这……

黄豹：（人未到，声先至。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税丁，趾高气扬地走来。）你们这群老不死的，一大早就像狗一样聚在一起。茶都卖完了吗？怎么税钱还没交上？

众桂农：黄大人好！

黄豹：（看到王老爹，忙快步走上前，笑呵呵地说。）岳丈大人也在啊。

王老爹：（一脸尴尬。）大人这么说，可折煞老夫了。

黄豹：岳丈大人，小婿前几日跟您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王老爹：香儿性子倔，况且她还小，怕是……

黄豹：不小啦。您就放心吧。跟了我黄豹，不会亏待她的。

王老爹：这……

黄豹：你不会是不乐意吧？

王老爹：恐怕香儿不依啊。

黄豹：（听完王老爹的话，刚才还笑着的脸，马上变得怒气冲冲。）臭老头，别不识抬举。把老子惹急了，我就把她给抢过来。

杨子末：浩浩乾坤，光天化日，朝廷命官也敢做出这禽兽之事？

黄豹：你是谁？关你鸟事。

杨子末：我不是谁，只是个路人而已。

黄豹：（转头上下打量着杨子末。见他穿着华丽，气度不凡，口气便软下来。）路人？以前没见过你。你从哪来？到此有何公干？

杨子末：从哪里来不重要，到哪去也不关你的事。只是我现在就在这里。

黄豹：那，你是要管闲事了？

杨子末：不敢。我布衣一身，怎敢惹官家的人。

黄豹：（恶狠狠得。）没事，那就赶紧滚蛋！看样子你也像个读书人。你那一套我不懂。但是，在这桂山我就是老大，可别让我打你出去！

杨子末：你是老大？

黄豹：哈哈，那当然了。在这桂山，谁敢不给我黄豹面子？就是县太爷见了我也得让三分。没有我收的税，朝廷吃啥？

杨子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这么说，不怕有人告到朝廷？

黄豹：（环视一下。）我看谁敢？

杨子末：桂山也许没人敢。但是，说不定哪个过路的人就把这句话传出去了。要是到了朝廷那里，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桂山的黄大人说这桂山是自己的天下。哈哈，到时候，不知道该是谁倒霉了？我说得对吧？黄大人。

黄豹：你！

杨子末：做事不要太过分。孰轻孰重，大人心里最清楚。黄大人，你不会为难我这个外乡人吧？

黄豹：好，算你狠！你来这里喝茶也好，看风景也好，最好快点离开。总之，我不想再看见你。

杨子末：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离开，不用大人操心。

黄豹：（转身对王老爹说道。）岳丈大人，准备好，我过段日子会再去拜访。（说完话，转身看了杨子末一眼。离去。虽然愤怒，但是，对杨子末也没办法。）

桂农甲：行啊，先生。话不多，有分量。不愧是读书人呀。

杨子末：呵呵，过奖了。

王老爹：先生，您是要去桂山吧？

杨子末：对。只是刚才听诸位说了，所以就不想再讨扰乡亲们了。

（众桂农大笑。）

王老爹：不碍事的。来到这都是客。今天你帮我们教训了黄扒皮，我们理所当然要好好招待一番。

杨子末：太好了。

王老爹：那就去我家吧。

杨子末：好，老爹请先行。

§§§第九幕

桂花园∕媚日秋光

杨子末：（深吸一口气，清爽的气息浸透全身。顿感惬意。）如果没来到这里，我还真以为这个世上只有扬州是最美的。

桂香：呵呵，扬州是人间天堂。我们这种小地方，怎么能比得了？

王老爹：（手中端着一盘糕点。）照顾不周，先生多见谅。山野小地方，没啥好招待的，凑合着吃点吧。

桂香：人家是来玩的，又不是来吃的，说这么多干什么？先生，我一会带你去山上转转。

王老爹：女孩家的，别乱说话。先生别介意，小女心直口快，从小说话随便惯了。

杨子末：我感觉王姑娘说话挺直爽的。

王老爹：还没请教先生大名呢。

杨子末：（只是笑而不答）。

王老爹：（以为杨子末没有听见，又重复了一下。）

桂香：爹，没看到人家不想说吗？还问！

王老爹：哈哈，爹老糊涂了。先生不想说就不问了。

杨子末：不是在下不想说，只是一人行走江湖，不想再牵扯过去。既然要游历，就要放下过去。

桂香：（轻掩笑容。）呵呵，先生是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想躲到深山之中做隐士来了。

王老爹：香儿，不可乱说。

杨子末：过奖了。我哪有这么大本事。

王老爹：（见杨子末并不介意。）好了。香儿带先生出去走走，我去看看今天的茶炒好了没有，一会还有人要来收呢。

杨子末：老爹慢走。

桂香：先生，扬州好玩吗？

杨子末：还可以吧。待的时间久了，就没什么感觉了。人间俗事看多了，来到这世外桃源感受一下也挺惬意。

桂香：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扬州呢。先生，你要在我们这呆多久？

杨子末：怎么？嫌我呆的时间久了？要赶我走？

桂香：（忙摇头。）不是呀。我只是觉得好奇。像你这样的先生，为什么要来这里吃这份苦呢？难道就为了看看山水？在家里多好啊。我要是生在扬州，肯定一辈子都不想离开那里。

杨子末：即便是皇宫，呆久了，也会觉得无聊的。难怪老爹说你说话直呢。不过，现在像你这么清纯的好女子确实少见了。

桂香：我爹说，要赶紧找个人家把我给嫁出去。

杨子末：对了，黄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桂香：别提他。一提我就心烦。

杨子末：看他这个人确实不怎么样，专门欺负百姓。

桂香：何止欺负，简直就是欺压。他还瞒着朝廷乱收税。谁要是拖着不交，就会被他按上个抗税的罪名。很多人家，都被他弄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了。

杨子末：哼。这种狗官，就应该千刀万剐。桂香，你们这里的人是不是不爱吃盐？为何我感觉这里的饭菜味道好淡。

桂香：不是的，是盐太贵了，只能省着点吃。况且，现在的盐也很难买了。没办法，我们只能买小贩的高价盐了。

杨子末：不会啊。江南是鱼米之乡，扬州也有很多盐井，怎么会买不到盐？

桂香：还不是因为那个盐道衙门的杨天化杨大人，中饱私囊造成的呀。要是黄扒皮是个狗官，那个杨大人便是个狗头大官。这么多年，不知道贪了我们百姓多少银子。

杨子末：（听到杨天化的名字，心里猛地震了一下。）一个比一个贪，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昏暗。

桂香：先生，你在扬州，见过这个杨大人吗？听说他家的府邸有整个桂山镇子那么大。

杨子末：（苦笑。）夸张了，哪有这么大。像我这种平头百姓，哪有机会见到杨大人。

黄豹：（一阵喧哗声传过，黄豹带着一群人，绑着王老爹向这边走来。）老不死的，你还说桂香没在这里。看这是谁？

桂香：黄大人，放开我爹！

黄豹：放了他，那是当然。我哪敢得罪我的老丈人。

桂香：（听得出黄豹话语里的调侃之意。）黄大人，你想要干什么？我爹犯什么王法了？

黄豹：（摆摆手，示意了税丁一下。）放了吧。

王老爹：（脱离了绳子的捆绑后，像只断了线的提偶，无力地瘫软到地上。）

桂香：（赶忙跑上前，扶起老爹。）

杨子末：黄大人，你是否太过分了？

黄豹：我当你是谁呢？那天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我说我不想再看见你。赶紧滚！别自找麻烦！

杨子末：你凭什么抓人？

黄豹：哈哈，我凭什么？就凭我是官！（晃了晃握紧的拳头。）

杨子末：哼！有你这样的官，真是老天瞎了眼。

王老爹：（挣扎着站起，有气无力地说。）先生，别说了。你终究只是个书生，争不过他的。我认了，认了。谁让咱无权无势呢！

杨子末：老爹，你不要紧吧？黄大人，你欺人太甚了！

黄豹：你能拿我怎么样？我欺负的就是这些刁民。你给我闭嘴！否则，我让你出不了桂山！

杨子末：（看到黄豹人多势众，干着急，没办法。只好默然地站到一边。）你……

黄豹：（凑近桂香。）怎么样？桂香，赶紧答应了吧。你也不想让你爹再受苦，是吧？你说我黄豹有什么不好的？虽说人是比你老了点，可话又说回来了。我能给你吃，能给你喝，能给你荣华富贵呀！

桂香：休想，我死也不嫁给你这种专门欺压百姓的人！

黄豹：你可要想清楚了。当真不从？

桂香：死也不嫁给你这样的狗官！

黄豹：骂得好！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给我打！狠狠地打。

（众税丁扑上，对着王老爹一阵毒打，将王老爹打得惨叫不止。）

桂香：别打了。黄豹，你不是人！禽兽！

黄豹：哈哈。你说对了。我就是禽兽。可你又能拿我怎么样？说！到底嫁不嫁？如果今天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打死他。

桂香：你……

杨子末：（一声怒喝。）住手。别打了！

黄豹：关你什么事？怎么，你想替他挨揍？

杨子末：黄大人，你不能娶她。

黄豹：为什么？

杨子末：因为她已经许配给人家了。如果你再逼人太甚，老天也不会放过你。

黄豹：（歪着头，指着桂香。）哈哈，她？许配给别人了？我在桂山这么多年，怎么从没听说过有这事？说说，到底是哪家的公子？

杨子末：我！

（杨子末话语一出，顿时所有人都看着他。）

黄豹：（张着口，一时语塞。脸气得发紫。）别说笑了。小子，你活腻歪了，是吧？

杨子末：（镇定了一下。）我知道，在这桂山地界上拿你没办法。可你总不想娶个别人的婆娘当妻子，让人笑话吧？

黄豹：（满脸疑惑。）此话当真？

杨子末：当真。

黄豹：哈哈。你来桂山才几天？鬼才相信。

杨子末：我杨子末说话算话。黄大人，我是来迎亲的。

黄豹：你是杨子末？盐道衙门杨大人的公子？

杨子末：对，我是杨子末。但是，我和盐道衙门的杨大人已经没关系了。

黄豹：（面对杨子末，双手抱拳。）好！杨公子，恭喜你呀！算你厉害。可是，你说到要做到，可不要开天下人玩笑呀！我们走！（带着众税丁离开。）

桂香：（扶起老爹，擦擦眼角的泪。）你是杨公子？

杨子末：嗯。我不是要故意瞒你们。

王老爹：谢谢杨公子的救命之恩了。今天要是没有你，怕是我的老命就……

杨子末：老爹，让您受苦了。我早该站出来的。

王老爹：杨公子，收拾收拾就赶紧下山去吧。

杨子末：你是嫌弃我了？我要是走了，黄豹还会再来的。我不想看到你们再受欺负。

王老爹：这是命，没办法！穷人的命不值钱，能苟活一天，就算一天吧。

杨子末：可是……

桂香：杨公子，听我爹的，走吧！你要是呆在这里，你爹会来找你的。

杨子末：（面对王老爹。）我要娶桂香。您老不嫌弃我吧？

王老爹：香儿配不上你。我不会因为你一句应急的话就让你负责的。

杨子末：不！老爹，我说的是真心话。能找到像桂香这样淳朴的女子，是我杨子末的福分。只要你们不在乎我的过去……

桂香：杨公子……

王老爹：我答应。那就委屈公子了。

§§§第十幕

桂园/傍晚

天空的晚霞映在杨子末透彻的瞳孔里，红得似要滴出血来。一切都像初冬的小雨，朦胧而不切实际的美好着。前来贺喜的人，早已渐渐散去，只有零星的宾客，还在园子里喝着酒。

王老爹：贤婿呀，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早了，早点去休息吧。

杨子末：爹，您老也早歇息吧。

王老爹：呵呵，好孩子啊！

杨子末：（从怀中取出一方素笺。心中默念。梦荷，上面有你我的墨迹。记得你为我研墨，我为你书写唐诗宋词，可惜，时光不再。）

桂香：子末，累了一天了，被褥已铺好，咱们早点歇息吧。

杨子末：我想再坐会。这里远离闹市，真想一辈子留在这里。

桂香：当然要留在这里了，想跑也跑不成了。

杨子末：呵呵！我就是要走，也要带上你呀。

桂香：（羞涩地低着头，脸上飞起一片淡淡的红晕，丝毫无法掩饰她心中的欣喜之情。）这就对了。

杨子末：（心中默念。）为何自己心事重重，少有欣喜之意？为何眼前满是荷花的身影？

桂香：子末？

杨子末：（抓起她的手，紧紧地握住。）嗯。

杨天化：杨子末！你好大的胆子！

（杨子末和桂香回头。）

杨天化：（正站在院子里，身后跟着黄豹和几个税丁。）

杨子末：（不屑，拉着桂香要往屋里走。）哼！

杨天化：你要气死我呀？你眼里还有你爹吗？谁允许你随便成婚的？她是谁？

杨子末：（淡淡地回答，眼神中依然带着不屑。）我新婚的妻子？

杨天化：你妻子？就这个村姑？你还嫌没把我的脸丢尽啊？放着好好的家不呆，非要来这破地方。走！跟我回家！

杨子末：（直视着杨天化。）别再费劲了。我说过，我不是你儿子了。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黄豹：（凑到杨子末跟前。）杨公子，快跟大人回去吧。她有什么好的？扬州有那么多好姑娘，何必呆在这穷乡僻壤呢？

杨子末：（怒对着黄豹。）是你告的密吧？呵，动作真快。可惜了，你们还是晚了一步。不过，我还是要恭喜你得到了杨大人的赏钱。来的都是客，要不要坐下喝杯喜酒？

黄豹：杨公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杨子末：误会？你是什么东西，你自己还不清楚？

杨天化：（手指着杨子末。）逆子，你想气死我呀？

杨子末：我说过，来的都是客，想喝喜酒的我欢迎。想来拆台的，对不住，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有什么事就明天再说。

桂香：子末，你不要为难。

杨子末：桂香，走，咱们入洞房。

桂香：（点了点头，一颗温热的泪滴答在手上，无声却有情。）好。

杨天化：杨子末！我再问你一遍，你跟不跟我走？

杨子末：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今天我不能再错了。

杨天化：你不是说你的心已经死了吗？怎么？你还一直耿耿于怀？

杨子末：是的。我的心是死了。可是，我的恨没有死。我恨我的懦弱，恨你的无情。我恨这世上的一切势利小人。今天，我娶了桂香，就是不想像从前那样苟活。

杨天化：（从身边的侍从腰间拔出剑，一个快步冲到杨子末面前。）末儿，回头是岸，我不能看着你将错就错。除非你杀死我！

杨子末：（右手夺过杨天化手中的剑，左手紧紧握住桂香的手。）好！

桂香：子末，不要做傻事。

杨子末：爹，看来是该有个了断的时候了。（挥剑刺向了自己的胸口。昂着头，恍惚间，丢掉了手中的剑。可是，胸口红色的锦衣上绽放出一朵血色的花，红得耀眼。）

杨天化：（惊呼。）末儿，不要……

桂香：子末……

杨子末：（轰然倒地。倒在了父亲的脚下。虽然走得有点决绝，有点不舍得，但好像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