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誓不低头(1)
夜,寒风萧瑟,将云若晚,卷起一路幽凉。
透云阁里也难得的安静宁谧,时而可以听见睡在旁边的怜香传来的阵阵轻鼾。云若却有些辗转难眠,遂借着月光反复的看着那白瓷药瓶。
方才经多番逼问,香儿这丫头可算是如实将得药的经过说出。虽然听来很是合情合理,但她总觉得哪里多了些巧合,就像是有人特意为她送药一样。是自己自作多情,还是煞有其事,云若始终想不透彻。
最重要的是,千乐宫、白衣少年、还有这药之间或许有什么关联?
云若愁眉不展,转了转瓶子,轻轻舒口气。也可能是自己想复杂了,说不定这不过是个从千乐宫出来的瓶子,没甚含义。
若是如此,那千乐宫中定也有一个人急等这贵重之药,知道药丢了,说不定已然急坏。
想来想去,还是等明儿个一早便将药送还人家,顺道也看看千乐宫究竟是否与梦境中的一样。
思及此,云若又翻了个身侧躺,将瓶子放在枕边。结果瓶子不稳,随着清脆的一声碰在了旁边的夜明珠上。
云若指尖轻顿,然后俏皮的在夜明珠上画了两个小圆,幽静的眸中,摇动着淡淡的流光。
“夏侯靖。”她下意识念了这个名字,回忆起被他强行抱入阁中的情景,细眉不由蹙起,低哼了一声,闷闷闭上了眼睛。只是身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无法挣脱的龙涎之香。
入梦缱绻,撩拨着她的心扉。
一转眼,一夜即过。
透云阁外渐渐透了微亮,时而能听到院里传来怜香忙活的声音。
最终还是一夜没有睡好的云若,早早就起了身。她换了身干净的素衣,双手将两鬓长发绑于头后,然后对着镜子简单收拾妆容。
指尖拂过这陌生的脸庞,心绪还是不能平静。
叶眉,凤眼,精致如画的面庞,无论怎么看,都要比前生的自己温婉许多。
叹一声,自己这倔强的脾气,怕是要将这张脸给人的感觉彻底破坏了。
云若无奈的扯了扯唇角,遂起了身,拿上那药瓶准备出门。
在院中晒被子的怜香听到云若脚步,紧忙停了活儿问:“主子,您这是去哪儿啊!”
云若轻言:“去替你这丫头还药,道歉。”言罢,便离开了透云阁。
怜香怔在那里好一会儿,随后闷闷不乐,道:“主子真是太善良了,还药,昨晚念道的那千乐宫听都没听过,说不定只是那做瓶子的工匠随便刻下的,千乐宫,千乐宫……哎。”
怜香哼了几声,转回身继续晒她的被子,顺道还将朗朗上口的“千乐宫”胡乱编了小曲,边晒被边哼唱。
就在她才刚刚唱到了第三遍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这三个字,你是从哪儿听到的?”
怜香身子一僵,蹙眉道:“怎么谁都问这三个——”
然,当她转回身看向身后说话之人时,话音突然停滞,紧接着边一阵恐惧的重重跪在了地上,瞠目结舌甚至连齿间都下意识打着寒颤。
而那身后之人,亦蓦然攥住手中带给云若的同样一个白瓷药瓶,狠狠落下一个字:“说!”
离开了透云阁的云若缓着步子一路寻找着写有“千乐宫”的牌匾,途径问过几人,要么是匆匆低着头离去,要么就是索性无视她的话,反用嘲讽的言语辱骂下她这失了宠的废后。
云若倒也懒得计较,因着从这些人眼中的空洞来看,根本也不知道“千乐宫”在何处。
或许,要寻到那里,就只能靠慕云若那支离破碎的记忆了。
云若蓦地站定脚,索性闭了眸子,静静感受。
清风拂过她的鬓发,缠卷着幽幽凉意,荡在空中,仿若不安的墨藻。
半响,终于再度迈开步子,朝着与先前几乎完全相反的方向而去。
愈走,愈冷,周遭的空气似乎也变得凉薄了不少。
当走到一处极寒之地时,云若心中猛的抽痛一下。
她倏然站定,抬开了轻闭的双眸。
环视此处,忽然有些慌乱的四下转了身,而后惊讶的发现这里根本不像是其他宫殿那般富丽堂皇,反而四处荆棘,如同缚龙之牢。
难道,这里就是慕云若记忆里的千乐宫吗?
云若定了定心,顺着高冷的宫壁寻找着可以进入的正门。忽见似有入口,于是舒口气,向着那方而去。
谁料当她真的站在“千乐宫”的正下方时,却恍然被门口的画面所震。
这里,重重侍卫把守,侍卫的衣着与其他禁卫军完全不同。
她隐约能在慕云若的记忆中回想起,这些都是先帝时候的带刀侍卫所着之衣。可见这些人是在先帝还再世时就被勒派此处,且不受当今皇上调配。
这里,究竟住了怎样的人,竟让先帝都担怕至此?
难道是那个白衣少年?
云若轻轻抿了下唇,而后摇摇头,忙甩开心思。
罢了,以现在自己身处的境地,也无暇担忧其他,既然知道有千乐宫,便已解了心中之惑。还是先还了这药,早早回去的好,免得香儿独自在透云阁,再是惹了什么麻烦。
想罢,云若便杨开步子迈向正门。
侍卫见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拦住了云若,厉声道:“这是皇宫禁地,没有先帝令牌不得出入。”
云若方才便判断出这点,是故也没有太惊讶,而后将药拿出放在侍卫手上道:“不需出入。昨日有人将药掉在外面了,我只是来还药。还请几位爷替我向里面之人道声歉,说是慕云若无意用了这药,若有机会定然补回。多谢几位爷了,我这便走了。”
侍卫接过药瓶,半信半疑,翻过来看看,确定是千乐宫的药后,也就点头应了。
完了事,云若便原路返回,途径方才停下时最寒一处的时候,还是不经意的顿了下步子。
只是觉得,心中那种痛彻的感觉,似乎又再度席上。
结果,还是有一点点在意。
踌躇半响,她凑近那面墙,伸出手,然后缓缓贴在了其上。
突然一阵记忆的闪回窜入脑海,云若倏然有些慌乱,口中下意识的念出一个名字:“裕亲王,夏侯伊……”
就在同一时刻,正在院中静默看书的夏侯伊蓦地顿住欲翻书页的修长指尖,眼眸中流过一丝幽光,若有所感。一种久违的躁动,似在他血液中逐渐蔓延。
半响,夏侯伊的珀色双瞳突然一缩。松了手,书渐落地。温润冰冷的薄唇轻轻勾勒了些难得的弧度,而后喃喃而道:“本王的云儿,来了……”
千乐宫的院子,冰冷的如同一座暗牢。
夏侯伊缓缓起身,长袍迎风轻摆,带了些安静的寒。他似是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走至墙边,扬起指尖,如点水般的轻触那丝冰冷。
“云儿……是刻意来寻,还是偶然路过?”
夏侯伊喃喃自语,虽是有些意外,却也知道,这厚实的宫壁外的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然,仅是知道她在,他冰封已久的心中便悄然流过一丝淡淡的怀念。
忽然想起言先前说的关于云若的相貌,夏侯伊动了下指尖,在墙上勾勒着那一面云若的轮廓,很轻,很淡,却又是那般仔细。琥珀色的双眸中,撩过一丝静默的执着。
云儿,云儿……我的云儿。
恰是触碰到了墙那方云若指尖所点之处,或是有些感觉,指尖倏然停下。
琥珀色深眸微微动了动,然后摊开冰冷的掌心,默默靠近,似是想要将那边之人,用力攥入掌心。
墙那边的云若忽然缩了手,指尖有些僵直,仿佛刚才有种异动在心中突然萌生。
总觉得好像有谁在唤着她的名字,很冷,很冰,仿佛要将她吞噬殆尽。
这种感觉,好陌生,又似曾相识。
她恍了神,思衬着什么,脑中有些混乱,亦如何也无法冷静。
半响,她不解的抬了眸凝望了那方,望着许久,愈望愈深。然后就像是被引入一个极大的漩涡,令她无法自已,只是本能的再抬起指尖,缓缓的靠近那方。
心中似有一个声音缓缓而至。
再是碰到的那一刻,或许会想起什么,或许会再想起什么。
再一次,再一次……
云若终是闭了双眸,放任了这个身体。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贴上那冰冷的墙壁的一霎,忽有一个内敛而低沉的声音窜入脑海,打破了此刻一切的寂静。
“慕云若,你再靠近一步试试!”
云若猛的停住手,抬开眸,恍然惊醒。许是意识到了来人,于是她迅速回了头。
只见视线的另一面,一身明黄的夏侯靖正冷冷望着自己。
一阵凛风骤然而起,扬了他身后垂下的长发,肆虐,且卷带了无法掌控的疯狂。
随行的太监们无一敢抬头,仿佛此刻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极为恐惧的事。便是连随之而来的怜香亦全身颤抖着,一言都不敢发。
云若心头莫名一紧,抬头对上夏侯靖的视线。
一阵从未有过的残酷与怒意无情的搅入她的心底时,她沉下眸,不自觉的念了那人的名字:“夏侯……靖。”
夏侯靖冷冷俯视着面前的她,泛出一声残忍而冷酷的轻哼。周围凝结了一层无形的压迫。
云若轻吸口气,凝重的望了眼四周,见这排场似有要拿人的气势,于是便正式转过身面对着夏侯靖,拧眉问道:“皇上这是何意?云若又犯了哪条宫规?”
夏侯靖右眸轻轻眯动,似在强忍着一抹杀意,狠狠说道:“现在闭嘴,跟朕走。”
“皇上又要用强迫的吗?”云若问道,眸间充满倔强。
“说对了。”夏侯靖冷哼一声,这一次连唇舌都不愿多争,仿佛是一刻也不想在此地多待,上前拽上云若,即刻转身强行带她离开。
霸道,强硬,而且不容挣扎。
云若一头雾水,确是从未见过夏侯靖如此愠怒,更是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直接应了‘强迫’之说,仿佛她的意识在他眼里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腕上和身后伤口袭来阵阵的痛楚钻入心间,云若忍不住低喊:“夏侯靖,你究竟在发什么脾气,若是我慕云若有何做错,你直说便可!若是真错,我自会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