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君王之心(1)
庆荣宫。周围一片昏暗,唯有几盏摇曳的幽烛闪动了一丝诡秘。
忽而一声充满了悲戚的低喊回荡在这空旷的宫殿里,“求求你公主殿下,放过姜家,我爹真的是一代忠良,敬忠职守,求求你放过姜家,公主殿下——!”
随着这个声音,满身是伤,满身狼狈的姜凤贞跪在地上,如同快要绝望那般一点一点的向前错动着双膝。且见她脸色煞白,早已失了从容,然后停在一人脚边,一下一下的磕着头,连声音都打着颤。
一身绒锦衣袍的文荣低头冷冷看着姜凤贞,轻蔑的动了下唇,然后毫不犹豫的踩在她的手背上。
姜凤贞一声闷哼,仍是选择拼命忍下这份痛楚。
“如今只要本公主与骁勇王徐大将军在朝廷施压,姜家瞬间便会步慕家的后尘,即使是这样,你还是护着慕云若吗?”她字字冷漠,听不出任何波动。
姜凤贞紧紧咬唇,几乎渗了血丝,虽是有些挣扎,但还是硬声说道:“公主,人贵在明辨是非,公主万万不要再信徐夙瑛的话,那女人心如蛇蝎,总有一天也会将公主抛之弃之,还请公主明鉴,放过姜家一马!”
“你的意思是,我不辨是非?”文荣眯眼,脚下忽而用力,只听姜凤贞一声痛喊,额角上也泛起了细密的汗珠。
而后文荣冷冷揪着姜凤贞的长发将她甩开一旁,发钗落地,凄冷的滚落,而后静止。
文荣冷哼一声,弯身将其捡起,森冷的走近姜凤贞,残酷的将钗子丢在她面前,道:“本公主听说,你可是在瑛姐姐不在宫的时候,去景隆宫邀了圣宠。如果想本公主听进去你的话,至少,先付出些什么。嗯?”
姜凤贞一愣,看着那钗子的双瞳忍不住轻动,自是明白其中的意思。
半响,她扬起发白的指尖,颤巍巍的伸向那钗子,攥住,颤抖之下对着自己的右脸。
如果,如果这样就可以两全的话,如果,如果——
姜凤贞紧闭双眼,倏而扬起那钗子,就在即将落下那尖锐之际,忽听一人匆匆来报,喊道:“文荣公主,慕云若硬闯了庆荣宫!已……已经过了外殿!”
姜凤贞猛的僵住,瞪大双眸难以置信。
文荣亦是抬头,先是有些失神,但顷刻间却染上一层凉薄的笑意。
“区区废后竟敢硬闯庆荣宫!大胆——!啊——!”
“快来人,保护公主,保护公主——!”
随后只听几声哀嚎,忽见一个人被狠狠摔进了内殿大门,紧接着是两个,三个!
刹那间,原本一片寂静的庆荣宫突然变得一片混乱,随着一些护守庆荣宫的侍卫边退着,边用刀直指外面之人时,只见那抹如白莲般清傲的身影迈入内殿之中。伴随而至的,还有一个清脆而清响的声音:“既然是冲着我慕云若来的,就别拐弯抹角的祸害了别人。”
声音落下,且见那抹身影毫不停顿的走到姜凤贞身边,二话不说扯了她手上的钗子,狠狠往旁边一扔,视线冷扫,只匆匆一过。
在那阵凌乱只响于此地炸开之际,云若终是抬眸,昂首直视着文荣暗淡的眼瞳。
一时间,四目相交,霎时撕开了一层云中涌动的风浪!
望着眼前的慕云若,文荣深眸眯住,虽是早便知道她会来,却还是忍不住滑出了一抹愠怒。于是缓缓上前,冷冷言道:“明知是局,却照入不误,别告诉我,只是为了这只连主人都敢咬的狗。”
说着,文荣倏然揪住姜凤贞的长发,狠狠用力,任姜凤贞闷哼。
与此同时,姜凤贞却侧过头看着慕云若道:“你这个疯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文荣仍旧是一脸冷漠,霎时将姜凤贞扔开,致使她狠狠摔在地上。
“既然我人已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云若一步上前,声音透着冷傲。
闻言,文荣却开始大笑,声音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森然,然后双手扶着慕云若的双肩,霎时归为沉寂的冷漠,“若是不知道你们慕家的阴线与毒辣,我还真会被你感动到落泪。怎么,以为忘记一切都就可以抹杀你们慕家的所作所为吗?”
云若眼眸动了动,双手拉住文荣的腕子,缓缓将其扯下,道:“早便告诉公主,我什么都不记得,如果公主心情好,也可提醒提醒云若,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文荣倏然将慕云若推开,嘶喊一声:“你们慕家,你——!”
她用力喘息,双瞳中充满了动摇,或是回忆起什么,双手渐渐滑入发中。
半响,她猛地抬起双眸看向云若,低声冷笑道:“罢了。反正,就算我现在告诉你,你待会也会忘得一干二净。你既然来了,就当是做好了觉悟。我不喜拐弯抹角,也不想与你多费口舌。”
闻言,云若眸子一紧,姜凤贞也似明白了什么,捂着嘴低喃:“不,不会是——”
文荣动了动唇角,突然大喝:“来人,把‘散魂汤’给本公主取来!”
三字一出,姜凤贞大惊失色,然后拼命跪到文荣脚下,大喊:“公主,公主那东西不可以,你再怎么说当年也与慕云若情同姐——”
“滚开!”或是激到文荣心中一根轻弦,只见文荣一咬牙,狠狠将姜凤贞踹开,然后抬眸凝视着慕云若,“事到如今居然还有人为你求情,慕云若你真是会玩弄人心!你究竟是怎么让姜凤贞如此对你,是不是也像过去对本公主那般说尽好听,假仁假义,背地里却把莲姐姐——!”
文荣戛然而止,不愿再说,可是仅仅几字落入云若耳畔,却有许多莫名的画面突然间闪过。
三个女子,轻声欢笑,看不清容颜,只知一人似是慕云若,一人是文荣,还有一人……看不清,记不得。
一阵忽然的恨意和怒意再是自云若的身体中撕扯而来,云若猛的按住胸口那几乎被穿透的痛。
“呵呵,你记不得是吗?”文荣冷笑,一把拿过太监端来的黑色瓷瓶,说道,“慕云若,我不要你性命,我予你解脱,我会让你忘得更加彻底,很快,你也不用记得慕家对我的所作所为,更不用记得你是如何曾让皇兄心如刀绞,疯癫三日。我要你除夕那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昭告天下你已经不人不鬼。最后一方血脉尽失,我要让慕家,永不得翻身!!”
慕云若猛的抬了眸,心中倏而像是被开了一个洞那般,好痛,好痛,仿佛是深藏在心底那残留的灵魂想要将什么东西传达给她,急切的,焦虑的。
是因为什么,因为……因为……
脑中突然印出方才那庭中嬉笑三人的幻影,那是谁,那究竟是谁?
夏侯靖,夏侯靖曾经因为慕家,心如刀绞,疯癫三日?
云若蓦地看向旁边的姜凤贞,且见她也脸色苍白,或是回忆起决不能提及之事,然后再是看向文荣,忽而觉得自己好像深陷了一场看起来并非那般简单的漩涡之中。
然而这时,文荣却森冷笑了,一把抽开那黑瓷瓶的塞子,摇了摇,放在云若面前,道:“这三日,你可以尽情的回忆。三日之后,云若姐姐,你将再不会记得皇上,你将,再不会记得慕家。这就是你,来救姜凤贞,要付出的代价……现在喝了它,我即刻不再对姜家出手,否则,今夜,姜家便会落个罪名,满门抄斩。”
言落,慕云若猛的抬头,姜凤贞亦是面如死灰,唯是文荣淡了双眸,再是看不出任何情绪。
半响,慕云若果真接过瓷瓶,指腹轻轻划过瓶子圆润的底,若有所思,然后抬眸看了眼文荣,又看了看一旁的姜凤贞。
且见姜凤贞已经说不出任何话,双瞳充斥着动摇。
慕云若不语,只反说了句:“喝了,也不是大事,慕云若本不过就是一条残命罢了。可公主,甘心就让我这么不知道一切的就疯了吗?”
“你什么意思?”文荣凝声问道。
云若莞尔一笑,蓦地冷了神情,“喝了这东西后,公主为何不将方才想说的事,一并对着云若说完,以让云若背负着罪恶,疯癫一生呢?”
她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丝毫不像是在被文荣威胁之人,反倒更像是她站在了主动之位。
文荣没想到慕云若会主动要知道,先是一愣,遂渐渐眯住眼眸,用那低沉而冰冷的声音道:“本公主,成全你。”
云若动了动唇角,如托酒杯般将手上的东西扬在面前,道:“一言,为定。”
姜凤贞惊慌的喊着:“不要,不要……慕云若,你我不过浅交,你不能,不——”
云若斜眸望了眼姜凤贞,“多谢你的桂花糕。”
言罢,云若倏而将那瓷瓶放在唇边,随即扬手,在姜凤贞的嘶喊之下,饮入了那冰冷苦涩的东西。同时双眸始终凝视着文荣,没有挣扎,没有痛苦,反而那清凛之内,隐约透着一种让人无法看透的深邃,飘渺若云。
最后一滴润入唇中,云若将瓷瓶不仅不慢的拿开,向下倒了倒,一滴不剩。
“云若,洗耳恭听。”
文荣视线落在瓶子上,又回到云若脸上,最终咬牙说出几个字,“虽然皇上瞒着众臣,但本宫主已经知道了。是你们慕家,亲手害死了皇兄最挚爱的女人,你的好姐妹,赵青莲。”
“赵青莲”三个字一落,云若深瞳猛的一缩,竟是心口,突然又痛了。
……
毒也饮了,人也救了,慕云若终于算是摆平了一桩事,恍惚着眼眸,步履缓慢的向殿外走去。
方才那一小瓶散魂汤入肚,犹如穿肠毒药,霎时让她感觉头晕目眩,胃里更是翻搅了阵阵揪痛。
迈过门槛儿,未料脚尖失了力绊在木上,眼看着就要头扎了地,幸好姜凤贞紧着上前扶住她的身子才得以安稳,云若摆摆手示意无事,可指尖却仍是下意识抓了姜凤贞,果见其此刻的浑噩。
周围守着庆荣宫的人都知公主对眼前这废后不喜,是故得了机会,纷纷刻意嘲笑,尤其是方才被慕云若直接出手收拾过的人,更是一个个挂着夸张的轻蔑。
“哎呦,刚刚来时那般风火,怎进了趟庆荣宫就成这副尊容?”
“哈哈,就是的,还想和我们公主作对,简直就是找死!”
“是废后就好好在冷宫里歇着,庆荣宫是你这等人能入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