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暗潮汹涌(1)
半月之后。
除夕将近,皇宫也进入了最冷的日子。
自越合君主离开,已有了好一段时日,东卫的皇宫,终于也恢复了平日的宁静。只是偶尔因着覆瓦的积雪,忙煞了那些平日里闲情的宫人们。
一大早上,这透云阁里便不得安宁,一个极具张力的声音瞬间将这里的气氛捅破了一个窟窿。
“慕云若呢,把慕云若给本宫叫出来!”
随着这声怒斥,怜香连滚带爬的跑入了正房,跑到正在桌前便饮着茶,便安静看书的云若面前,道:“主,主子!外——”
不等怜香将她的惊慌表达完全,房间的门就被“砰”的一声推开了,紧接着一身流彩绣裙的姜凤贞一步跨入,扔下一打木盒,说道:“慕云若,今儿个爹爹入宫上朝,让他帮着带了清水遥的桂花糕,给你拿来了!”
说罢,姜凤贞便毫不客气的抽开木凳,坐上,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下,然后冷冷看了眼旁边目瞪口呆的怜香,道:“丫头,还不去填茶?这里水不够了。”
姜凤贞提了提那茶壶示意。
怜香见状,连连点头,而后提着那茶壶一溜烟的跑了。
此时,一身淡蓝色轻素衣衫的云若正靠在窗边静静品茶,看来丝毫没被这躁动的气氛影响。
身后流光将她那身素衣染了金黄,叠上她那淡漠的神情,倒是独有一番宁谧的味道。
她饮了一口杯中温茶,不急不慢的放了手中的书,而后抬眸看向这兴冲冲的来客。
自从那日她救了姜家之后,姜凤贞确是如她先前所言,不再针对她慕云若。几番相处下来,似乎与她也亲近了许多,而如今,她从她身上,再是感觉不出原先那阵戾气,倒多了一份直爽。虽然,脾气还是一样的不好,且在她面前,变本加厉。
照着香儿的话说,牛魔王总是要牛气冲天的,平日自是要收敛,生怕煞了别人,然而当她遇到了疯了的孙悟空,就不用再强忍,因为他知道,反正这疯猴子煞也煞不死。
想起这比喻,云若不经意动了动唇,望向这风风火火冲进来的女人,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找我?”
她放了茶杯,径自开始解那桂花糕的细绳,忍不住的期待。
可这时的姜凤贞却不那么轻松,沉声说道:“慕云若,你听说了吧,徐夙瑛陪着文荣公主提前从皇陵结束守陵回来了。那个女人,可是冲着你来的。万事,要小心了。”
云若闻言,顿了下手中细微动作,抬眸看向姜凤贞,却又什么都没说。
见她不言不语,姜凤贞亦敛了语气,“慕云若,你如今是什么都记不清了,所以我一定要提醒你,徐夙瑛是皇上亲点的皇贵妃,是众所周知皇上最宠爱的女人,而现在的你,是废后,是被皇上放弃了的过眼云烟。她若想弄死你,只需片刻,且有公主撑腰,更是坐稳这红宠之位。你争不过她的,最后只能自取其辱。近来若是受了委屈,你可要往肚子里咽,这是宫里的存亡之道,无人可以更改。而我就算再恨徐夙瑛,也只能向她低头,忍着。而且,上次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出手多狠!”
一语既落,云若眸子微微动了下,只道一声:“你还活着,我也没死。”
这似乎是云若最为喜爱的口头禅,轻笑,她不动声色的将那细绳拉开,轻响一声,泛起了些许碎雾,然后径自开了盖子,欣赏那排排放好的桂花糕。
见慕云若一心只看着那桂花糕,姜凤贞着实是不放心,道:“那,那是瞎猫碰了死耗子,你恰好对上了百里君主的喜好,以后可是没这么幸运了!”
云若只动了动唇角,不再多说,探出指尖欲捻起一块糕点。
屋外突然多了些脚步声,没多一会儿,张保便进了透云阁,低声说道:“慕娘娘,皇上唤您去南书房,说是越合君主差使臣送了些东西给您,让您去拿一趟。”
云若正要拿桂花糕的指尖一顿,脸色有些发沉。
姜凤贞也是拧眉说道:“一般不是都差人送吗?怎么今儿个让自己去了。”
张保微怔,摇摇头道:“这奴才就不知道了,还是先请慕娘娘移驾南书房吧,皇上说在那里候着。”
云若闻言,心上一紧,知道这桂花糕是没法吃了,于是盖了盖子,站起身道:“我去了就回,帮我看着,别让怜香那丫头趁我不在把桂花糕都吃了。”
言罢,她便转身而去,留下了瞠目结舌的姜凤贞,心里大念自己何时与这疯子熟到竟能给她看家了?
然而就在这时,王永承却溜溜进入,刚好与慕云若走了个擦肩,他进了屋,凑到姜凤贞身边说:“娘娘,刚下面人来报,说是文荣公主与瑛贵妃已然进宫了,我们要不要也去——”
姜凤贞心上一疼,顿时将刚拿起的茶杯狠狠砸在了桌上,大喝:“去去去,去什么去!徐夙瑛这么对我姜家,我还去给她接风洗尘!我呸!……而且,她不还得去和皇上请——”
说着说着,姜凤贞戛然而止,只见她忽然大惊失色的站起了身,“徐夙瑛和文荣公主要去给皇上请安,慕云若又去南书房去面见皇上,那岂不是要……!”
姜凤贞说到此,倏然拉上王永承向着外面跑去,尽是倒着步子。
她当真是不顾大家风范的在宫里跑着,视线不停寻着熟悉的那抹身影,倏而望见不远处的那袭清淡雅衣,姜凤贞这才舒了口气,匆匆赶上,一把扶着已然站定的慕云若道:“可追上你了,你先别去南书房,文荣公主和徐夙瑛要去给皇上请安,若是现在碰上她们就不好了,回去我们从长计议!”
话音未落,只听云若这方漠然淡语:“好像,已经晚了。”
姜凤贞不解,遂抬起头。
当她看见那正站在慕云若面前的人的时候,瞬间瞠目,一张脸霎时变了惨白。
眼前,宫婢太监站成两侧,周围气氛一片凝重。
随着一片落雪毫无征兆的落在了一抹绒锦披风上,一抹冷若冰霜的身影映在了云若的眼前。
且见此人清秀的脸上毫无表情,若说面如死灰毫不为过,双瞳黯黑,带着一种看不透彻的寒意。
云若眸子微动,心中微紧,若是她没有猜错,此人定是文荣公主。
视线微转,看向站在她身侧之人,身形纤瘦却不失丰腴,眼角上挑,染着红妆,看来妖娆,又透着一缕深邃。同是一身锦袍,却穿的比身旁的女子要素了许多,明显是分得轻重,收敛了锋芒。
此人,当是徐夙瑛。
这还真是,一场不其然的邂逅呢。
云若淡淡动了下唇角。以她这随便的性子,当真是很想行个礼,权当自己不存在的直接自两人身旁走过,不过看眼前这种气氛,眼前这二位贵人,似乎是不会那么轻易让自己走了。
一旁的姜凤贞轻轻吞咽了下唾液,虽说心里万般厌恨徐夙瑛,但当她真的面对这位皇贵妃还有公主的时候,确实忍不住的发软。
半响,徐夙瑛倏而掩唇,妖娆的眼中带了些冷漠,“贞妹妹,数日不见,你可是连见主子的礼节都忘了,还是说,你一时不懂事,认错的主子了。”
姜凤贞身子一僵,袖中双手紧握,低垂的眼神却多了些动摇。
云若的眸子也轻轻一动,眼底多了些看不透的沉寂。
果不其然,徐夙瑛根本就没多看姜凤贞,而是一转眼将视线落在了面前毫不惊慌的慕云若身上,唇角微扬,道:“好久不见呐,慕姐姐,几月不见,姐姐的疯病可是好了?可是看这样子,似乎还是不能认得公主殿下与妹妹啊。”
慕云若眸子轻眯,遂扬唇而道:“疯病没好,且更重了。重的实在认不得人了。”她侃侃而谈,一点都没被徐夙瑛明嘲暗讽影响。
闻言,徐夙瑛哼哼笑了,眉眼轻动,看向一旁的文荣公主道:“殿下,先前慕姐姐虽疯,但也能说个只字片语。如今看来,慕姐姐却是疯的更厉害,几乎已经病到认不出我们了。”
听闻这句,先前一直沉默的文荣倏然抬起那双黯黑的眸子,冷言:“将死之人,不需记得他人。”
“将死之人,可不得了。”说到此,徐夙瑛看向慕云若,“慕姐姐,你可要小心了,殿下说的,通常可是会成真的。”
这时,终是看不下去的姜凤贞猛的咬牙看向面前,上前一步道:“瑛——”
慕云若眉上一扬,倏然横手拦了欲替云若说几句话的姜凤贞,然后轻声对面前之人道:“这句话,我记住了。只是成真与否,还犹未可知。”
言罢,云若便收敛了一切的表情,徐夙瑛也是在莞尔一笑后,倏然敛住了那虚假的笑意。
一时间视线交叠,透出了一股异常冰冷的气氛,霎时凝结了周围的一切。
正当这边气氛似乎冻结的一刻,随着云若而来、中间却又是耽搁了的张保匆匆追来。
宫里的事,他自是知道一些,如今一见这几位对上了,定然不会是一件好事,于是紧忙压着头上前,说道:“哎呀,是文荣公主回来了,皇上在南书房,公主殿下是来给皇上请安的吧。”
或是与张保还算亲近,文荣收敛了先前的冰冷,点了点头,冷冷对徐夙瑛道:“我们走。”
言罢,她转身向南书房正门走去。
与云若交臂的一霎,或有视线相对,有着一番复杂的情绪掺入其中。
云若心上一紧,也在那一眼回望了她。片刻转瞬即逝,只留下了文荣离开时扬起的青丝长发浮过眼前。
徐夙瑛看了眼云若,眼神中别有一番含义,低喃一句:“看来,真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轻笑摇头,转头随去,也带走了那阵浓香。
待她们离去,姜凤贞霎时瘫软在地上,一手揪着云若的手,一手狠狠擦了下额角的汗,“你还真敢当着公主的面驳她的话。吓死我了。”
张保见状,苦苦一笑,道:“要不,慕娘娘您在这里稍稍等会儿,待公主和瑛贵妃见过了皇上,您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