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本大队扑了个空,一大队人马不得不又疲惫不堪地回到了王佐县城。
想起这件窝囊事,山本余怒未消,一边气得在屋里团团乱转,一边歇斯底里地吼道:城里一定有叛徒,我们偷袭八路的消息,走漏了风声,有人出卖了我们。你们说,会是谁?
几个人听了,一时间面面相觑着,却又找不到一条合适的理由。
竹内中队长见状,稍思片刻,忙又上前一步报告道:山本中佐,我想一定是中国人,不会是我们皇军。
潘君,你说会是谁?山本把目光最后定在了潘翻译官的脸上。
潘翻译官不觉皱了下眉头,望了一眼山本,说道:也许,城内有八路的眼线。
山本想了想,便把目光从潘翻译官脸上移开,满腹狐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佐藤中队长这时也试探性地上前一步,说道:会不会是那个刘长山,他可是后来的,他的底细,现在我们也摸不清楚。
刘长山?山本中佐接着把目光又转移到潘翻译官脸上,问道:潘君,你看呢?
潘翻译官下意识思考了一番,说道:这个,这个不太好说,以前王大队长在时,也有过这种情况。
山本中佐摇着头,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认真地想了想。接着,冲潘翻译官说道:你去,把那个刘二给我叫来!
不多时,刘二就被带到了山本中佐的面前。
进得屋来,刘二抬眼看到了几个持枪侍立在那里的日本宪兵,见他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不觉心里一阵发虚,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便小心地赔着笑脸,向山本中佐问道:山本太君,你叫俺干啥?
刘二没想到山本的脸色说变就变了,他一边恶狠狠地望着他,一边大喝一声: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
刘二一下神情慌乱起来,忙辩白道:没坏呀,太君,俺没做对不起您的事,不信你问潘翻译官,他可是公道人,你让他说,我这人咋样?
此刻,站在一边的潘翻译官,既不看刘二,也不看山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山本实在不想和刘二争辩什么,挥手冲几个日本宪兵说道:把这个刘二关起来,我倒要看看他说还是不说。
几个宪兵闻声上前,不由分说拉起刘二就往外走。直吓得刘二惊慌失措地一迭声地高喊道:太君,太君,我冤枉,冤枉呀!潘翻译官,你倒是说句话呀。
芍药的病一直没见好转。自从刘老炮把她从沈少夫那里带到城里来之后,他也一直没有腾出空来带她一起去看医生。这天,从后沙峪村返回到县城里,刘老炮见到芍药,仍是一副痴傻的样子,想想芍药这病,都是由于自己引起的,心里头便又多了一份愧疚。立时就请了济人堂的老中医,给芍药号了脉,开了几服中药,带回来煎服。
这天正午时分,刘老炮正亲自添柴为芍药熬药,一个小匪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报告道:当家的,不好了,刘二让日本人给关起来了。
刘老炮听了,腾地站了起来,问道:啥,你说啥?
那个小匪望着刘老炮,一字一句重复道:刘二,让日本人抓了。
刘老炮不由得骂了一声,奶奶的!刷地一下便从腰间掏出枪来,瞪眼喝道:兄弟们,操家伙!
不大会儿,刘老炮已经集合起了一群皇协军。得到刘二被日本人抓了的消息,一个个摩拳擦掌,嗷嗷乱叫着,发着誓地要和那些日本人拼了。
滚刀肉大声骂道:日他姐,这也太欺负人了!当家的,你发话吧,咋整,俺们都听你的。
磕巴说道:不……不……给他……日本……人卖命了。
众人一起喊道:大当家的,你就发话吧!
刘老炮看着这些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不由得一阵感动,猛地把头上的帽子摔在地上,众人见了,也一齐摘下帽子,摔了。
刘老炮接着又前前后后地打量了一遍众弟兄,说道:怕死的,站到那边去。
说着,他用手指了一指身边的一片空地,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走过去。
刘老炮放心了,接着说道:他们日本人说把刘二关起来就关起来,说我们是内奸,凭啥,咱们不跟他日本人玩了,走,找日本人算账去!
走,算账去!一帮人齐呼乱叫着,乌泱泱地就要往门外走。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传来了沈芍药尖厉刺耳的一声大叫,随后,一帮人就看见她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刘老炮的双腿,颤抖着身子一迭声地喊着:俺怕,俺害怕……
一帮人立时就变得鸦雀无声了。刘老炮低头望着哆嗦成一团的芍药,沉默了半晌,接着又缓缓抬起头来,望一眼高远的天空,不觉长叹了一声。慢慢地,他又低下头来,把枪重又放回到腰间的枪匣里,无力地说了一声:滚刀肉,去把潘翻译官请来!
滚刀肉大惑不解,眨巴着眼睛,望着刘老炮,问道:当家的,这就收兵了?
刘老炮不耐烦地大喊道:让你去你就去!
说着,弯腰把芍药扶了起来。
刘老炮一面让人去请潘翻译官,一面让手下的人各自散了,回身进得屋去,把已经煎好的药喂给芍药。
潘翻译官很快被滚刀肉请来了,刘老炮望着他,想了想,又如此这般地向他交代了一些什么,最后便拱起双手说了声:拜托了!
潘翻译官点了点头,不便久留,便匆匆走了。
此刻,刘二被绑在了审讯室的一根柱子上,浑身上下已经被打得破破烂烂了。山本站在一旁亲自督战,看着手下的两个士兵十分用力地鞭打着刘二。一鞭鞭抽在身上,刘二苦苦忍受着,不住哀求道:太君,你就是整死俺,俺也是不知道。
山本咆哮道:继续加刑!
说着,两个日本兵挥鞭又冲刘二打去。
潘翻译官这时走了过来,山本看了他一眼,鼻子哼了一声,说道:潘,你告诉他,他不说就是死!
潘翻译官看了眼有气无力的刘二,想了想,便俯首过来,冲山本耳语道:太君,我有个办法,先让他们停下来。
山本看眼潘翻译官,举了下手,两个拿着鞭子的士兵会意地停了下来。
接着,潘翻译官把山本拉到一个角落,冲山本说道:太君,把刘二打死,那些中国人就不会给太君卖命了,他是不是出卖太君的人还不知道,我看应该放长线钓大鱼,要真是他们干的,再一起收拾他们也不迟。
说着,潘翻译官向山本做出了一个将人掐死的动作。
山本说道:我们的秘密不能让八路知道,那样我们只能失败。
潘翻译官又说道:中国的古语是放长线,钓大鱼。捉奸捉双,到那时再下手也不迟,也许还能把城外八路的情报搞到手。
山本盯着潘翻译官,认真地看了一眼,点点头,说道:潘,我就信一回你的话。
举手又朝审讯室里的几个士兵说道:放人!
刘二从审讯室里出来,便被潘翻译官领到了自己的住处。进得屋来,潘翻译官忙又取了药水,小心地给刘二擦拭着脸上的伤口。刘二一边龇牙咧嘴地忍着疼痛,一边感激地望着潘翻译官,说道: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潘翻译官笑了笑,说道:你别忘了,咱们都是中国人。
刘二想想,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初劝俺叔来投奔日本人,现在看来真是个错误,我好后悔。日本人像疯狗一样,见谁咬谁,好赖不分。
可是,刘二,你不会希望看到你叔和日本人闹翻吧。潘翻译官从床下的一只木箱子里拿出几件自己的衣服,一边递给刘二,一边问道。
刘二又想了想,说道:在这城里是日本人的天下,我了解日本人,和日本人闹,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那你就把衣服换上吧。潘翻译官望了一眼刘二,说道,回去,别和你叔说日本人打你的事。
那,我脸上这伤,瞒不住哇!刘二说。
就说这是自己弄的。潘翻译官说。
刘二说道:潘翻译官,我明白了,我知道咋办了。
潘翻译官一边在屋里踱着步子,一边又劝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和日本人闹,对你们没有啥好结果。
潘翻译官,你是个好人,我刘二记下了。
别这么说,还是那句话,别忘了咱们都是中国人。潘翻译官说道,我做这个差事,和你们一样,还不是为了谋口饭吃。
刘二望着潘翻译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几天来,胡团长一直在想念着那匹叫飞火流星的战马。这天上午,便与石光荣一起来到了老虎坡。两个人站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下,望着面前的那座坟茔,禁不住泪光闪烁。
坟前立着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战马飞火流星之墓。
胡团长走上前去,摘下军帽,充满爱意地一边抚摸着那块木牌,一边喃喃说道:老伙计,老胡看你来了!
听胡团长这样一说,石光荣的眼圈也跟着红了,靠前一步,也摘下头上的那顶军帽,冲着马坟无限愧疚地低语道:飞火流星,俺石光荣没照顾好你啊!
两个人站在马坟前肃立了良久,回想着很久以前的那场战斗,禁不住百感交集。
那的确是一匹好马!每一场惨烈的战斗中,战士们总能看到它矫健的身影。那身影,就像是一团火,点燃着每一个战士的激情,勇往直前,奋力拼杀。可是,老虎坡的这场战斗又实在是太激烈了,战斗到紧要关头时,敌人的炮火几乎覆盖了整个阵地。正当整个战斗接近尾声时,不料想,一发炮弹突然就落在了它的身旁,骑在马上的胡团长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只听得一声长嘶,那匹战马轰然倒在了阵地上,整个身子鲜血淋漓着,就再也没有爬起来……胡团长和前来营救的石光荣,望着那匹倒在血泊里的战马,禁不住悲痛欲绝。
老伙计,从长征到陕北,又到冀中,你救我的次数数不清,你是我老胡的战友,恩人,我这辈子都会记着你飞火流星。说着,胡团长蹲下身,从坟上抓起一把土来,紧紧地攥在手里。
石光荣心疼地看着胡团长,发誓说道:团长,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一匹和飞火流星一样的战马。
胡团长听了,不由得感叹道:在我心里,什么样的战马也代替不了飞火流星。
团长,你和飞火流星的感情我知道,可你是团长,也不能没有战马呀!石光荣真诚地说道。
胡团长起身说道:飞火流星,它是我永远的战马。
说完,凝望着马坟,两个人缓缓举起了右手。
夜幕降临了。
山本正在翻看一份文件。近日来,日军连连扑空受挫,让他深感羞辱和郁闷,他已不知该如何向他的上级交代了。想到那些神出鬼没的八路军,山本的心里就像压上了一块石头。他要搬掉它,击碎它,把它碾成粉末。
山本一边翻看文件,一边这样想着。译电员手托电报喊了一声报告,走了进来。
山本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念!
译电员便站在那里,念道:冀中日本长官部来电,后天运输队给王佐县城驻军运送弹药物资,途经柳条沟一线,山本大队做好接应准备。
潘翻译官正要走进屋来,突然听到了这些,匆忙悄悄退了出去。
山本听完电令,若有所思地踱到一幅地图前,从那地图上寻找到了柳条沟的地名,回身便冲译电员说道:给日本长官部回电,山本大队会及时接应运输队,确保物资安全。
译电员应声走了出去。几乎同时,潘翻译官迎面走了过来,和译电员打了个照面,两人不觉对视了一眼,潘翻译官随即喊道:报告!
山本抬头把目光落在了潘翻译官的身上。潘翻译官靠近一步说道:太君,刘二那里我已经安顿好了。
山本点了点头,却并不发话。
潘翻译官接着说道:太君,早点休息,不打扰了!
说完,转身就走。可就在这时,山本却又把他叫住了:潘,你等一下。
潘翻译官回过身来,见山本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一边走着,一边狡黠地问道:潘君,你看我给皇协军那面增加岗哨,严密监控刘长山会怎样?
潘翻译官故作认真地想了一下,望着山本回道:也好,不过,不能让刘长山有察觉,否则,他会有二心。
山本也望了一眼潘翻译官,并没有说话,接着,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第二天早晨,胡团长和张政委及时得到了这个消息。
张政委看过了手里的那张纸条,抬头向一旁的胡团长说道:城内消息,明天日本长官运输部的运输队要给王佐县城运送弹药补给,途经柳条沟。
胡团长听了,一拳打在炮弹箱上,说道:太好了,这么长时间没打过胜仗了,咱们也该补给了。这弹药都快消耗光了。
张政委也握了一下拳头,高兴地说道:这一仗,一定要打出士气。
说完,两个人又走到炮弹箱上铺着的那张地图前,仔细地查看起来。
柳条沟距离老虎坡三十华里呢!张政委扭头看着胡团长,说道。
胡团长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头说道:柳条沟按规定可是国军24团的防区。
张政委回道:是啊,看来,咱们独立团还不能吃这个独食了。
胡团长想了想,接着分析道:鬼子运输队,肯定有重兵护卫,说不定城里的鬼子也会有接应。和姓沈的打个招呼也好,万一咱们忙不过来,他们要是能帮把手,也是不错的。
张政委拍手说道:这也是个好办法。那就把这消息通报给24团,让他们也做好准备。
老张,你先别急。胡团长思考片刻,说道,鬼子运输队的事,是咱们城里内线提供的,国军的24团咱们不了解,鱼龙混杂,如果现在就把这消息通报给他们,万一消息走漏,我们就白忙活了。
那,你说怎么办好?张政委望着胡团长,问道。
胡团长反剪双手,在屋子里走了几步,站住脚说道:那就提前两个小时吧,国军24团驻地离柳条沟也就十几里路,我看,一小时路程,一小时布置足够了。
张政委同意这个方案,便望着胡团长点了点头。
我的意见是,让石光荣的尖刀连可以先埋伏过去,部队去多了动静大,让24团发现了,这话好说不好听。咱们可以把部队运动过去,先不要进入埋伏圈。胡团长神秘地说道。
张政委笑了起来,说道:老胡哇,都说你这人能打仗,会打仗,我看你是粗中有细啊!
胡团长也跟着笑了起来,边笑边道:我这细不都是跟你学的吗?
张政委止了笑,说道:行了行了,快把石光荣叫来吧!
一听说有仗要打,石光荣立时就来了精神,拍着胸脯说道:团长,政委,你们就放心吧,尖刀连不会给你们丢脸的,尖刀连永远都不会给你们丢脸!
按照战斗部署,在预定的时间里,石光荣带着队伍顺利地潜伏进了作战阵地。此时此刻,战士们有的依托着掩体,有的躲在石头后,有的在检查着枪支弹药,已经完全进入到临战状态里。
石光荣一路弯腰走过来,走到每一个战位前,生怕有丝毫疏漏,不停地交代着:做好隐蔽,千万不能暴露目标。
石光荣最后来到了张排长和小伍子身边。张排长正抱着一挺轻机枪向远处瞄着,小伍子则在一旁往子弹匣里装子弹。石光荣往山下的小路看了看道:注意观察,鬼子这回是运输队,他们怕我们伏击,汽车都没来,听说都是牛马拉的车。
张排长说道:放心吧连长,不管他们来的是啥,指定让他们有去无回。
我说的不是这个。石光荣压低声音,望着张排长说道,团长的战马飞火流星阵亡有好多日子了,团长现在连个战马都没有,鬼子这次肯定会有不少好马,绝不能放过。
说着,石光荣不自觉地把拳头握紧了。
小伍子听了,朝石光荣一笑,插话道:连长,夺马我可是好手,别忘了我可是放马出身。
石光荣也望着他笑了笑,接着严肃道:小伍子我跟你说,抢马没你的事,等仗打起来,你和张排长掩护,马的事由我去办。
连长这可不中,你是连长,要不我和小伍子去。张排长说。
别嘚瑟了,你们知道团长喜欢啥样的马?我给团长当过警卫员,团长喜欢啥,我最清楚。石光荣瞪着一双眼睛,坚持着说道。
说完,又向前走去了。
张排长冲身旁的小伍子道:小伍子,别听连长的,到时候等连长冲出去,咱俩可得保护好连长。
排长,俺听你的,你说咋整就咋整。小伍子点着头说。
王百灵就是在这个时候跑到阵地上来的。她身上背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跑着,汗水把前额的头发都濡湿了。
石光荣一眼看见了她,先是怔了一下,接着又惊又喜道:你这个丫头咋来了,大部队还没出发呢。
王百灵抬手擦了一把汗说道:哪里有战斗,哪里就该有军医,这是军医的职责。
石光荣露出一口乱牙,专注地望着王百灵,不由得发自内心地说道:丫头,你要是个爷们儿,肯定是个好战士。
别丫头丫头的,我有名有姓。王百灵望了一眼石光荣,不高兴地别过头去,把目光转移到了山下。
石光荣憨憨地朝她笑笑,无措地摸着脑袋轻轻说道:丫头,俺错了。
王百灵突然收回目光,指着远处说道:石连长,你这伏击阵地是不是太靠后了?咱们打的这是伏击战,短兵相接,夺的是物资。太靠后了,会影响冲锋,耽误时间。
石光荣听了,认真看了一下地形,恍然明白了什么,回身一拳砸在了王百灵的肩膀上,一惊一炸地说道:王军医,你咋看出的,俺老觉得有点不对劲,原来是靠后了,有劲使不上。你这招在哪学的?
王百灵笑了笑,说道:石连长,别忘了我参加过武汉会战,对作战没有经验,但看多了,就攒下点经验。
石光荣不由得向她竖了一下大拇指,又冲埋伏着的战士命令道:听王军医的,队伍再向前五百米。
说完,冲王百灵嘿嘿傻笑起来。
王百灵侧头望着石光荣,搞不明白他为什么笑得这样开心,便问道:石连长,你笑什么?
石光荣一本正经地说道:俺不把你还给姓沈的,看来是对的!
胡团长带着小德子走进国军24团部来的时候,沈少夫正坐在庙内的一棵大树下拉一把胡琴,一边拉着,一边眯着眼睛,自我陶醉般地唱一段西皮流水。
感觉到身边的脚步声后,沈少夫睁开了眼睛,见胡团长和小德子已站在了那里,一边惊讶地放下胡琴,一边立起身来说道:胡团长,你怎么来了,我的卫兵怎么没提前通报一下?
胡团长说道:我都来到门口了,是我没让卫兵脱裤子放屁。
沈少夫问道:胡团长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定有事。
胡团长左右环顾了一下,说道:沈团长,里面说。
说着,两个人便进了团部。接着,胡团长便把敌人方面的消息和国共两方联合作战的意思说给了沈少夫。
沈少夫有些为难,望着胡团长,思虑道:两小时之内就要进入阵地,这太匆忙了吧?
胡团长也望着沈少夫说道:我们也是刚得到鬼子要途经柳条沟的消息。
那,你们部队的位置在哪里?沈少夫问道。
正在赶赴柳条沟的途中。胡团长说。
沈少夫听了,稍思忖片刻,冲门外喊道:参谋长!
谷参谋长应声从门外走了进来。沈少夫立刻说道:速发电报,向师里请示,两小时后伏击日本人运输队,地点,本团防区的柳条沟。
谷参谋长听了,不无忧虑地问道:两个小时,来得及吗?
沈少夫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说道:你先发报,马上下令队伍开拔,这么短的时间,只能先斩后奏了。
见谷参谋长应声而去,胡团长便也和小德子一起走出了24团的大门。望着他们的背影,沈少夫不由得在心里骂道:妈的,这一回又让八路军抢了先,这种情报老子怎么就得不到?
怨言归怨言,国军24团最终还是在预定的时间里,进入到了柳条沟另一侧山上的伏击地点。
此时,沈少夫已经站在了阵地上,他的手里握着一只望远镜,正前前后后地观察着地形。谷参谋长站立在他的身旁,手里边同样也握着一只望远镜观察着,一边看着,一边不满地说道:妈的,好地形都被他们抢去了。
沈少夫放下望远镜,说道:这是伏击战,也是运动战,地形没有好坏。
这可是伏击鬼子的运输队,肯定有好多洋货可捞,团座,咱可不能让八路抢了先机。谷参谋长说道。
战前的准备一切就绪,尖刀连严阵以待,只等着目标的出现。这时间胡团长带着小德子走了过来。
团长,你怎么来了?石光荣吃惊地问道。
你尖刀连是我独立团的,我怎么不能来?胡团长说。
石光荣笑道:团长你说哪去了,我是说杀鸡不用牛刀,你坐镇指挥擎好就行了。
我是不放心你小子,才来看看。胡团长接着说道,你听好了,这次咱们是冲日本人物资来的,消灭多少鬼子不重要,这是24团防区,离王佐县城也不远,咱们不和鬼子做过多纠缠,物资到手咱们就撤。听懂了?
团长,明白,擎好吧!石光荣说道。
胡团长又叮嘱道:记住,没打信号弹不准进攻。
石光荣点点头道:明白。
说着,胡团长这才带着小德子放心地离开了阵地。
快到正午时,目标终于出现了。山下的那条山路上,十几个鬼子在前面开路,一个小队长骑着一匹枣红马,看上去,那匹马酷似飞火流星。在那个小队长的身后,还有十几个鬼子紧紧尾随着。而这十几个鬼子之后,则是拉着物资正往前行驶着的几辆马车和断后的一小队鬼子。
鬼子运输队同时也进入到沈少夫的望远镜里。正当沈少夫拿着望远镜一五一十看清了山下的敌人,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时,谷参谋长拿着一份电报跑上前来,说道:团座,师座来电报了。
沈少夫侧头望着谷参谋长,说道:念。
谷参谋长举着电文说道:伏击行动仓促,敌人兵力布置不详,命令你部观而不战!
什么?沈少夫皱了一下眉头,问道。
师座命令,观而不战。谷参谋长又重复道。
这是到嘴的肥肉,什么观而不战?沈少夫说道,他脸上的表情显然有些愠怒了。
谷参谋长望着沈少夫,十分谨慎地说道:团座,咱们可不能因小失大啊!
沈少夫想想,举起手里的望远镜,猛地一下摔在了脚下,不明来由地骂了句:妈的!
谷参谋长见沈少夫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轻轻问道:团座,那我去通知部队?观而不战?
沈少夫摇了摇头,接着,极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去吧!
那边的沈少夫在执行着师座的电令观而不战,这边的石光荣已经捺不住性子了。山下那一队鬼子兵一步一步进入了包围圈,他的眼睛一刻不舍地盯着那名小队长骑着的高头大马,不觉自语着:乖乖,它太像飞火流星了。
张排长小声问道:连长,你说啥?
石光荣伸出一根指头:看到鬼子屁股下那匹马了吗?
张排长微微一笑道:那么大个东西,咋没看到,我又不是瞎子。
石光荣问道:你说,它像不像飞火流星?
张排长又细看了一眼:可不是咋的,像,太像了!
石光荣压低声音,回头喊道:三班长!
三班长机警地弯腰跑过来,趴在石光荣身边,问道:连长,啥事?
一会儿冲锋时你跟着我上去,目标,那匹马。说着,又伸手指了指山下的队伍。
恰恰就在这时,石光荣抬头看到三颗信号弹腾空而起。立时振作起来,大喊一声:削!狠狠地削小日本!
霎时间,枪声四起,响成一片,尖刀连的战士们纷纷将子弹射向山下的那队鬼子兵。那队鬼子兵一时间被这来路不明的枪击声弄蒙了脑袋,很快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又寻找掩体举枪反击。这当口,石光荣挥起一枪,射向那名小队长,眼瞅着那名小队长被一枪击中了要害,翻身落下马来。石光荣高兴地大叫道:老子削上你了!
那匹枣红马也许意识到了它的主人此刻已经应声毙命,长嘶一声,撒开四蹄便落荒而去。石光荣见状,忙喊了一声:三班,跟我上!
说完,一个鱼跃跳出掩体,十几个战士跟着石光荣径直向那匹大马飞奔而去。
张排长一边抱着那挺轻机枪,一边大喊道:快,掩护连长,揍呀……
说着,将一梭子子弹,射向了山下的敌群。
不远处指挥所里的胡团长在望远镜里看到了这一切。见石光荣不管不顾地冲下山去,不由得大骂道:狗日的石光荣,他捣啥乱,不要命了!
扭头冲身旁的司号员喊道:吹冲锋号!
司号员闻令举起了军号,一瞬间,激越的冲锋号吹了起来,号声响彻了整个山谷,山上埋伏着的八路军战士应声而起,一面高喊着,冲啊,杀呀!一面如下山猛虎一般,从四面八方冲杀了过去。
石光荣紧紧瞄住的那匹枣红色战马,此时已经闪电般地飞奔到了日军阵地的身后,石光荣正要带着一个班追过去,不料,遭到了日军的抵抗。在那一股日军密集的枪声封锁之下,有几个战士倒下了。石光荣一见,急红了眼睛,忙把追上前来的王百灵拉过来,喊道:你别动,老实待着!
说着,又回头冲三班长喊道:你们掩护我!
话音落下,弯腰向着鬼子一侧的阵地上摸了过去。
石光荣巧妙地绕过了鬼子阵地,见那匹马在一片慌乱的枪声中,还在左冲右突着,情急之下,便将一根手指放进了嘴里,瞬间打出一声响亮的呼哨。说也奇怪,那匹马听到了这声呼哨,竟然意外地停在了那里,朝这边张望着,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一般。
石光荣禁不住又惊又喜,一边轻轻地呼唤着,一边向它靠了过去。而就在这个当口上,一个日军突然在扭头之间发现了石光荣的意图,掉转枪口开始向他射击,子弹噼噼啪啪像雨点一样落在了石光荣的周围。石光荣一边在地上翻滚着,一边躲避着。可是尽管如此,大腿上还是被射中了一枪,石光荣感到一阵疼痛袭来,一个踉跄便扑倒在了那里。
那匹枣红马仍是站在那里,似乎很是不解地望着他。
望着那匹马,石光荣身上的血立时又热了起来。只见他咬牙使尽了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挺身而起,接着又一瘸一拐地向那匹战马奔了过去。而就在他将要抓住那根马缰的同时,右手臂上猝不及防又中了一枪。应声倒下去的瞬间,他看到那根马缰离他只有一尺之遥了。他努力稳了一下神,又继续往前爬行了一步,猛地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那根马缰,一边紧紧缠在手上,一边冲那战马笑道:老子得到你了!
说完,石光荣感到一阵眩晕,便昏死了过去。
王百灵真切地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当她下意识地咬着嘴唇,正要冲出去时,却被张排长一把拉住了,他说道:王军医,没你的事。三班长,快跟我去救连长!
不一会儿,张排长带着小伍子几个人冲了过来。
小伍子一面从石光荣的手里夺过马缰,一面哭喊着:连长,马抓到了,你不能死呀!
这时候,十几个日本兵已经朝这边冲杀过来,张排长见状,立即冲三班长喊道:掩护连长,快撤!
几个人一边背起石光荣,一边举枪还击着冲了出去。王百灵站在不远处,看到了这一切,再也顾不得许多,一面奋力奔跑着,一面迎了过去……
又是一阵激战过后,最后一处负隅顽抗的日军,终于被钳制住了。鬼子兵的运输队,顺理成章地被胡团长带领的一小队人马悉数缴获到手。很快打扫完战场之后,一群人也便兴高采烈地赶着几辆载满物资的马车撤出了阵地。
眼前发生的这一场决战,被国军阵地上的沈少夫尽收眼底。
沈少夫放下望远镜,叹息一声,接着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妈的,便宜都让八路捞去了!
谷参谋长的心里头也觉得有些难堪,接了沈少夫的话说道:团座,虽然咱们没有参战,可这地界是咱们的防区,咱们不能眼睁睁让八路捞到好处哇!
沈少夫想了想,说道:通知队伍撤出阵地,警卫排跟我走!
说着,沈少夫带着一队人马,匆匆忙忙赶下山去。
不多时,沈少夫打马赶上了八路军的队伍,见了胡团长,忙翻身下马走了过去。胡团长见沈少夫走过来,问道:我们仗打完了,你们怎么才来?
沈少夫却并不回答,看了一眼车队,顾左右而言他道:胡团长,看来收获不小哇!
胡团长听了,表情立时凝重起来,说道:这都是拿战士的血换回来的,我们八路军死伤十几个人。我本以为你们国军也和我们一起出手,全歼了护送的鬼子,可是,谁承想啊……
说到这里,胡团长摇了摇头。
沈少夫的表情一下变得尴尬起来,想了想,说道:是啊,我该为你的死亡士兵致哀。
说完,便摘下头上的帽子,低下了脑袋。
石光荣已经从担架上苏醒过来,听到两个人这样说话,忙从担架上欠起身子,冲胡团长说道:团长,我说过,国民党的部队靠不住,这种人少跟他废话,咱们走!
沈少夫戴上帽子,看了眼躺在担架上的石光荣,似乎有些关心地说道:石连长也受伤了,伤势不轻,看来得养上一阵子了。
石光荣没好气地回道:我这伤和你没关系,别猫哭耗子假慈悲。
沈少夫淡淡一笑,目光从石光荣身上移开,落在了王百灵脸上,但紧接着,看着那几车军需物资,冲胡团长说道:胡团长,这些战利品,打算怎么处理呀?
这些枪支弹药,正是部队所需要的,八路军比不上国军,我们装备差,咋补充也赶不上你们财大气粗的国军。胡团长直言道。
胡团长,话不能这么说。沈少夫心有不甘地说道,虽然我们24团没参加你们的战斗,但俗话说得好,这意外之财,总得见面有一份吧。
哟嗬,感情沈团长这是来打土豪来了?!一听这话,胡团长把眼睛瞪大了。
沈少夫望了一眼胡团长,又笑了笑说道:不是打土豪,胡团长你想呀,这柳条沟一带可是我们24团的防务地带,你们在这里把日本人劫了不假,要是上峰知道你们把这些东西从柳条沟带走,上峰肯定骂我沈少夫无能。胡团长你说呢?
躺在担架上的石光荣听不下去了,一骨碌从担架上下来,指着沈少夫的鼻子大叫一声:沈少夫你放屁,打日本人时你们24团的人去哪了,什么防务?你以为这柳条沟是蘑菇屯呢,都是你家的地,说咋的就咋的,敢分我们的战利品,门儿都没有!
说完左手从腰间掏出枪,往腿上一蹭,子弹哗啦上膛,枪口直对着沈少夫。
国军警卫排长见状,大喊了一声:操家伙!就见二十几个枪口纷纷对准了八路军。那情形,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胡团长扫视了一遍那二十几个国军,又看了一眼沈少夫,轻蔑地笑了一声:哟嗬,动家伙了?来吧!
说着,哗啦一声也把枪掏了出来。眨眼之间,两军枪口对枪口对峙在了那里。张排长一个眼色递给了小伍子,几个人会意地点了一下头,便绕到了国军身后,切断了他们的退路。
沈少夫一见大事不好,忙挥手制止,放下软话道:胡团长别急呀,买卖不成合作在,我这不是和你们商量嘛,上峰怪罪下来我好有个交代。
国军警卫排长见团座这么说,也便挥了挥手,让士兵们把枪放下了。
石光荣仍是余怒未消,听了沈少夫的话,不屑地说道:别上峰上峰的,吓唬谁呀,要物资没有,要命石光荣有一条,过来拿吧!
说到这里,石光荣身体上吃不住劲,感到又是一阵眩晕,站立不稳倒了下去,王百灵和几个人忙又七手八脚地把石光荣抬上了担架。
胡团长不想和沈少夫再多啰唆什么,便最后说道:沈团长,咱们是友军,这事我也做不了主,有啥意见咱们都向上级反映吧。走人!
胡团长朝队伍一挥手,便继续往前去了。
沈团长眼巴巴地看着八路军远去,追赶了两步,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说道:物资不给,军医得还回来吧?
石光荣忽地一下又从担架上撑起身子,咬牙瞪眼恶狠狠地望着沈少夫,说道:姓沈的,你听好了,不打鬼子,啥都没有!
沈少夫听了,像根木桩一样,一时呆在了那里。
前来接应的山本大队长最终还是来晚了一步。望着阵地上还没有燃尽的烟火和日军丢盔弃甲扔下的十几具死尸,一股无名火蹿上来,山本禁不住暴跳如雷,大声喝骂道:浑蛋,我们来晚了,又让八路占了便宜。
山本十分狼狈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收拾面前的残局。
沉默了很大一会儿,山本掉转马头往回走。竹内中队长一边挥手冲手下的士兵和伪军喊道:撤,回去!一边紧紧跟在山本的屁股后面,生怕哪句话把他惹恼,大气不敢喘上一口。
那一队日本兵在前头走着,刘老炮和他的皇协军在后头跟着。这时,刘二打马从队尾追上了刘老炮,十分解气地小声嘀咕了一声:真是活该!
刘二脸上的伤痕依稀可见。
刘老炮骑在马上,望了一眼刘二,摇晃着身子附和道:日本人这是没事找事呀,在城里待着多好,非出来瞎折腾一圈。
刘老炮说这话时,嗓门儿有点儿把握不住,刘二急忙扭头提醒道:叔,你小点声,别让日本人听见。
刘老炮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我他妈就是要让日本人听见,他把你抓了这账还没算呢!
刘二忙又宽慰道:叔,俺不是没事嘛,日本人就是这德行,能忍咱们就忍吧。
你能忍,我可忍不了。刘老炮说着,一马鞭抽在马屁股上,骂了声:妈了个巴子!
暮色降临的时候,在八路军驻地的一间民房里,王百灵正神情专注地为石光荣做手术。此刻,一盏马灯吊在房顶上。昏暗的灯光下,王百灵手握着止血钳,一张白皙的脸上已经沁出了汗水。卫生队队长白茹和护士小凤在一旁为她做帮手。
手术进行了好大一会儿,王百灵用钳子从石光荣的身上夹出了一颗弹头,放在了小凤手中的托盘里。小凤胆小,听着那弹头放进托盘里的声响,吓得不敢去看,整个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
王百灵嘘了一口长气。白茹忙为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完了吗?白茹问道。
真悬呀!石连长的命可真够大的,两毫米,再差两毫米就伤着动脉了。王百灵余悸未消地说道。
几个人听了,几乎同时呼出了一口长气。
小凤,快去通知胡团长,石连长的手术做完了。白茹冲小凤喊道。
小凤这才睁开眼睛,放下托盘跑了出去。
此时,胡团长正在那间权当手术室的门外心急火燎地直打转,见小凤一边从屋里跑出来,一边喊他,便急匆匆地进了屋。
站在石光荣的床前,一眼看到石光荣脸色苍白,还没从昏迷状态中苏醒过来,胡团长声音一下变得嘶哑了:为了那匹马,差点要了你石光荣的命,石光荣,你这是何苦哇!
他右臂的子弹离动脉就差几毫米,要是真伤了动脉,他现在就不会躺在这儿了。王百灵望着胡团长说道。
胡团长认真地看了一眼石光荣,不无担心地问道:你看他的脸色这么差,用不用输点血啥的?
王百灵说道:血倒不用输,石连长身体底子好,不过吃点好的补补身子倒是应该的。
胡团长深深地点了一下头,说道:我知道了。
说完,转身走出门去。一眼看到小德子正和小凤在门边说着石连长的话,张口喊道:林孝德!
到!小德子一个立正,望着胡团长。
胡团长说:从现在起,你照顾石光荣。
小德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问道:团长,咋照顾哇?
照顾个病人还用问我?胡团长不高兴地反问道。
小德子认真想了想,突然一拍脑门道:就是多给他整点好吃的,补身子呗!可是,团长,啥算好吃的呀,黄豆算不算?
胡团长训斥道:我看你脑子里进水了,就知道黄豆!
小德子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喃喃地表白道:咱们团就剩下点黄豆了,别的也没啥好嚼谷了。
这个我不管,反正你想办法弄点好吃的。胡团长说道:给石光荣补身体,补不好,我找你算账。
转天,王百灵来到病房为石光荣换药。此时的王百灵外套着一身护士服,正端庄地站在他的床前,微笑着望着他。石光荣睁开眼睛,望见了两条长辫子,紧接着,似乎被阳光刺了一下,就又把眼睛合上了。但是,也仅仅持续了两秒钟的时间,石光荣再次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一直紧盯着王百灵,不动了。
王百灵冲石光荣莞尔一笑道:石连长,该换药了。
石光荣盯着王百灵那两条长辫子,眼睛仍是一眨不眨。
王百灵又说道:石连长,该换药了!
石光荣终于听到了王百灵的喊声,慌忙问道:你,你说啥?
王百灵银铃般地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问道:石连长,你是不是耳朵也受伤了?
石光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道:没,没有哇,我耳朵可好好的。
说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王百灵一边给石光荣换药,一边说道:石连长,那次我和小凤跟伪军遭遇,还是你救了我们。
石光荣看着王百灵的两条大辫子,那两条辫子因王百灵转身换药,碰到了石光荣的身上。石光荣喃喃着说道:小事,小事。
王百灵帮石光荣缠完肩头的纱布,一边笑着一边又说道:这可不是小事,那次你要是不那么巧出现,我和小凤说不准会怎么样呢。
石光荣不说话,他看着王百灵很灵巧地把辫子甩在了身后,他的目光似乎也被牵得一飘一飘的。
药很快就换好了。王百灵收拾好药箱,挎在肩上道:石连长你先歇着吧,我去看看其他伤员。
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石光荣突然叫了一声:王军医……
王百灵立住身子,回头看着石光荣,不知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石光荣想了想,小心地问道:你是被俺赖下的,你,你还回24团吗?
这确实是一个严肃的问题。王百灵思忖片刻,转身又走回来。她想,她应该把心里的想法对石光荣说明白,说明白了,石光荣也就放心了。
王百灵站在了床前,正要开口说点什么,竟被石光荣一把捉住了右手。王百灵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她试图挣脱掉那只大手的束缚,可是,石光荣却暗暗用了些力气。王百灵不动了。
你啥也别想了,俺石光荣指定不让你走,你要是回24团,俺还把你抢回来。石光荣不容分辩地说道,要是沈白食不让,老子就跟他拼命。
王百灵听了,淡淡地笑了笑,爽快地说道:石连长,我从医学院毕业,就是想投身抗日的。哪支队伍抗日,我就跟定哪支队伍。
石光荣不由得一阵惊喜,说道:真的?王军医有你这句话俺心里就有数了。24团你看到了,他们一枪不放,他们可不是真心抗日,俺们独立团那是打鬼子不计后果,这你也看到了。
王百灵点点头,说道:来独立团这么多天了,我什么都看在了眼里,要不然我早走了,你石连长是拦不住的。
石光荣目光不舍地望着王百灵,半晌说道:王军医,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样。
王百灵慢慢抽回石光荣握着的手,侧头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你,有知识,有文化,还懂打仗,你这人不一般。石光荣说,俺石光荣喜欢这样的女人。
王百灵微微笑道:石连长,你休息吧,我得去看别的伤员了。
石光荣望着王百灵的眼睛,突然说道:王军医,你参加独立团的事俺跟团长说,以后你就是咱独立团的军医了。
王百灵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病房。
石光荣兴奋地一挥手,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出了一头的汗水。
就在这时,小德子用茶缸端了一缸子鱼汤,热气腾腾地走进来。他一边进来一边大呼小叫地喊道:连长,鱼汤,有鱼汤喝了。
石光荣望着小德子,惊喜地问道:哪来的鱼汤?
小德子说:刚才俺和团长下河摸鱼,团长说得给你补补,这样才能好得快。
石光荣使劲嗅着鼻子,说道:嗯,真香啊!
这可是俺和团长摸了一上午的鱼。小德子放下茶缸,从床上扶起石光荣,急忙又说道,连长,那你就快趁热喝了吧!
石光荣接过缸子,正一点一点细细品味着鱼汤的滋味,胡团长走了进来,开口问道:咋样?鱼汤好喝不?
石光荣放下缸子,说道:你来得正好,团长,我正要让小德子去叫你。
叫我啥事?胡团长说道,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养伤,别的你都不用想。
石光荣说道:王军医要参加咱们独立团,你快给她弄身衣服,她以后就是咱们独立团的人了。
胡团长听了,不由心里大喜道:真的?
石光荣说道:她刚才亲口说的,她说谁是真心抗日,她就跟谁。
胡团长一下又顾虑起来,问道:那沈少夫那面咋办?
石光荣一仰脖子:管他咋办呢?王军医有自己选择的权力,她想参加哪支队伍就是哪支队伍,管他沈少夫怎么想呢!
胡团长笑了,望着石光荣说道:石光荣,你这是给咱独立团办了件大好事。
石光荣摆摆手,说道:这好事你先不要说了,说小德子吧,别让他照顾俺了,他粗手大脚的不中,让他去照顾你和那匹马吧。
胡团长认真地说道:你没人照顾怎么行,动也不能动,走也不能走的。
石光荣忙又答道:团长你放心吧,这里不是还有医生和护士吗?
胡团长想了想,没说什么,就走了出去。
胡团长紧接着找到了卫生队队长白茹。他想让她替他想想办法。石光荣的伤这样重,没个专人照顾他实在有些不放心。既然石光荣不希望小德子留在他身边,那么,整个卫生队谁照顾他合适呢?
胡团长说话不绕弯,见了白茹,指令性地说道:我那警卫员不行,他是个大老爷们,照顾不了伤员,你派个护士去照顾石光荣吧!
白茹听了,面露难色地说道:团长,我知道石连长是你的爱将,到这养伤应该照顾,可我们的护士人手不够哇,伤病员几十口子,比石连长伤重的就有十几个,我们这真忙不过来,没法给石连长特殊照顾。你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
在你们卫生队我能有啥办法?胡团长说道,独立团不缺人,可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扛枪打仗行,这照顾人的活,他们都干不了。
白茹认真想了想,片刻,喜形于色道:石连长不是结婚了吗?桔梗那姑娘对石光荣真心实意的好,结婚那次我们都看见了,为啥不把她找来照顾石连长?
胡团长望着白茹,笑了起来,说道:白队长你说得对,我咋就忘了呢?
一边说着,一边兴冲冲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