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绝望
世间可以忘却痛苦的方法也许就是死亡,死亡是终点也是源头,佛家有语,死亡乃是生命的新一轮轮回,便是投胎转世。
屈言却不能步入下一个轮回,也许他的生命注定要承受着无穷无尽的苦楚与折磨。
眼前一片朦胧,似乎天色尚早,眼前似乎有一个人影在晃动,不远处似乎还有一盏烛火在晃动,他艰难嘶哑的道:“水!”
不一会儿只见那个人影走到他面前,将他的身体微微扶起来,一股淡然清香传入鼻孔,接着唇边流入了水流,温和甘甜。
他贪婪的将水全部喝完,才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我爹是中书刑部侍郎察罕帖木儿!”床边的女子轻声回应了一声。
“我怎么到这里了?”屈言问了一声,急忙摸索着就要下床,同时口中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我现在就离开!”
那女子又道:“你不要着急,我已经找大夫给你看病了,你先等等,再说了现在这么晚了你又能去哪里?”
“晚上?”屈言陡然一惊,忍不住颤抖的双手摸上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揉看眼前却依旧昏黄暗淡,烛光隐约,却看不真切,甚至是连近在身边的女子都看不清楚容貌,他脸色剧变,痛苦的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的眼睛……”
那女子似乎也发现不对,忙上前在他面前晃了晃,可他竟似乎一无所觉,只是眼神呆滞,失去了所有光泽。
第二日,中书刑部侍郎府内来了许多大夫,但最后都失落的摇头离开,本以为可以攀上刑部侍郎这株大树,却不料那患者早已寒毒入髓,回天乏力了。
刑部侍郎察罕收养一男一女,男子名叫扩廓帖木儿,此时正驻守河南荥阳,而女儿则在府中,名叫蓉儿。蓉儿从小就孤苦伶仃,长大后更加心地善良,那晚听管家说门外有一个重伤垂死的人,她便嘱托管家抬回了府内。
在旁人给那人梳洗之后,她才发现这男子竟是如此的英俊非凡,面色刚毅有棱有角,那偶然间眉间划过的痛楚愈发显得他愁绪满心饱经风霜。
蓉儿自小便生活在府内所见所闻的皆是蒙古贵族的任性无理公子哥,何曾见过如此一个姿容甚好、神情亦佳的男子?不禁心生好感便将他留了下来,而且遍请名医救治。只不过所请来的名医都是摇头叹息,言道:“此男子早已病入膏肓,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她顿时心中大恸,难以言表。
屈言早已无喜无悲,等待屋内逐渐安静下来,他艰难的摸索下床,磕磕绊绊的终于找到了房门的位置,用力一推房门打开。
阳光灼眼,他却没有丝毫感觉,只感觉外面一股淡雅清香扑面,其中似有竹林之清香,又有玉兰玫瑰之浓香,他深吸一口气抬脚向前迈了出去。
这一脚却没有踩住实物,他身体倾斜直接摔倒在地连着滚了两下才停下来,他用力的给了地面一拳,失明的双眸已经挤出莫名的泪水。
蓉儿忙上前将他扶起来,轻声道:“你放心吧,大都名医遍地,我明天再请人来帮你救治!”
屈言随着蓉儿来到水塘边的凉亭坐下,嘴角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哀声道:“没必要了,我知道自己的状况,我明日就走。这几天多谢姑娘的照顾,如果有来日必定加倍报答。”
听着屈言似乎已经命不久矣蓉儿貌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愁绪,接着忽然一喜又道:“你先不要着急,我明天再请几个神医试试。”
“蓉儿,那人怎么样了?”察罕帖木儿看到女儿过来,随意问道。
蓉儿摇了摇头,道:“爹,你一会儿是不是还要进宫?”
察罕帖木儿点点头道:“如今天下大乱,反贼猖獗,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商议破敌之策,二皇子刚刚派人过来嘱我见他一面!”
蓉儿从身上取出一封刚刚写好的书信交给察罕帖木儿道:“爹,一会儿你进宫帮蓉儿把这封信交给多兰公主好吗?”
察罕帖木儿疑惑的看了一眼书信,道:“好的,爹记住了,”收拾好了衣冠装束正要离开,微微犹豫又转头对自己女儿道:“蓉儿,那个人身份来历不明,而且还是汉人,爹还是劝你把他送出去吧。此事如果传扬出去对咱们家不好,而且现在局势不好,朝廷以大皇子为首的官员有意刁难爹,爹怕到时候惹出什么事。”
蓉儿点头道:“好的,爹我知道了!”
当晚察罕帖木儿已经回来,身边还跟着两个宫里的太医。
原来蓉儿自小便与公主多兰关系相交甚好,她也不敢贸然将屈言身在府中的消息随便透漏出去,只说自己母亲病重群医无策,希望宫内太医过来诊治诊治。多兰听说蓉儿的母亲病了,哪里犹豫急忙吩咐宫内的两个最好的太医随着察罕帖木儿回来了。
察罕帖木儿自然是对蓉儿责备一番,不过极为疼爱这个女儿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两名太医随着蓉儿向着右侧的厢房走去,心中奇怪不是说给夫人治病,难道夫人得了什么怪病不能见人所以转移到了厢房之内?
听到其中一个太医相问,蓉儿微微一笑,道:“由于情势所迫还请两位太医能够将今天的事情守口如瓶,如果公主相问就说是我娘病情没有大碍已然好转。”
两名太医顿时一惊,心中开始猜测究竟是给谁看病。
“还希望两位太医能够守口如瓶!”蓉儿有说道。
两位太医也不敢怠慢急忙躬身道:“一切听凭蓉儿小姐吩咐!”
因为脱脱身死,再加察罕帖木儿作战勇猛,多次抗击红巾军有功,所以现在朝廷的军政大权几乎都落到了他之手,就算是是朝廷之人对他也颇为忌惮,更何况是两名太医了。
来到屈言所在的屋内,看到屈言的时候两名太医脸上就变的极为难看,根据他们行医多年的经验眼前此人脸色铁青透着死气,双眸无神,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其中一个太医给屈言把完脉搏,又看了看屈言的眼眸摇了摇头转身来到了一边。另一个太医也不敢怠慢急忙上前仔细给屈言检查了一遍,脸色自然也变得极为难看,叹了口气道:“不知此人是小姐的什么人?”
蓉儿看了屈言一眼,道:“是我的一个朋友!”
太医想了想似乎正在斟酌语言,片刻后道:“蓉儿小姐你这位朋友全身寒气笼罩,寒气已然入侵内脏、双眸,如果是普通人只怕早已死亡,但是你这位朋友到现在还没有死在下觉得颇为奇怪。”
这些蓉儿早已从开始的大夫口中得知,自然不以为奇忙调头望向另一个太医。
那太医想了一会儿,凝眉道:“恕老朽直言,敢问你这位朋友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蓉儿也是绣眉一蹙,道:“有话直说!”
那太医点点头,道:“必定是被内功极为深厚之人所伤,而且此人内力偏于淫邪毒辣,而且因为拖延时日太久寒毒已然侵入心肝五脏,只怕……”
还没等太医说完,蓉儿已经接口问道:“可有什么办法医治?”
两个太医对视一眼,均是摇摇头,道:“只怕回天乏术了!”
蓉儿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转头望向屈言,眼神凄凄。
“老朽这里有一副药方,乃是提阳祛阴之药,或许可以让他拖延一段时间,不过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哎!”说完两人均是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蓉儿姑娘,在下一介村野莽夫能得到姑娘的照顾已算万幸,还请姑娘不要再白费气力了,在下明日便离开这里!”屈言躺在床上静静的说道。
蓉儿悄悄的将眼角的泪滴拭去,他又岂能听不出屈言语气中的悲哀绝望,可是想不到堂堂大都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治好他的人,开口柔声道:“究竟是谁把你打伤成这样?”
屈言眼神茫然摇了摇头,道:“姑娘你我萍水相逢,还请不要再相问,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姑娘晚上帮我准备一些干粮,我也好上路!”
蓉儿心内悲凉,泪眼婆娑。
忽然敲门声想起来,她急忙将眼泪擦拭干净走了出去。
外面管家悄声对她道:“小姐,公主来了!”
蓉儿陡然一惊,想不到多兰竟然会亲自来这里,也不敢耽搁急忙迎了上去。
“兰儿你怎么来了?”两人亲如姐妹说起话自然随意了许多。
多时不见多兰形容消瘦,似乎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一样,神色间有些落寞,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刁蛮任性恣意妄为的公主大小姐?
“蓉儿姐姐,听说你说伯母病了我于是就过看看,怎么样了严重不严重?”多兰拉着蓉儿的手就向着正屋走去。
蓉儿一惊急忙拉住多兰,笑着道:“哎呀,兰儿其实我娘也没什么病,刚才太医给看完说没什么大碍,吃点药就好了,这不是给我开的药方,我还正打算出去抓药你就过来了!”
多兰半信半疑的看着蓉儿,忽然道:“真的假的,你看你都哭了,走带我去看看伯母,药让下人去抓就好了!”
蓉儿哪里能让多兰见到自己的娘亲,急忙拉住他转身向一侧走去,一边道:“我娘刚刚休息了,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走去看月亮去!”
“哎呀,黑乎乎的看什么月亮!”多兰假装生气的将蓉儿的手甩开,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别让我担心!”
这时察罕帖木儿走来,见到公主自然是要行君臣之礼。
蓉儿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急忙对他爹一边使眼色一边道:“爹,你去看看娘醒了没有,我和兰儿回房说会儿话。”
察罕帖木儿没办法只能告辞一声走了,谁让自己最疼爱这个女儿呢!
蓉儿将药方给了下人让赶紧去抓药后领着多兰回到闺房,“兰儿怎么这段时间没有见你越来越瘦了,怎么了?”
多兰心思顿时回到了南方,脑海中自然出现了那个负心汉的面孔,想不到我堂堂多兰对他这么好,他竟然恩将仇报,哼,等我下次再见到你非要将你抽筋剥皮不可,不然难消我心头之恨!
“兰儿?”蓉儿见多兰发呆不禁疑惑喊道。
多兰急忙从失神中清醒过来,笑道:“没什么啊,就是我正在减肥,你看我都胖成什么样。”说着故意夸大的比了比自己纤细不堪的腰身。
“就你这还减肥,都快要被风吹起来了!”蓉儿顽皮的在多兰腰上摸了两把。
不一会儿两人已经嬉皮打闹了起来,玩的不亦乐乎。
过了许久多兰看天色不早了,又听蓉儿多次说自己母亲无碍,她便打算回宫,不巧正好此时出外抓药的下人回来了。
“小姐,城内的药店都关门了,只有一家开着,不过店内药物缺乏,尤其是这种提阳祛阴的药物更是很少。只能明天去其他药店看看了,不然的话得去外地抓药了!”
蓉儿顿时黛眉一皱,道:“你派人去那些已经关门的药店问问,务必今天买上!”
下人也不敢迟疑急忙转身去了。
多兰平时大大咧咧,但此时却心思慎密,想到伯母又怎么会吃什么提阳祛阴的药物,而且既然太医已经说没什么大碍,为何还要如此着急?看她表情显然是担心不已,难道蓉儿是在骗我其实伯母病情已然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
“蓉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和我说说啊,难道你连我也不相信了?”多兰瞪着大眼睛质问道。
蓉儿心中左思右想,终于叹了口气,郑重道:“兰儿你知道这件事后一定要保守秘密,不然我不会告诉你。”
看着蓉儿郑重正经的模样,多兰反而是愈发的疑惑了起来,道:“哎呀,到底怎么啦?”
蓉儿领着多兰来到屈言所在的屋子,屋内灯光昏暗,有光胜似无光,只见里面正有一个人影正在摸黑收拾行囊,其实也没什么行囊就是蓉儿派人给收拾的一点干粮罢了。蓉儿虽然不希望屈言离开但也毫无办法,同时也不希望看到将来因为寒毒彻底发作死亡的样子,所以吩咐下人给屈言准备了一些简单的行囊。
多兰透过窗户看到里面印出来的人影,依稀有些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究竟是谁。
蓉儿看屈言竟然开始收拾急忙推开门,问道:“你要做什么?”
多兰顺着蓉儿的目光望过去,看到那略显瘦削的背脊娇躯不禁轻轻一震,眼中露出一丝难以置信。
屈言听到蓉儿的声音,转身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茫然的看着前方,道:“蓉儿姑娘我这里已经打扰好多天了,今晚我就想离去也免得给你们添麻烦。”
蓉儿正要开口想要挽留几句,可是迟凝了片刻终于还是道:“路上小心一点!”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看着眼前那熟悉的面孔倔强却温和,亲切的声音轻缓而细腻,多兰娇躯巨震,努力的摇着头怔怔的退后两步,逗大的泪珠已经滚落而下,打湿了绝美而憔悴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