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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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师傅微闭着眼,咂摸着石头,品嚐得津津有味。师母跪在师傅身边,用佛尘驱赶着蚊虫,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师傅进入无我无他的意境。高寒站起来,走出山洞,太阳把眼睛致盲,黑暗笼罩了一切,一个声音在耳边回响:孩子,人最难战胜的是自己,世界上没有现成的路……

高寒伸手触摸着,摸到了大山坚硬的骨架,指尖上一股电流穿过,霎时间传遍全身,心自明,智慧的大门开启。那种感悟以前没有,好似脱壳化蝶,疼痛,让人感觉舒服。

回到山洞,只见师傅自燃了,浑身着火,师娘用云奋力地扑打着火,拉起了哭声:快!师傅着火了,快扑灭火!

师傅高声喊着:高寒,离我远点!不要听你师娘的话,修炼了许多年,师傅今天才感悟到火的真谛,在火中历练,那才叫享受!

山大王来了,用眼睛把火收住,然后对师傅说:你已经掌握了喷火的要领,这种工艺千万不能传到人间去。几千年来那些愚蠢的族群用冷兵器互相残杀,保护的只是皇帝的利益,老百姓得到了什么实惠?国家其实只是一个概念,那是统治者为自己圈定的领地。什么时候这个世界上没有国家的分界线了,天下才会太平。

高寒听着,犹如在读一部天书。那种消灭国家的论点高寒第一次听说,他不敢苟同,张口欲跟山大王辩论,被舌头挡住。舌头在提醒高寒:不停地点头。

高寒一边听一边点头。山大王洞察一切,把高寒的心思看透:小伙子老衲看得出你心里不服,其实你上山的目的老衲内心已经自明。老衲为什么肯收留你,就是看上了你的决心和忠诚。不服不要紧,以后你就会自己感悟。

山大王继续说:咱们要严守山的机密,为的是不让无数生灵涂炭。高寒你的功力还远不到位,继续品嚐石头。嬴政分配给你两口子一项轻松的工作,到山下去种石头。

山大王走了。师傅和师娘收拾行囊,打算走。高寒心酸酸的,眼睛不停地冒烟。师娘知道高寒的心情,用手抚摸着高寒的头。高寒浑身打了一个冷颤,那手冰冷刺骨。高寒想起了髯将军曾经说过,人的身体是温热的,佛浑身冰冷。

师傅和师娘走了,留下一大堆热得发烫的石头。每当舌尖从石头上掠过,高寒都能看到师傅,师傅把眼睛镶嵌进石头里,时刻关注着徒弟。有时,无数蚂蚁驮着师母熬好的云粥给高寒送来,高寒感觉到师母就在身边。离开父母许久了,记忆里淡漠了母亲的温暖,只有在此刻,高寒的周身被石头灼烤,有一种躺在母亲的翅膀下歇憩的酣然。这时,惰性会悄然袭来,钻进高寒的鼻腔,睡意打着哈欠,舌根下涌出贪婪的垂涎,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累……

一片树叶抽打着脸颊,高寒惊恐着醒来,看见了周围的石头睁着责备的眼:有时,自明的悟性稍纵即逝,犹如黑夜里的一道闪光,扑捉就是收获,说不定你眨眼的瞬间,灵感从你的眼皮底下溜走……师傅的话像一盏长明灯,高悬在高寒的头顶,惰性无处藏身,仓惶逃走。火在血管里燃烧,把灰烬和杂质剔除后,剩下的“真火”张力无比丰富,高寒用心在感受着,咂摸着火的真性。

那一天,太阳直直地射穿了黑暗,山洞里亮如白昼,猛然间,流光溢彩,高寒自燃了,那是一种心甘情愿的释放,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梦幻,长年累月的积累,处心积虑的修炼,全都是为了那光彩夺目的瞬间!把肉体投进火里涅槃,净化后的灵魂超越生命,铸造永恒。

山大王不失时机地出现在眼前,用眼睛把火收进腹腔,然后说:孩子,我知道你是天外天大学的力学博士,你们的导师给你们灌输的尽是一些浮浅的概念,严格地说起来,火与力密不可分,怎样把火转化成力,攻克了这个课题你就会主宰整个世界。

高寒知道,山大王的观点不容别人辩驳,他只是下意识地点头,内心并不服气:火就是火,力就是力,二者怎么能混淆在一起?不过,世界上的许多事物都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细想之,山大王这个全新的理念也有一定的道理,火有时也能产生强大的冲力。

山大王高兴了,滔滔不绝:其实,力分为两种,一种为动力,一种为定力。动力你已经知道许多,未必理解定力。定力产生于自明,化解愚昧和盲动,定力是一种内功,掌握了定力就会产生呼风唤雨、移山填海的功能。定力拒绝诱惑,追求无欲,崇尚四大皆空,提倡平和,博爱,归纳起来只有一点,就是消灭欲望和贪婪。统治者的欲望膨胀时,就会发动战争。战争是什么?战争是聪明人套在愚人身上的咒符,为了鼓励人们去卖命,战争的策划者和组织者总是把战争的理由编造得无比神圣。战争没有胜利者,只有死亡和占领。

高寒听着,大彻大悟,心的殿堂里亮起无数盏灯,肆虐的臆想回归理性,火不再炽热,幻化成通透的光,罩满全身,伴随着永恒。

脚下有一股力在飘移,不知不觉,高寒随山大王飘出山洞,飘向天空。高寒看见师傅正跟师母一起,用铜管喷洒霓虹,霓虹在半空里绽开,幻化成五彩斑斓的花瓣,天的街市,万众仰目。

山大王回过头,对高寒说:孩子,找你的师傅去吧,师傅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高寒按落云头,跪拜师傅和师母,师傅说:高寒,山大王允许我把铜管的秘密告诉你,是因为你已经能够自律。其实,你的前身就是一块自燃的石头,天塌地陷时,女娲把你揣在怀里暖身,蜕变成人形。山大王就是你的父皇伏羲。

高寒大惊,起身欲追父皇,山隐去了,他的面前,横卧着一条大江。眼前的一切竟是那样熟悉,记忆里尘封的场景再现,那一年,他们三个莘莘学子,就在这里渡江。

师傅和师母迅速石化,他们的面前,摆放着一根铜管,还有三片树叶,树叶上堆放着白色、黄色和黑色的石头粉末。

高寒在河边建造了一幢石屋,把师傅和师母安放在石屋内,然后把那些石头粉末细心包裹,揣进胸腔,扛着铜管,沿着河岸,不停地走。突然间脚下一绊,身上压着两个村姑,村姑的嘎笑犹如知了的恬叫,野性十足地拽住高寒的胳膊,把高寒拉进她们的茅屋,然后给高寒锁上铁链,用鱼刺磨成的针把茅屋缝补得密不透风。

高寒紧闭双眼,用定力把心尘封,无论村姑怎样挑逗,高寒都不为所动。村姑抱来一大堆柴薪,敲击石头打算把柴薪点燃,驱赶高寒身上的冰冷。高寒恐慌了,向两个村姑求饶。因为高寒知道,他的胸腔里揣着石头的配方,一旦遇到火星,天上就会开满绚丽的鲜花。

这时,耳旁传来伏羲父皇的教诲:高寒,答应那两个村姑的要求吧,去做一个尽职尽责的丈夫,生命需要繁衍,那不是欲望,是使命。

拧紧的情绪在一圈圈绽开,镶嵌在墙上的芦花无节制地放大,村姑用牙齿撕裂高寒的腹腔,把卵子交给石头孵化。风在窗下偷窥,星星躲在梭草的缝隙见证了生命的成长。一夜之间,高寒老了,霜染华发。

拄着拐杖在江边捡拾流失的岁月,无意中碰见了靳羽西和莫愁。三个人相互间用鼻子嗅着对方,日子发霉了,空气中多了一些馊味,岁月稀释了情感,磨秃的山顶显露着迟钝。在河边坐下,把一块石子投入河心,思绪开裂了,翻出陈旧的记忆。用眼睛对话,巡视着各自的轨迹,阴谋在契合,逃跑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信天翁用翅膀遮住了天的眼睛,河神派金龟帮助他们逃生,诡秘的夜萤用触角把女人们逗醒,河岸上,一片哭声。高寒站在龟背上,把石头的粉末装进铜管,对天燃放,太阳的子孙撒落在大地上,收获希望。靳羽西和莫愁把手卷成喇叭,对着女人们大喊:赶快收割儿女吧,不要荒芜了土地……

风裹胁着浪,向金龟示威,密集的浪花前赴后继,金龟招架不住了,抖落了龟背上的重负,慌乱中高寒把石头的粉末吞进肚子里,靳羽西和莫愁骑着铜管,爬上了河的对岸。高寒却顺水漂落在一座孤岛上,遇见了老黄芩和萝卜花。

靳羽西和莫愁把铜管插进沙堆里,绑上树叶做为标记,孤独的树叶在风中哭泣,诉说高寒遇险的经历。河的对岸一片金黄,女人们正弯腰挥汗,翻晒她们的儿女。男人们却计划舀干河水,寻觅石头的踪迹。用树枝在河里划出一道印痕,把铆钉楔入河心,枯藤拧成的的绳子嵌在锁骨上,背着太阳宣泄,找回丢失的脚印。河神恐慌了,把高寒的去向告诉了莫愁和靳羽西。

沿着河岸向前走,寻找海。烟波浩淼,无数个太阳在浪花里聚集,天和海的连接处裸露着一片树叶,那是高寒的眼睛。把鞋子解成木板,打造驮海的舟,铜管迎风而鸣,传递着石头怀孕的信息。

那时节,老黄芩正热心地帮助高寒,播种石头,播下的石头长成一簇簇珊瑚,玲珑剔透。萝卜开心了,把白色的碎花开满枝头。晨曦微熹时分,石头分娩了,树叶托起一团燃烧的光,海水煮沸了,雾霭弥漫,升腾到天上变成云霞。海螺把贝壳交还给大海,长出了翅膀,鱼儿脱去了鳞甲,蜕化成俏丽的姑娘。

把鞋子投进海里,测试海水的重量,颠簸的鞋子乘风破浪,搁浅在老黄芩的岛上,靳羽西和莫愁在海水里扑腾着,原来他们的身上裹着厚厚的鳞甲。

高寒把靳羽西和莫愁从海水里捞出来,放置在木盆里疗养,老黄芩把蘖朽的鳞甲刮去,敷上从海龙王那里得来的处方。萝卜花把自己的根须熬成汤,浇洒在男人们的身上,老化的鳞甲一层层剥落,还原成春天的形象。

女人们沿着河道追来了,乘着用藤条编成的箩筐。孩子们没有见过海,追逐着浪花大声喧哗。信天翁叼来山的种子,女人们把骨刺插进土里,翻耕着她们的理念。男人们则聚集在一起,把石头打磨成粉末,制造火。高寒把自己关进石屋,用尺子测量火与力的距离。莫愁处心积虑,给石头的粉末贴上标签,白色的叫做“硝”、黄色的叫做“硫”、黑色的叫做“碳”。

涨潮的日子,沙滩上搁浅了几十条巨鲸,岛上的居民忙碌了许多天,仍然没有办法把那些巨鲸们放生,目击死亡的过程,生长恐惧,血不再燃烧,凝固成冰。抛弃生命的海,不肯赏赐泪珠,只有女人跪在沙滩上,替巨鲸们合上眼睛。

把鲸肉归还给海,萝卜用鲸的骨架,打造佛。女人们用厚实的鲸皮缝制船。男人们把石头的粉末装进上了釉色的石胎里,搬运到船上,去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