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整个莫宇县城沸腾了，树皮县长带领全县老百姓在千百万家屋子周围挖了一道深深的壕沟，给壕沟里放满水，为的是封锁千百万家的老鼠。这个老树皮，也有一股拗劲，只要他认为该干的事情非要干到底不可。全县的老百姓自愿组织起来，把千百万家团团包围，米粒跟几个教授商量着，怎样救出桑葚和千百万家的众多妻妾，有人建议，干脆放一把火把千百万一家烧死算了。这个建议一提出，马上遭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反对，大家一致认为，所有的罪恶全是千百万一人所为，跟其他人没有关系，况且桑葚和那众多妻妾本来就是是受害者，更不能跟千百万相提并论。
就这样一直围了七天七夜，千百万实在熬不住了，才把大门打开一条缝，派管家出来谈判。管家说，千百万知道他自己罪孽深重，什么条件都没有，只希望大家能放他一条生路，他说他打算在父母亲的坟茔前盖一间茅屋，陪伴父母亲度过余生。
树皮县官说：千百万打算弃恶从善，我们表示欢迎。但是，他必须把他以前所做的恶事交待清楚，第一，为什么要活埋两个儿子？第二，桑葚现在生死不明，必须保证桑葚的人身安全；第三养活了那么多的老鼠行窃作案，必须把所偷盗的东西全部交出来。
管家说：我先回答第三个问题。关于千百万家养了许多老鼠作案之事纯系谣传，你们可以派人到千百万家搜查，我敢保证一个老鼠都查不出来。第二个问题我必须据实交待，那桑葚私通狗剩被当场捉奸以后，羞愧难当，已经自溢身亡，现在灵柩停在千百万家的堂屋里，千老爷打算等事件平息之后，择日安葬。至于第一个问题嘛，你们可以直接去问千老爷本人，千老爷平时对待那两个孩子不薄，那天晚上我还以为口袋里装着桑葚，因为我们研究过大宋刑律，女人不守妇道男人有权处置。况且桑葚已经死了，打算偷偷把桑葚埋掉了事。我猜想可能是千老爷一时气急了，感觉两个孩子都不是他亲生，羞辱难当，做出了一件荒唐事，天理不容。如果我知道口袋里装着孩子，那天晚上我无论如何也不敢从命的。
树皮县官亲眼见过千百万家豢养的老鼠偷人，因此上显得胸有成竹，他对管家说：我们先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落实。你回家告诉千百万让他把大门打开，我们进去搜查。查不出老鼠作罢，假如查出千百万家豢养老鼠专门行窃，管家，你可知包庇罪犯照样触犯大宋刑律？关于你所报桑葚自缢身亡之事，我们还要开棺验尸，根据我们的调查，萝卜村那狗剩根本就不认识桑葚，何谈通奸之事？千百万逼死人命照样要判死罪！第三个问题明摆着，你们想赖是赖不掉的。光凭活埋两个孩子这一条，你们两个都死有余辜。
管家耷拉着双眼，嘟囔道：要不是千老爷发善心救济你树皮吃喝，想你老家伙这阵子可能正躺在那条地沟里凉快着。人要讲良心，我跟千老爷也不会指望你树皮知恩图报，但是起码放我们一条生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凡事给自己留条后路，何必老跟别人过不去。
树皮县官一拍惊堂木：闲话少说！给你们最后一天时间，何去何从由你们自己选择，主动交代争取从宽处理，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我骑马来到千百万的大门前，想起了从前到千百万家借粮食的情景，那时我细数过千老爷门前的台阶，一共是七层，我不知道七意味着什么，印象中牛郎织女七夕相逢，好像佛经上有一句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类的话，七岁时爹爹对我说：丢儿，男孩子长到七岁就应当学会生活自理。七是我们人类生活中的一道门槛，同样也是一个象征，听奶奶说过，从地上走到天上是七天的路程。
印象中千百万家的大门常年紧闭，就是过年这天也不对外打开，无论谁找千百万先要叩响千家的门环，停一会儿大门打开一条缝，探出来管家圆圆的脑袋。听根叔讲千老爷年轻时不是这样，那时千家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常有南来北往的富商大贾造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千老爷得了自闭症，不愿意跟任何人交往。孔老先生说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莫宇县的老百姓说：千老爷不愿见人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自己没有亲生儿子。大家心里都清楚，所谓桑葚给千家生了一个儿子是千老爷自己编的神话。人的思想一旦扭曲就容易做出许多荒唐的事情。
千家的大门自然打开了，我骑马跃上千家大门前的台阶，只见院子内停着一口棺材，千百万的众多妻妾全都穿白戴孝，哭声连成一片。大门外人头攒动，莫宇县的老百姓全都想涌进院子看个究竟。树皮县官穿一身崭新的官服，带领几个新招聘来的衙役们气宇轩昂地走进了千家的大院，管家腰里也缠一条白布带子，眼睛红肿，他无可奈何地对树皮县官说：老爷想不开，殁下了。
树皮县官一点也不为所动，坚持说：开棺验尸！
管家的眼神朝我飘过来：髯将军，俗话说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千老爷生前纵有一万条罪恶，人死了就该让他求得解脱。况且……
我起了恻隐之心，觉得管家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于是朝树皮县官摆了摆手：老树皮，你老人家先过来一下。
树皮县官看都不看我一眼，又坚持说了一句：开棺验尸！
许多群众前拥后挤，拥满了千百万家的院子，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地喊道：开棺验尸！
我想上前阻止树皮的行为，毕竟千百万生前还对我们髯家有恩。一个人悄悄地拽住衣服袖子，在我的耳朵边悄声说：髯将军，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我就叫狗剩。你不要阻止树皮老人的行为，老人做事有老人的道理，我猜千百万肯定没死，棺材里不一定装着是谁。你就让树皮老人开棺验尸吧，一开棺大家心里自然明白。
千百万的众多妻妾和管家奋力保护着棺材，不让树皮县官和衙役们靠近。这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局面出现了，那天晚上跟我决斗的那个鞑靼人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一下子把棺材掀了个底朝天，只见数不清的老鼠从棺材里逃出来，满院子乱窜。那些老鼠一个个肥头大耳，像野猫一般，院子里看热闹的人一片哗然，事已至此真相已经大白，千百万想把老鼠装到棺材里转移出去，销赃灭迹，企图蒙混过关。那些老鼠无处可藏无处可钻，有的被人打死，有的掉到水沟里淹死，一时间死老鼠摆满院子，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树皮县官指挥衙役们把管家控制起来，然后逐间屋子仔细搜查，寻找桑葚和千百万的下落。那些妻妾们抖索着抱成一团，活像一群母鸭。这时，萝卜村卖柴的小伙子狗剩走上前对树皮县官说：老人家，我知道千百万藏在什么地方。
树皮县官让狗剩在前边带路，来到千家的柴房，把那堆柴禾挪开，露出一个洞口，猛然间从洞里窜出一只猎犬，把树皮县官扑倒，说时迟那时快，狗剩顺手操起一根山柴，朝猎犬的头上狠砸，正在这时半空里突然有人说活：狗剩不可造次，老翁来也。我抬起头，看见了髯翁。
髯翁也不说话，用铁链将那猎犬拴住，然后拉着，驾云而去。衙役们把树皮扶起来，还好，老人没有被猎犬咬伤。
树皮还要顺着洞口下地窖，狗剩说：老人家你年纪大了，我替你下去。
树皮不依，说调查案件是他的责任，必须亲临现场才能掌握第一手材料。坚持要第一个下去。狗剩没有办法，只得从后边把老人小心扶住。
下到地窖，只见青灯亮着，桌子上还摆着一壶酒，一只酒杯，一双筷子，几碟下酒菜，桌子旁边一把椅子，椅子上散落着一堆衣服，就是不见千百万本人。大家正在纳闷，狗剩突然说：据我所知，千百万家从来都没有喂养过猎犬，该不是那千百万已经变成了猎犬升天？被髯翁用铁链拴住拉走了。
树皮还是不信，指挥衙役们在地窖四壁捣敲，他不相信人会变成狗，那肯定是千百万玩弄的又一出把戏，他认为千百万不灭，莫宇就永无宁日。打蛇不死反遭殃，必须除恶务尽。
所有的地方都寻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千百万本人，不但找不到千百万，连桑葚也渺无踪影，狗剩突然嚎啕大哭，他承认桑葚就是他的媳妇。他哭着诉说桑葚被千百万抢走以后他也不想活了，上山砍柴时打算跳崖自杀，是一个癞头和尚救了他的命。癞头和尚说那千百万是一条阉狗，虽然妻妾成群，但是根本就不能干那儿女之事，他叫我耐心等待，我们夫妻后会有期。狗剩相信了癞头和尚的话，每日给千家卖柴，为的是能看一眼桑葚和他们的儿子，想不到他们夫妻偷偷约会时被千百万瞧见，因此上就酿成大祸，可怜他的媳妇被那千百万逼死。他儿子的名字是桑葚给起的，也叫做狗剩……
树皮县官安慰狗剩：你也不要过于悲伤，只要找不到桑葚的尸体，就证明桑葚还有可能活着。据我们了解，你的儿子已经被髯将军收养。我们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到桑葚的下落。
这时，只见一只老鼠躲在墙角抖抖索索：老爷，请饶恕我一命，我知道桑葚的下落。
树皮县官诧异：刚才那么多的老鼠都被打死，你为什么捡得一条性命？快说！桑葚在哪里？只要你的情报准确，本官保你不死。
老鼠流泪到：那桑葚当真上吊自杀了。
狗剩听得这一句，马上昏了过去。大家顾不得老鼠了，围在狗剩的身边大声呼唤着：狗剩、狗剩！你醒醒。
老鼠跳上桌子，也不害怕周围这么多的人，对树皮说，我有办法救活狗剩，只求老爷保全我一条性命。
树皮县官将信将疑，指挥大家给老鼠让开一条路，只见老鼠来到狗剩跟前，把屁股对准狗剩的嘴，给狗剩尿了一口。狗剩突然吐出一口浓痰，哭出声来。
树皮县官连连称奇，相信这老鼠已经成精。那老鼠继续说道：狗剩你先不要悲伤，我还没有把话说完。半夜里桑葚的尸体就停放在柴房里，我们众多老鼠围在桑葚身边，想那桑葚也忒可怜，为那桑葚守夜。上房里管家跟千百万正在商议怎样把桑葚的尸体转移出去，我们听到了管家对千老爷说，我们老鼠们已经引起了莫宇县老百姓的愤怒，处置完桑葚后，就要想办法处置我们……
树皮县官不耐烦了：关于你们老鼠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急需要了解的是，桑葚究竟是死是活？
老鼠继续说：我们大家守在桑葚身边，不寒而栗，因为埋了桑葚以后就是我们的末日。就在处置桑葚的那天夜里，突然一阵风刮来，桑葚的身体随风飘起来，飘出窗子，飘向天空，不知道飘到哪里。千百万老爷看得真切，一气之下，决定活埋自己的两个儿子苦瓜和狗剩。
听到这里树皮县官拍起手来：精彩，实在是精彩！这证明桑葚遇到贵人相助，这说明桑葚她还活着！这验证了一条千古不变的真理，好人有好报！这真是我们莫宇人的一大幸事！狗剩，不论桑葚成人成仙，我们都应当庆幸才是。
狗剩嘟囔道：我需要的是我的儿子狗剩他妈，我不希望桑葚变成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