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老黄芩和县官并没有被水淹死。他们被水冲到一处浅滩，两人湿漉漉爬上岸，县官说：咱们出门这么长日子了，也不知道我老婆和孩子在家里怎么过，我想回家。还魂丹的事我不打算再做下去了，咱们就此分开，各人好自为之吧。

老黄芩忙说不行，要不是你，我在莫宇城里也混得不错，有吃有喝，你不能把我日弄到这种地方，然后一走了之，我该怎么办？

县官说：我详细思考过，咱们两个都走进了一个误区，说不定咱们赶走的那个灶君就是你家的灶君，那个灶君说还魂丹其实就是老鼠屎，我记得丢儿媳妇也说过同样的话，咱不妨找些老鼠屎来看看，是不是跟咱们见过的还魂丹一模一样。

老黄芩低头想了半天，也不说那还魂丹究竟是不是老鼠屎，站起来拽住县官的衣服领子不放，大骂县官薄情寡义，同路不舍伴，想不到你见我落难了，就要离我而去。你要走可以，必须先给我指条生活出路！

县官想自己苦读五车书，好不容易做了个县官，却财迷心窍，跟上老黄芩出来搞什么“还魂丹”，结果被这个赖皮揪住不放，真真有苦难言。又一想，如果我把老黄芩甩脱硬走，不但走不脱，老黄芩的赖皮劲上来了，说不定还要惹一身骚。不如现在先把老黄芩稳住，以后再见机行事。想到此县官说：你说的很有道理，咱们俩不如先回我家，待吃过喝过之后，再从长计议。

老黄芩跟着县官来到县衙，所有的雇员都走光了，单剩下一个看门老汉坐在县衙门口打瞌睡，县官没有惊动看门老汉，带着老黄芩进了县衙来到后堂，老婆一见县官回来了，立刻嚎啕大哭：把你个死鬼！你一走不知道哪里钻出来那么多的老鼠，把咱家的粮食全搬运光了，金银财宝也偷完了，你说，我娘儿们几个以后吃啥？

一听说老鼠老黄芩立刻来了精神，他想起了那年老鼠们帮他在山上种摇钱树的往事。说是种的摇钱树，实际上是老鼠们为了糊弄人而耍的鬼把戏，老鼠们把富户人家的银钱偷来挂到树上，美其名曰那些钱是树上“结”的“果实”。有些人不明真相，给山上的“树神”们上贡，把“摇钱树”从山上挖回家栽到自己田里，结果没有一家人把那摇钱树栽活。那些老鼠们老黄芩全认得，为了夜里偷东西方便，每个老鼠都穿一件红裹兜，红裹兜前后都缝满小口袋，偷来的东西都装在小口袋里，来去自如，行走方便。

老黄芩问那县官夫人：你看那些老鼠都穿些啥？

县官夫人哭道：老鼠们穿啥衣服我没有看清，夜色下我只看到红红的一片。

老黄芩说：这就对了。这些老鼠当年全跟我在一起种摇钱树，为了夜里行动方便，每只老鼠都穿一件红裹兜。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得罪了它们，一夜之间全都走光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想不到它们竟然干起了偷人的营生。

县官说：老鼠偷东西很正常，老鼠不偷东西才真正奇怪。问题是老鼠偷人一般是单独行动，这么多的老鼠结伙成群，有组织，有目的地偷东西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再有什么吃的东西没有，先吃些东西再说。我们已经几天没有吃饭了。

县官老婆说：粮食全叫老鼠们偷光了，只剩下一些红薯。

县官说：红薯也行。你就给咱多煮些，

吃完饭县官先睡了，老黄芩贵贱睡不着，心想这老鼠偷东西肯定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老黄芩整日奔波，骗人也罢，受骗也罢，还不是为了肚子里那几根馋虫？现今年纪大了，必须给自己找个吃饭的去处。什么“还魂丹”？老黄芩心里最清楚，越是最清楚的东西越要装糊涂，你装得越像别人越信以为真。现在，老黄芩又看到了新的希望，就是想办法掌握这些老鼠们的来龙去脉，看究竟谁是这些老鼠们幕后策划者，只要找到了老鼠们的幕后主人，就等于抓住了那人的把柄，只要抓住了那人的把柄，自己的后半生就吃喝不愁。

人在饥饿的时候嗅觉器官就特别灵。茫茫夜色之中老黄芩好像嗅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那香味来自县衙里看门老汉的居屋。老汉的屋子灯黑着。老黄芩偷偷地溜到看门老汉的窗口，隔着窗子向里边看，看见了老汉端着一个大碗正在吃东西。老黄芩的嗅觉器官告诉他，看门老汉正在吃米。

老黄芩推开老汉的们，老汉认识老黄芩，不惊慌也不害怕，老汉对老黄芩说：你要吃锅里还有一碗，吃完以后把嘴夹紧，不要出去乱说，你一说咱俩的饭碗就都打碎了。

老黄芩好长时间没有吃过米了，他恨不得连锅也一起吃到肚子里。吃完米老黄芩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米饭是从哪里来的？

看门老汉说：我早知道你会这样问我，不过告诉你也没有关系，前些日子你跟县官出门以后，咱这县衙每天晚上老鼠们成群结队搬运粮食和财物，我就悄悄地跟在老鼠后边，看那些老鼠们都把粮食运往谁家，结果谁也想不到，那些老鼠们全都驮着粮食钻进了千百万家的大门洞子里。

老黄芩闻言对大怒：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告诉县官？

看门老汉说：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在千百万家门口守了一夜，天亮时见到了千百万家的管家，莫宇县就那么几家财主，谁家的管家我都认识，管家也认识我。管家问我干啥？我没有好气地回答，干啥？你问问你家的那些老鼠们昨晚上都干了些啥事。

管家佯装糊涂：老鼠？谁家的老鼠？接着把门打开，你看，老爷家哪有什么老鼠？

千百万也出来了，对管家说：老人家年纪大了，别把老汉吓着，我知道老汉没有啥吃了，每天晚上给老汉送一锅吃食，就放在县衙门前的水沟里，老汉你听好了，你必须晚上才能吃饭，吃了饭就不要乱讲，你就是讲出去我千百万也不害怕，自古道捉贼要有贼脏，你拿不出证据来就把我千百万没有办法。到时候我还会反诬你故意陷害我。

老汉我年纪大了，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了，混一天是一天。世界上的事谁能说清？自古以来人妖颠倒，是非混淆，有些人白天是人，晚上是鬼，人前是人，人后是鬼。有些人两面三刀，前边是人，后面是鬼。你能想得到，千百万家养一群老鼠偷人？那千百万也不食言，每天晚上就给我送一锅饭来，有时是米饭，有时是面条，有时还有几片肉。老汉我常想，就是儿子也没有千百万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