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哭丧
转眼间离玛法佟国纲随驾出征已经数月了,荣光堂里没有了主人显得越发的宁静。许是家里的男人都出征了,后宅的女人们一个个也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清雅伸了伸懒腰,看着窗外正努力练拳的介福,这样的安宁生活真是想让人沉溺其中啊,果然种田什么的最有爱了。
“姐儿,她们真是太过分了。您瞧?”清雅才刚开始幻想幸福种田生活,就被荣嬷嬷的怒吼打断了。只见那小圆桌上搁着今儿的午食:窝窝头搭咸菜。“今天奴婢午食半响都没有送来,奴婢去大厨房催,接过她们就给了这些。真是老太爷不在,她们便得意了。”
清雅低了低头,长长的刘海在太阳的照射下,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片阴影,让人几乎看不出她的表情。
“嬷嬷,玛法在前线许是不好了。”她还小,身边没有什么势力,自然是不能知道消息的,而后宅的那些女人们,依着家族怕是知道了什么,佟国纲或许真的回不来了。
窗外,介福已经收了拳,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整了整衣衫,回过头来冲着清雅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清雅拍了拍脸,对荣嬷嬷说道:“嬷嬷,端起那些吃食,咱们孝敬‘额娘’去。”
相比起荣光堂的冷清,丽春院倒是不管什么时候都热闹得很。随着春意愈浓,丽春院的门帘儿也由厚厚的棉缎,换成了艳丽的霞锦。打帘儿的丫头梳了新髻,显得越发的俊俏了。一进门,还是那股浓浓的脂粉味儿,清雅照旧顿了顿。
小薛佳氏今儿穿了件新绿色的旗装,正哄着拒绝吃饭的元雅,温柔的笑着,“元雅,这可是额娘特意让厨房为你准备的牛奶蛋羹哦,来你试一口,看好不好吃?”元雅扭过头去,用手一挡,小薛佳氏手里的勺子砰的一下落到了地上,她端着碗的手一紧,不一会便转过头来说道:“绿意,换个勺子来。哎呀,清雅来了,怎地不吭声。”
清雅红了红脸,羡慕的望着元雅,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清雅看到额娘待元雅姐姐如此,一时竟然呆住了。对了,额娘,清雅昨儿个尝了厨房里做的西湖牛肉羹,觉得甚好,今儿个便吩咐厨房再做了些,想送给额娘尝尝,来到这儿才想到,额娘许是早就尝过了。”
小薛佳氏尚未开口,元雅便吩咐绿意将食盒端了上来:“额娘,我想吃牛肉羹,不想吃鸡蛋”,巴巴的一看,元雅气急:“这就是你说的西湖牛肉羹么,不过是连狗都不吃的东西罢了,竟敢欺骗额娘。”
清雅伸了伸脖子,朝食盒的方向一看,大惊,顿时眼泪就要涌了出来。她委屈的看着荣嬷嬷问道:“嬷嬷,不是让你吩咐厨房今儿个做牛肉羹么,可是我特地为额娘准备的,怎地会变成窝窝头?”她咬了咬嘴唇,又可怜巴巴的望着小薛佳氏:“许是嬷嬷端错了,女儿这就让人换了去。”
荣嬷嬷扑通的一下跪在地上:“小主子,今儿奴婢去厨房比日常晚了些,去倒时就只剩咱们荣光堂的份例了,这万万是不会错的。”
小薛佳氏望着眼前的小姑娘,眼神有些复杂。明明她今儿中午吩咐厨房给送窝窝头了。“好啦,怕是厨房里的人犯了错,给留错了吃食,额娘定会惩戒他们。”
清雅闻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可是一路上清雅还开心的告诉园子里的姐姐们,清雅要给母亲送西湖牛肉羹呢!现在……额娘,等明儿厨房里做了牛肉羹,清雅在送来给母亲。”
小薛佳氏抚了抚头,“绿意,给三小姐梳洗一下,吩咐厨房再做份吃食,送到荣光堂去。那些刁奴们,就交由你处置了。我乏了,红句,你喂二小姐,我先歇着了。”
清雅走出丽春院的大门,刚哭过的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的明亮。她无比的想要快快长大,果然,装小孩什么的最讨厌了。
自打“西湖牛肉羹”事件之后,荣光堂里倒是再也没有缺衣少食的情况了。毕竟克扣份例原本也不是什么好的手段。只是佟国纲在前线中箭昏迷的消息在这后宅中传得是沸沸扬扬了。几年前被压下去的流言又再度被提起了,那就是双胞胎是果然是灾星,这不刚住进荣光堂,佟国纲就被克得只剩一口气了。
这流言,看不见摸不着,有人纵容着,饶是清雅也无计可施。好在,只是昏迷了,还有希望不是。若是佟国纲真的去了,那姐弟俩怕是再也难摆脱这灾星的称呼了。
介福听到这个传言之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越发的勤奋练武了。
三日之后,京城里有了确切的消息,佟府的老太爷佟国纲去了。小薛佳氏也无心再为难姐弟俩,她是个新妇,尚未有孕丈夫便出征了,如今公公又去了,得守孝三年,她不知道何时才能够怀上自己的孩子。倒是那个庶姐,不过是个姨娘,倒在鄂伦岱走后不久,便查出了身孕,如今已经有七个月了,真真是个好命的。
鄂伦岱与补熙扶灵回京,两父子都瘦脱了形。整个街道都被护送的卫兵们堵了个水泄不通。三三两两的小民们远远的望着,身前享尽富贵荣华,身后连皇上都亲自哀悼,满大清的有几人得此荣耀。
棺木到达佟府门口时,新年才挂上的尚未褪色的红灯笼已经被换了下来,满目都是白色。小薛佳氏披麻戴孝的带领着后宅众人一起在门口迎接。清雅和介福被挤在后面,只在最后瞧见了那漆黑的棺木的边。
“阿福,可记得姐姐之前与你说的?”
阿福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儿,坚定的点了点头:“阿福知道,即便是阿姐不说,阿福也会守着玛法的。”
清雅点了点头,摸了摸介福圆圆的脑袋,挺了挺身子。随着众人,一起走了进去。
棺木停在了荣光堂的正厅里。现在已是春季,为了保持遗容,整个荣光堂里到处摆满了冰,企图让气温更低一些。养尊处优的女人们那里受得了这个罪,当了会孝子贤孙,便各自找理由散了去。小薛佳氏是主母,要准备接待一会前来吊唁的客人,薛佳氏有孕在身,自是不得操劳,郎氏的介德还小,需要照顾。
偌大的灵堂里,就只剩得了鄂伦岱、补熙、清雅和介福四人。
清雅拉着介福的手,轻轻的走上前去。回来之后,已经有人重新整理过了遗容,才数月不见,佟国纲原本有些过于粗壮的身形迅速的消瘦下来,早前准备的寿衣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闹闹的。脸色有些发青,嘴唇也是乌黑乌黑的,不知道是因为中了毒还是因为冰棺的温度实在是太低。清雅一见,便红了眼。原本亲近他多少是要利用他作为姐弟的靠山,现如今看着那生龙活虎的老人躺在这里没了气息,却让人打心眼里觉得心酸,清雅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庞,冰冰的。
不一会便陆陆续续的有了前来吊唁的人,清雅与介福哭倒在地,那声声凄厉的哭声,让来客们忍不住都伤心流泪。玛法走后,俩姐弟在这后宅之中再无可依,任何一个人依着“刑克”的流言都可以置她们姐弟俩于死地。所以他们只有哭,哭得整个京城里都知道,他们是真正的孝子贤孙。
突然,只听得砰的一声,清雅只觉得一个重物击来,背心窝里一阵钝疼。她扭过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麻质长衫的老太太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她皮肤透白,形容威严,可见久居上位。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儿,右手里拿着个木鱼槌子,原本砸到她身上的是一个木鱼啊。着老太太是谁?
只见那老太太怒气未消,抬脚又是一踹,那烧着纸钱儿的火盆子便向姐弟俩飞扑而来。清雅大惊,连忙扑倒在介福身上。厅里那些胆小的妇人们都闭上了眼,这下子,这姐弟俩可就惨了。
半响也没有见那火盆子砸到身上,清雅松了口气,扭过头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挡在姐弟二人跟前,那火盆子落在不远处正骨碌地打着转,火星子溅了一地,显然这火盆刚刚被自己的哥哥补熙踢了出去。
“玛嬷,你这是做甚?你是要杀了弟弟妹妹么?”佟补熙怒视着眼前的老太太,心里一阵后怕,若是他不出手,那清雅的背可整个就毁掉了。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无疑是要断了她的生路啊。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我佟家可没有这种克死额娘,又克死玛法的好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