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春节
外公喜欢去东门的和平浴室洗澡,七十多岁的外公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丝毫不逊年青人。过了西门吊桥,由高拐到四牌楼,再经过大戏院走十几米,不要二十分钟便到了和平浴室。其实,和平浴室是和平旅社的一个下属单位,旅社房子多,因为住宿的生意不是太好,才划了一半的地方出来开澡堂子。哥哥买澡票时习惯地看了看售票处玻璃窗上贴得那几张会计的照片,以前,小华的照片放在最前面,化了靓妆的她是四个女会计里面长得最漂亮的。
哥哥想起小华的任性和放荡,便追忆起萍儿的温婉和文静,躺在浴池里,他看着天花上那密密麻麻的气汗水时不时滴下来,遥想着茫茫人海中,人与人之间的情份也不过如同一滴水珠。当它还只是水蒸汽时,是那样的无处不在,让你浑然不觉,而一旦受热或遇冷便会结成水珠,随时滴入水池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萍儿的失踪对他来说始终是个谜,原本想一意追寻下去,但小青的缠mian和虹的牵挂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他的多情甚至无情真的是如此美妙地互相转化和圆融成一个和谐的统一体。
在回家的路上,外公问起虹的现状。虹的第一封来信是寄到哥哥的家里,哥哥兴奋地在院子里读给外公听。外公说,“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我年轻时跑码头,到过汉口,发现湖北的女子聪慧的很,但也痴情。曾经就有个湖北黄石的女子跟着我的一个同伴来到潜川,结婚后一直住在乡下,几十年从没有因为吵嘴打架跑回过娘家。
外公的话让哥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原先,只要一收到虹的来信,他便会第一时间写好回信,当天寄出去。两人鱼雁往来,平均每个月通信四次,从来没有间断过。自从与阿枫和好后,一系列感情上的变故让哥哥逐渐淡忘了对虹的精神依赖,虹大概也有感觉,于是来信明显少了。有一次,虹打来电话,说特别想来安徽看看他,哥哥不置可否,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哥哥回单位后,造纸机的关键设备长网部位发生了一次火灾。那天,他在宿舍休息,车间派人通知所有住在青工楼上的维修工紧急加班抢修。原来,长网的两个烘缸轴承因为长期磨损,溅油环碎裂,导致钢珠和轴瓦摩擦起火,火星溅出点燃了烘缸上的干燥纸,继而引燃干网,最后酿成一场火灾。
造纸机一共有三组十二只烘缸,上下分成三层,起火的是地下室的一只调节缸和第二层的一只蒸汽缸。要抢修,必须将烘缸外面的一层保护罩全部拆下,然后吊起上面的所有烘缸,才能更换有故障的那两只烘缸的轴座和轴承。车间里,行车、吊车和起重机全用上了,十几个维修工忙了三天三夜,总算完了工。刚开机的一周时间里,烘缸之间处于磨合期,不是进汽阀漏汽,就是减速器发热冒油,哥哥当班那几天,这里敲敲打打,那里修修补补,基本上跑进跑出没有好好休息过。
三班工人没有正常的节假日和礼拜天,元旦过去了,春节来临了。那年是羊年,除夕是阳历的二月十四号,哥哥正好白班下班。单位过年给工人们发放了一大堆食品,哥哥眼看着没有车回城,于是冒着小雨,骑着自行车,将羊腿、糖果和白酒等打包绑在后座上,拼了命的往家赶。骑到东郊的轮窑厂上坡时,他看到弟弟骑着自行车迎上来。原来,父母五点多钟还没看到他回来,眼瞅着雨越下越大,天色擦黑了,就叫弟弟带着雨衣到半路上接哥哥。
吃过年夜饭,哥哥打伞去西门湾找小青。青工们到了春节,都想呆在家里吃喝玩乐,谁也不愿意帮别人代班,哥哥大年初一下午排得是小夜班,只能瞅空和小青约会。他来到小青家门口,在她的窗户上轻轻敲了几下,事先俩人通了电话,所以小青听见声音就马上溜了出来。两个人躲在雨伞下卿卿我我了几分钟,小青说:“下雨我们也没地方去,这样吧,明天上午我在河湾小学后面的羊山头等你。”哥哥吃年饭时喝了点酒,出门被西北风一吹,此时冷得浑身发抖,听她这么一说,于是只好恋恋不舍地和小青道别。
整个正月,小雨时下时停,哥哥极少回城,小青在家呆到十五过完元宵节才回粮站上班。哥哥是真的把阿枫置之脑后,大年初三同学聚会,阿晖和阿枫以为能见到他,问到场的其他同学,都说哥哥初一就离城回了在农场的单位。阿枫这时和阿强的关系已经基本固定了下来,虽然内心里对哥哥仍有某种期待,却也逐渐心如止水,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激情和冲动。
一晃到了春天,哥哥请了探亲假,带着小青去南京玩了几天。小青回去后不几天打来电话,对哥哥说,自己这个月的月事没有来,估计是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