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两派
“你说是吧,秀峰兄?这里也就你最能说得上话,你算是帮兄弟一把,求皇上把我的节度使差事给撤了吧。”
符彦卿大蒲扇一摇,众臣顿时心中一惊,齐齐将目光投向了王峻。
王峻今天早上出门时右眼皮就一直在跳,没想到竟应在了符彦卿这位老兄弟身上。符彦卿这话说得实在是歹毒,骂人都不带脏字,王峻虽然脾气不好,而且又听出了符胖子话里的意思,可是这股无名之火憋在胸膛里却一点也无从发出——符胖子这是自己不想做节度使了,你跟着心惊什么?
“冠侯真是……呵呵,皇上,以臣之见,冠侯这节度使不能撤,宣武军远在边关,冠侯多年坐镇,若是突然离开,只怕会引起乱子来。”
王峻脸上很平静,直接把符彦卿话里的真实意思给绕了过去。他敢和皇帝翻脸,那自然不怕符彦卿,可不怕是不怕,但要是翻脸的话,前提条件得是自己能够站得住理儿,然而他现在根本抓不住符彦卿话里的把柄,还如何发彪?
“秀峰兄这么抬举我干什么?大周武将多的是,任谁不能撑起一片天来?咱们这样的老家伙何必留在边关上受那个罪?”
符彦卿嘿嘿一笑,他知道自己话已经说到位了,那么再敲打几句,就没必要再当出头鸟了。现如今王峻心中有数,皇帝心中自然也有数,至于这些话的意思,让王峻自己去琢磨吧。
“皇上,这次回京臣已经想好了,皇上命臣身兼机枢,这个责任委实重大,臣不敢因为私念枉费了皇上的重托,所以宣武军节度使这个差使不能再兼任,以免一心两用,什么事都做不好。还请皇上发下圣命,派合适人选接任宣武军节度使一职,臣也好心无旁骛辅翼圣朝。”
“呵呵呵呵,冠侯不要想那么多。秀峰兄说得没错,宣武军那里确实只有冠侯能压得住阵。朕现今已命冠侯为太师兼枢密使,此项责任重大,那么冠侯不必再回宣武军,不过宣武军节度使的差使不能撤。这样吧,冠侯依然兼任节度使一职,至于宣武军那边的具体事务,你可选一人报于朕,朕任命他为节度副使,这也就妥当了。”
符彦卿耍了这么一番花枪,郭威就象喝了蜜水一样,不过郭威心里也很清楚,就算是符彦卿不再兼任节度使,宣武军那里依然是他的势力范围。既然他已经表示效忠,不如卖他个人情,符彦卿是聪明人,这事该怎么办,他心里有数。
“官职任免出自朝廷,这事臣可不敢乱说,还请皇上定夺就是了。”
符彦卿配合的相当好,把郭威想说的话全说了出来,这让郭威很是乐呵。符彦卿前面那些话直指王峻,关键时候又收得及时,没有当众薄了王峻的面子,王峻下去自然要好好寻思寻思自己的斤两。
现在朝中多了一个符彦卿,虽然不能压王峻一头,但两股势力势均力敌,作为皇帝,驾驭臣下有时候还需要讲究一下平衡。现在政权刚刚建立,各种势力错综复杂,抬符抑王,这是保证稳定的最妥当方法。
“臣这回进京本来是准备带小女若慈叩拜圣恩的,没想到却让皇上强按牛头做京官,这事真没法说了。噢,年前李守贞那狗东西谋反,要不是皇上宽宏大量,小女怕是就见不到爹娘了。”
符彦卿偷偷瞟了瞟脸色越来越不好的王峻,知道现在已经不宜再提节度使的事,所以很明智的改变了话题,跟郭威谈起了“私事”。
“若慈侄女啊。冠侯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李守贞他们大逆不道,令爱深明大义,隐身自保自是应当,朕纵兵平逆,幸而未伤害到令爱,这是万幸,哪里还有什么恩不恩的?冠侯休要再提此事。”
符若慈就是符彦卿的大女儿,这回符彦卿进京面圣不管真实目的是什么,但表面上的理由都是替女儿向郭威拜谢不杀之恩。
原来这个符若慈以前曾经有过一次姻缘,她的第一任丈夫是后汉河中节度使李守贞的儿子李崇训。李守贞这人和郭威不同,郭威是逼急了才那啥跳墙,而李守贞为人自负,并不甘愿一辈子做后汉之臣,于是后汉王朝没怎么得罪他,他便扯旗造反,因为起兵突然,所以起兵之初倒是势不可挡,一个多月下来把后汉军队打了个落花流水。
面对如此危局,后汉军队实在输不起了,皇帝刘承祐只好派郭威为主将出兵镇压李守贞。乾祐二年七月,也就是郭威称帝前一年整的时候,郭家军攻破河中,李守贞兵败*。他儿子李崇训见败局已定,先是提着剑满屋子追杀家人,然后又想杀掉符若慈,以便夫妻双双回老家。
然而符若慈当初嫁给小李时就很不情愿,现在自然不愿白白地死掉,于是就躲了起来,李崇训仓促中找不到媳妇,只好自己抹脖子了。
当郭家军冲入李家府宅时,符若慈已经衣着整齐地坐在正堂上,面对杀红了眼的军士们,她冷静地说道:“我是魏王的女儿,郭公与我父亲是八拜之交,你们休得无礼,带我去见郭伯父。”
郭家军被符念慈的神情态度所震慑,又听说是自己顶头上司的侄女,自然不敢得罪,便把她送到郭威处。郭威极为欣赏符若慈的果决勇敢,又因为她是自己拜把子小兄弟的闺女,所以赶紧把她送回了符彦卿那里。没想到机缘巧合,这件事成了符彦卿前来表示效忠的借口。
“皇上,谢恩还是要的,有道是再造胜于亲生。皇上对若慈有再造之恩,若是不当面谢恩,那就不是小女不懂事,而是臣不懂事了。皇上何必为难臣呢。”
符彦卿说的合情合理,郭威也没什么好说的,而且符彦卿把戏做这么足,意思很明显是要让皇帝明白他完全投靠的心思,这种情况下,郭威自然要送个顺水人情。
“呵呵,冠侯啊,什么恩不恩的?咱们是兄弟,那么若慈便是朕的至亲侄女。你看这样如何,你是魏王,我大周虽是初创,但规矩不能错了,王公长女当进封县公主。你先在京安顿好,到十六的好日子时,朕亲封若慈为县主,到时候礼仪有加,既是你魏王的面子,也是朕的面子。此事你千万不要推托了。”
“臣代小女叩谢圣恩。”
这回符彦卿确实没再推托,起身离座,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三个响头叩过,女儿县主的名分便没跑了。
谁都没有想到符彦卿捡便宜捡这么快,众臣略略一愣,相互交换了个眼神,接着就无声的笑了起来;郭威也是一愣,但他了解符彦卿的脾气,符彦卿这样装傻,反倒让他完全放下了心来;而王峻,今天最受气的就是他,他见符彦卿得了便宜,却不能象收拾郑斌那样直接说出口,所以脸色灰暗,连连撇嘴,坐在一旁大生闷气,却不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
随郭威见完符彦卿,王峻回府后很是落寞,晚饭草草吃了,憋着一肚子闷气话也不肯说一句,妻妾子女们见老爷子一张臭脸,也没人敢过来找麻烦,这样一来反而让王峻难得的清静了一回。
清静是清静,但王峻心里却在翻江倒海,符彦卿这个老混蛋真不是个好对付的东西,他入朝一阵搅和,让王峻很是难做。如此看来,符彦卿入朝一事是符合皇帝的想法的,朝廷刚建,势力纵横,皇帝暂时抽不出手来整顿,那么肯定要平衡各派势力。在这样关键的时候,任何一步走错,倒霉的都是自己,所以这节度使的事,还得找个合适机会向皇帝表明一下心迹,不过也不能这么急,急着上奏,更显得自己心惊……
王峻心里有了数,忙把管家传了过来。
“你赶紧备轿,老夫要到李重进将军府里去一趟。”
“老爷,要不要先投刺传报一声。”
管家低眉顺眼的问道,今天老爷象是吃了憋,最好还是别惹他。
“投刺个屁!此事不要声张,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王峻一股无名火终于发了出来,心里好歹舒服了一些。确实,去见李重进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要是传出去的话,谁也说不清后果。
……
符彦卿在宫里混了个酒足饭饱,精神百倍,回到馆驿一张胖脸红光熠熠,拉住老徐简直就象是亲兄弟一样。
“老徐,我符彦卿这酒量如何?皇上都喝趴下了。哈哈哈哈,就是王秀峰实在不给面子,不然君君臣臣倒成一片倒是有趣。”
“殿下好酒量,要不先回去歇歇?”
老徐当然不能扫符彦卿的兴,但符彦卿那架势简直快要“玉体横陈”,老徐实在是搀扶不动,只得替上司做了主。
“呃,歇……我先去更更衣。老徐你安排安排,准备些礼品,咱们明日带昭远去晋王府。”
符彦卿打着二踢脚踉踉跄跄的向后院走去,但走了没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回头吩咐上了老徐。
“去晋王府?”老徐下意识的问道
“啊。晋王府,晋王的西席王朴王文伯那可是先朝状元郎。咱们昭远拜他为师,那不是几辈子的造化?你以后替我传出去,就是魏王家的五小子是王状元的弟子,这可是面子,不怕知道的人多,就怕有人不知道!”
符彦卿兴奋的说着,脚下一不留神,差点绊倒在碎石路上突起的一颗小石子上。